天蒙蒙亮,皇城的宣德门却早已打开。

    大庆殿外的广场上,站满了文武官员以及教坊司的礼乐师,密密麻麻足有上千人。

    文臣自七品以上,武将自营长之上,皆都汇聚于此。

    文武百官身着新式官服,排成整齐的队列。

    耗费了少府寺监丞郭弛以及麾下匠人裁缝无数心血,总算赶在八月之前,将新式官服做出来了。

    文臣官服借鉴唐时,对宽大的袖口与下襟,进行了缩小,保留了儒雅威严的同时,还添加竹松元素,使得官服整体看上去更加平顺挺直。

    武将官服则是在劲装的基础上,进行了一番改制,修身的官服穿在身上,简洁干练。

    所有官服,均以玄色为底色,为了区分官职品级,韩桢借鉴了明朝时期的做法,将禽兽融入官服之中。

    当然,并非是补子,而是以金线勾勒的仙鹤、猛虎等纹饰。

    图案简约,却形神兼备,极具韵味,底图乃是出自绘画大家王希孟之手。

    这厮被韩桢扔到了教育院下辖的国子监,担任绘画教授一职。

    文臣一品至九品的图案,从高到低分别是仙鹤、锦鸡、孔雀、云雁、白鹇、鹭鸶、鸂鶒、黄鹂、鹌鹑。

    武将则是麒麟、猛虎、雄狮、熊罴、花豹、彪(金猫)、犀牛、豺狼、猞猁。

    如此一来,官职品阶一目了然。

    “嘿嘿!”

    刘锜咧着个嘴,搁那傻笑。

    身旁队列的韩世忠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陛下登基我等心中欢喜,实属正常,可你这……”

    “你懂个甚。”

    刘锜瞥了他一眼,得意道:“当初陛下答应过俺,登基后,待平定西夏和金国,就封俺做冠军侯!”

    韩世忠挑了挑眉:“就你,还冠军侯?”

    “俺怎地了?”

    这下子刘锜顿时不干了,嚷嚷道。

    “肃静,不许喧哗!”

    忽地,一声爆喝传来。

    只见礼部尚书吴敏正在远处恶狠狠瞪着他们。

    见状,刘锜两人赶忙闭上嘴,面色肃然,目不斜视。

    “陛下到!”

    一声唱诺响起。

    下一刻,一袭玄色龙袍的韩桢,牵着盛装打扮的赵富金缓缓自大庆殿中走来。

    不是韩桢不想走快,而是得照顾赵富金。

    当初成亲时,赵富金也戴过凤冠,可那时的凤冠与现在这尊九翚四凤冠一比,就显得朴素多了。

    九翚四凤冠黄金为骨,白玉为托,镶嵌大大小小的宝石珍珠玛瑙玳瑁足有上千颗,重达十余斤。

    要知道,他那柄玄铁马槊也才二十多斤。

    这么重一顶凤冠戴在头上,能走的快才怪,赵富金这会儿身子绷得笔直,尽可能保持脑袋不晃动,否则极有可能扭到脖子。

    “拜见陛下、皇后。”

    文武群臣齐齐躬身作揖。

    “免礼!”

    韩桢一手虚抬,转头看向吴敏:“吴卿,都准备好了?”

    吴敏躬身答道:“回陛下,一切准备妥当。”

    “出发。”

    韩桢大手一挥,牵着赵富金一步步走下阶梯。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自周天子定礼,历朝历代皇帝的登基大典,实际上就是一场祭拜仪式。

    首先第一场祭祀,便是前往南郊祭坛,祭拜天地。

    从大庆殿广场到宣德门这段路,只有三五百步,可赵富金却觉得足有几百里路那般漫长。

    文武群臣默默跟在身后。

    好在宣德门外,龙辇早已准备多时。

    龙辇由六匹纯白骏马拉车,老九一袭描金虎纹黑光铠充当马夫。

    千名身着玄甲的亲卫,整齐排列于御街两旁。

    扶着赵富金登上龙辇,待锦帘放下后,这丫头二话不说,就将凤冠取下。

    “累死妾身了。”

    赵富金揉了揉雪白细腻的脖颈。

    韩桢轻笑道:“欲登高岳,必受其险。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赵富金抓着他的胳膊,撒娇道:“夫君呀,伱是一国之君,能否改一改礼制,把妾身的凤冠改轻些?”

    闻言,韩桢打趣道:“这是你自己挑的,可怪不得我。”

    当初郭弛可是拿了几幅图,让她自己挑。

    结果,这丫头一眼就相中了九翚四凤冠。

    “呜呜。”

    赵富金欲哭无泪,她这会儿后悔了。

    一千亲卫在前方开道,护卫左右,老九架着龙辇行驶在御街之上,后方则是浩浩荡荡的群臣以及教坊司乐师。

    御街两旁,早已聚满了围观的百姓,黑压压一片。

    对许多百姓来说,如此盛大的登基大典可不常见,错过的话,这辈子可能都再也见不着了。

    韩桢提醒道:“该出去见一见百姓了。”

    “嗯。”

    赵富金乖巧的点点头,重新将凤冠戴上,整理好仪容后,与韩桢一齐掀开锦帘,站在车架之上。

    韩桢面带笑意,一手牵着赵富金,一手朝围观百姓挥手示意。

    “陛下万福!”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自御街两旁传来,一路朝着南熏门蔓延而去。

    ……

    沿着御街一路出了南熏门,韩桢与赵福金才重新回到车厢内。

    南郊的祭坛,在城外三里的一处山坡。

    早先由柴荣修建,后来赵匡胤在柴荣的基础上,进行了扩建和修补。

    不过前阵子金人围城时,在开封府烧杀劫掠,祭坛也被捣毁。

    韩桢又进行了一些简单的修缮。

    祭坛并非富丽堂皇,反而粗犷古朴,只有一座建在山坡上的露天高台。

    祭坛外圆内方,寓意天圆地方。

    圜丘坛共设七组神位,每组神位都用天青缎子搭成临时的神幄。

    地面石板之上,刻画有山川河流,草木动物,日月星辰。

    抵达山脚后,吴敏忙的脚不沾地,一边指挥文武官员按照规制站好,一边又紧锣密鼓的吩咐教坊司礼乐师开始布置。

    祭祀天地规定严格,不能误了时辰。

    一切遵从周礼,祭品为三牲五谷,此外还有六色玉石雕刻的玉璧、玉琮、玉圭、玉璋、玉琥、玉璜。

    此为天子六器,对应天地四方。

    半个时辰后,吴敏来到龙辇旁,禀报道:“陛下,一切准备妥当,吉时已至,可否开始祭祀?”

    “开始罢。”

    韩桢的声音从车厢内传来。

    吴敏得了命令,立刻朝着教坊司主官挥手示意。

    下一刻,悠扬的礼乐缓缓响起,自祭坛上空回荡。

    此乐名曰《云门》,相传乃是黄帝创作的乐舞,一直流传下来。

    至于是真是假,那就不得而知了。

    老九掀开锦帘,韩桢独自走下龙辇,在吴敏的带领下,顺着阶梯一步步走向祭台。

    赵富金虽贵为皇后,但此时却也没资格登上祭坛。

    不过她也乐得如此,否则头顶十几斤重的凤冠登上九十九层台阶,谁受得了?

    祭台上,一名傩戏打扮的男子,静静坐在祭台前。

    见韩桢神色茫然,一旁的吴敏解释道:“此为天帝化身,名曰尸,陛下需按三牲血、五齐、六器、全牲、大羹、铏羹、黍稷饭的顺序祭献。”

    闻言,韩桢疑惑道:“其他的朕都知晓,这大羹与铏羹是何物?”

    五齐嘛,就是五种酒水。

    吴敏答道:“大羹为肉汁,铏羹为加盐的菜汁。”

    “哦。”

    韩桢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这两样食物放在这会儿稀疏平常,可在上古时期,却格外珍贵。

    在吴敏的指挥下,韩桢依次敬献。

    下方官员微微仰着头,神情肃穆。

    这个时代,祭祀天地乃是大礼,上至帝王群臣,下至黎民百姓,无人敢轻慢。

    尸接纳各类献礼之后,就代表天帝接受了祭享。

    荐献后,尸用三种酒答谢祭献者,称为酢。

    韩桢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待喝下最后一杯酒,吴敏高声唱喏:“礼毕!”

    悠扬的《云门》一变,变为了舜帝创造的《九韶》。

    韩桢问道:“接着呢?”

    吴敏答道:“陛下还需赐胙,将祭祀的牲肉赏赐给群臣。”

    “嗯。”

    韩桢点点头。

    文武官员足有上千,三牲自然是不够分,最终每人只分到一小块。

    但却没人嫌弃,因为这是天帝回赠。

    前前后后忙活了近两个时辰,时至正午,韩桢这才率领群臣,浩浩荡荡的回到皇城。

    然而,登基仪式还没完,这才仅仅是第一步。

    接下来,还需前往太庙,祭拜历代先祖,这就是修族谱的意义所在。

    祭拜太庙时,赵富金就闲不得了,头顶凤冠,与韩桢一齐叩拜。

    礼仪同样繁琐复杂,忙活了半个时辰,韩桢率领群臣,再次转驾来到景灵宫,祭拜三皇。

    先前就说了,登基大典实际上就是一场大型的祭祀仪式。

    一直到下午,总算祭拜完了。

    同时,也迎来了登基大典的最后时刻。

    韩桢率领群臣来到延福宫。

    八月虽已步入秋季,可秋老虎的余威尚在,这一顿折腾下来,别说韩桢了,所有人都汗如雨下。

    韩桢还行,起码去南郊时有龙辇,他们可是全程徒步。

    可怜黄裳,七十多岁的人了,愣是差点没中暑。

    后来见势不对,韩桢特意下旨,允许年纪大且体弱的官员乘坐马车。

    虽然不合礼制,但却把一众官员感动坏了。

    如今站在延福殿中,虽腿脚酸软,可头顶却有殿宇遮凉不是,起码不用在外面顶着烈日暴晒了。

    延福大殿内,韩桢站在殿台之上,吴敏在一旁小声提醒道:“陛下,该宣读登基诏书了。”

    “不必了。”

    韩桢摆摆手,他另有打算。

    吴敏一愣:“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