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会稽。

    “刘光世这蠢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帅帐之内,王渊满脸怒容,一脚踹翻木桌。

    这厮竟然跑了,率领一万八千人以及大批粮草辎重逃亡福建。

    他这一跑,不但把两浙路拱手相让,还把自己给卖了,这让王渊如何不怒?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齐军皆为北人,不耐南方湿热的环境,不少士兵因水土不服,从而害了病,致使两线攻势被迫停滞。

    随着时间渐渐步入夏日,只会对齐军越来越不利。

    结果,刘光世二话不说就跑了。

    愤怒过后,王渊迈步来到舆图前,苦思冥想对策。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吵闹声。

    王渊皱起眉头,心下不喜,还不等发问,就见一众副将、偏将、都虞侯闯进帅帐。

    王渊阴沉着脸,呵斥道:“军中何故喧哗?”

    他在军中的威望还是很高,众人面色微微一变,旋即将目光投向副将杨沂中。

    杨沂中乃杨宗闵之孙,祖宗是杨业杨无敌。

    作为杨家将这一代的扛旗之人,如今却仅在王渊麾下任职副将,可见杨家也确实没落了。

    杨沂中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拱手道:“而今陛下被俘,太上皇不知所踪,刘光世又率兵前往福建,置我等于不顾,还请王将军早做决断!”

    闻言,王渊叹了口气:“为今之计,只能撤往福建,与太上皇汇合后再行安排。”

    话音落下,杨沂中等一众将领沉默不语。

    王渊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不好。

    果不其然,只见沉默片刻后,杨沂中说道:“王将军,军中将士多为江南人,在两浙还尚可,但若去福建,怕是不情愿,强行为之,恐会引起兵变。”

    王渊神色一变,听出了杨沂中话中暗含的威胁之意。

    这时,他身后亲卫指着杨沂中等人怒斥道:“你等是想造反么?”

    然而,杨沂中却看都不看亲卫,目光盯着王渊,神色诚恳道:“王将军,卑职与军中的将士们都敬重你,只是大伙不少都是北人,离家已有数载,思乡情切,还请王将军为弟兄们着想一二。”

    宋军大多是南方禁军,可将领却几乎都是北人。

    杨沂中一家老小,如今还在东京城里,此去福建恐怕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家国家国,家与国是牢牢绑定在一起的。

    “王将军,属下自西北之时就跟随你,至今已有八年,家中老母年迈,幼子尚小,属下已有四年没回过山东老家,怕是孩儿早已忘了俺这个爹爹。”一名都虞侯哽咽着说道。

    环顾一圈众人,王渊苦笑一声。

    大宋气数已尽,大势已去啊。

    他心里清楚,思乡情切只是其一,另一方面是陛下被生擒,对将士们的打击太大了。

    纵然退守福建,凭着福建与岭南的地利,挡住齐军又能如何?

    与其在蛮荒之地苦熬,不如投了齐国,同为汉家儿郎,总不能苛待他们。

    在大宋当兵已经够惨了,难不成在齐国还不如大宋?

    念及此处,王渊颓然地说道:“罢了罢了,本将这就修书一封,送往杭州,骂名由我来担。”

    “多谢将军!”

    杨沂中等将领面色一喜,齐齐躬身道谢。

    唉!

    王渊心中叹了口气,在众人的注视下,提笔写归降书。

    他此番也是被逼无奈,今日这些将领胆敢闯入帅帐,说明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若好言相劝不起效,说不得就得借自己这颗项上人头一用了。

    不多时,一封归降书便写好了,交由亲卫快马加鞭送往杭州。

    ……

    杭州城。

    两浙作为赵宋主要的几处赋税地之一,自然要比山东等地富庶。

    而杭州作为两浙路的治所,漕运畅通,又背靠杭州湾,渔业与海贸发达,有东南第一州的美称,比之金陵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时的杭州城内,一片萧条。

    兵灾的阴影如乌云一般,笼罩在百姓的心头。

    整个杭州都实行军管,粮草物资统一调配发放。

    距离杭州城外十五里的西兴镇上,匡子新率领的一万海军驻扎于此。

    齐军的攻势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杭州水网众多,虽然齐国海军都擅水战,可问题是没船啊。

    神舟战舰群能驰骋大海,却没法驶入内陆狭窄的水网河道,只能干瞪眼。

    客船倒是可以,但数量太少,一支神舟战舰群只配备两艘客船,此次攻宋动用了四支神舟战舰群,加起来也不过才八艘客船。

    王渊麾下水师的战船虽吨位比不上客船,在内陆河道却更为灵活,且数量足有数百艘。

    加上连日阴雨,匡子新只得暂缓攻势,大肆招募匠人造船。

    钱塘江边,一个个船坞拔地而起。

    一批批木材顺流直下,被送进一个个船坞,加工之后,成为战船的一块零件。

    匡子新巡视完船坞后,架马回到军营中。

    还没来得及歇息,亲卫便兴匆匆的迎上来,满脸兴奋道:“将军,王渊降了!”

    “啊?”

    匡子新先是一愣,旋即大喜道:“果真?”

    “千真万确。”

    亲卫用力点点头,指着帅帐道:“方才王渊派人送来了归降书,如今那人就在帅帐之中。”

    闻言,匡子新快步朝着帅帐走去。

    走进帅帐,果然见到一名身着红漆甲的宋军。

    匡子新问道:“伱是何人?”

    宋军答道:“俺乃王将军麾下执戟校尉赵前。”

    校尉这个官职,在宋时极少出现,属于最低阶的武散官。

    一般多为将领的亲卫担任。

    金虏南下侵华时,时任邓州张叔夜为组织义军勤王,曾上奏:乞给降…校尉、副尉帖各三百道,许依本价召人情愿承买。

    也就是说,校尉是一个平民可以花钱买的官职。

    但却没甚人愿意买,北宋的武散官,狗都不当,更何况还是最低品阶的。

    有这笔钱,买个不入流的文散官不好么?

    赵二时期,设立了赠官与买官两种制度,不过好在赵二拎的清,没有彻底昏了头,卖出的官儿只是个名头,没有任何权利,也没有俸禄,属于流外散官,仅为满足一些富商地主炫耀的心理,又能充实国库,何乐而不为呢?

    匡子新一伸手:“归降书何在?”

    “请将军过目。”

    赵前从怀中取出归降书,神色复杂的双手奉上。

    接过劝降书,翻看过后,匡子新掩饰不住脸上的喜色,吩咐道:“你且稍待,本将这就派人随你一起回去。”

    他怕拖下去生出变故,立即安排麾下将士,前往会稽接收王渊麾下的军队。

    待赵前离去后,匡子新又写了封战报,与王渊的归降书一齐交由传令军,八百里加急送往开封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