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风刚从泥坑里爬出来,就对上了双猩红的眸子,陆离雨眯起眼睛,“江向云?”

他说完就要上手摸,卫风瞬间炸毛,全身的鬼纹疯长将尚且懵着的人给捶了几丈远,连滚带爬地跑到了江顾身后,中气十足道:“师父!他非礼我!”

江顾沉默了一瞬,“那就杀了他。”

卫风眼睛一亮,“好!”

江顾鲜少有这么直接的命令,卫风一时有些兴奋,变出原形就准备大开杀戒,却忽然被人喊住。

“且慢!”江向云从树梢上飞身而下,薅住还在找人的陆离雨,用龙绡缠住了他的眼睛。

陆离雨好像瞬间能看清楚人了一样,抱着胳膊盯着江向云猛瞧,“江向云,你还挺能藏。”

“脸盲就少出来晃悠。”江向云白了他一眼,看向江顾,笑吟吟道:“七弟,现在松绥幻境大乱,诸多幻境要么破碎要么融合,除了中央这个幻境尚且安稳外其余地方都在灵力暴动,倘若我们动手,恐怕此处也坚持不了多久,真要打起来怕是咱们都出不去,何必呢?”

因为方才卫风给陆离雨的那一下,他们头顶上方闭合的旋涡又隐约出现裂隙。

江顾面无表情同他对上了目光,“卫风。”

那些狰狞的鬼纹堪堪停在了陆离雨眼前。

陆离雨挠了挠头发,伸手就想抓面前的鬼纹,卫风赶忙收了回去,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周身的鬼纹委屈地直往江顾袖子里钻,拼命地汲取着他身上的味道洗鼻子。

“……”江顾没搭理他,“大公子可知道这是什么幻境?”

“自然不知,我也是第一次进这松绥楼。”江向云道:“不过我听祖父说过,松绥楼中的幻境都可以重组融合,而且许多幻境都是生自进入之人的魔障与执念,方才所有的幻境仿佛被什么东西影响碎裂了,只有这个幻境尚且完好……如果我们想要出去,恐怕还要从此处入手。”

江向云话里话外都是想要合作,而江顾对松绥楼并不了解,好像除了答应也没有其他选择。

江顾顺着他的话道:“那便依大公子所言。”

于是四个人便阴差阳错暂时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但这实在是个怪异的队伍,江向云身份尊贵难以捉摸,江顾冷清冷性独来独往,陆离雨是个臭名昭著为人不齿的魔修,外加上卫风这么个非人非怪实力难测的小鬼,表面上看着两两一对泾渭分明,实则各自戒备谁都不信任谁。

一路上的气氛诡异且沉闷。

不过这魔修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他看江向云和江顾都不会搭理自己,便将魔爪朝向了卫风,“小道友,你怎么会进这幻境里来?”

“你又怎么进来的?”卫风警惕地盯着他。

“不是我要进来的,我是被生生拽进来的!”陆离雨指着江向云嚷嚷道:“就是他这个负心汉!非要跟我定什么情契,他进到什么法宝幻境里都会将我拽上,我不来都不行!你给评评理,是不

是很过分?”

走在前面的江向云额头青筋直蹦,笑着望向江顾,“七弟,此人就是个疯子,还望见谅。”

“无妨。”江顾冷淡颔首。

“我才不是疯子!”陆离雨眼前蒙着条龙绡,倒是拢起了那头乱糟糟的头发,露出了小半张脸,倒也算是俊秀,只是他身上的污浊之气太重,饶是卫风也忍不住想离他远些。

卫风虽然元神漆黑混沌,但修炼一直是正统的人修道法,吸食的是天地灵气,就算鬼纹吃了元神魂魄,也会在三个识海中自动滤清,而这些魔修则是专挑天地间的污浊之气,修习法门也多投机取巧不择手段,向来为这些正统宗门所不齿。

卫风自然也不例外。

但陆离雨却不以为意,冲他挑了挑下巴,“听说你跟你师父得了神器?”

卫风瞬间面色一冷,陆离雨赶忙抬手挡在面前,“诶诶诶,我可没打算抢啊,你们那些玩意儿我又用不上,我抢也是抢魔器。”

卫风这才收起了鬼纹,毕竟正处在好奇心旺盛的年纪,他虽然同世人一样对魔修有成见,但在平泽大陆魔修比较少见,他忍不住问道:“魔器和神器哪个更厉害?”

“这难说,得分谁用。”陆离雨看起来很好说话,“我给你举个例子,比如我跟你师父,我有个中阶魔器,你师父有个天阶神器,但我修为比你师父高出许多,他照样打不过我。”

卫风皱眉,“我师父肯定能打过你。”

江顾都能挑真仙境,区区一个魔修根本不在话下。

陆离雨耸了耸肩膀,“也许吧,都说了我只是举个例子。”

卫风还想再开口,走在前面的江向云和江顾忽然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连陆离雨也收了声,下一瞬卫风胳膊上争前恐后地冒出了鸡皮疙瘩,头皮发炸寒毛直竖。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周围的环境已经从山林悄无声息地变成了宅院,而看周围的陈设,竟然同江家主宅一模一样。

“我们……出来了?”卫风轻声问。

“还是幻境。”陆离雨抬头看向天空,那个旋涡的痕迹还在。

江顾和江向云对视一眼,方才那阵恐怖的灵力过去,他们身上原本的私

服全变成了江家弟子统一的服饰,而且并不是如今江家的样式。

“是一万年前江家的族服。”江顾低声道。

江向云有些诧异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江家藏书阁。”江顾淡淡看了他一眼。

“七弟果然博学多识。”江向云耳朵一动,神色正经了起来,“宅子里有人。”

“进去吧,想要破幻境总得知道要解决谁。”江顾率先走进了宅门。

——

松绥幻境外。

江篆看着厅堂中的宋屏和他身后的几个弟子挤出了个笑,“宋长老怎么有空拨冗来江家?好歹也送个帖子过来,也好有个准备。”

“我等前来叨扰江长老实在情非得已。”宋屏拍了拍手,他身

后的几名弟子联手实施法阵,

法阵中出现了个消瘦昏迷的青年,

正是灵龙宗首席弟子路真仪。

在阵法旁边站着的路自明脸色苍白,紧紧盯着呼吸微弱的兄长,袖中的拳头握得死紧。

“宋长老这是何意?”江篆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淡。

毕竟此前江家已经和灵龙宗谈好了条件,如今宋屏抬着人来江家,显然是别有所图。

“真仪是我们精心培养了多年的弟子,如今遭此巨变是他技不如人,我们也不好多谈,只盼他能如普通人一般度日也无妨,但他却一日比一日消瘦,灵力几乎耗尽,一身根骨消失无踪,原本百年的寿命只剩不到三个月,我灵龙宗自认输得起,但你们江家也不能这般磋磨人吧,江长老?”宋屏声音发沉。

“这又与我江家何干?”江篆蹙眉。

“那江顾用神器伤了真仪,自然能用神器救他。”宋屏冷声道:“我们也不求你们让真仪恢复如初,但起码不要再让江顾如此折辱人!”

江篆看着法阵中几乎瘦成了副骨架的路真仪,斟酌开口:“宋长老,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江顾虽有神器,但修为平平,纵他有天大的本事,如何能隔空取人根骨?”

“有没有你们江家清楚!”宋屏厉声道:“那江顾不过区区四灵根,路真仪却是天灵根,江顾生性狡诈不择手段,偷换根骨也不无可能,当日在阳华宗是我们灵龙宗给你们江家面子,结果呢?你们就是这样回报的?”

大厅中的众多长老齐齐陷入了沉默。

但江殷重显然没有出面的打算,江篆沉吟片刻道:“此事究竟如何有待商榷,江顾如今在我江家后山试炼无法出入,宋长老稍安勿躁,待他出来定有分晓。”

他话说得软又圆滑,宋屏也不好太过咄咄逼人,“那还请江长老抓紧时间,若是真仪死在江家,我看你们如何交代。”

江家弟子好声好气地引着人去了偏殿歇息。

江家十几位长老齐聚大殿,他们各自身后还有数百面水镜,里面无一例外全都是江家的主管长老和各支各脉的分家主。

“诸位觉得灵龙宗这是何意?”江篆缓缓开口。

接话的是离他最近的名长老,“路真仪的事不过是个借口,家主让出去的那三条灵脉灵龙宗吞了两条还不满足,实在得寸进尺。”

“江顾手里的神器我们至今不知道是何用处,若真和松绥楼这般有用便也罢了,若是作用不大,为了他和灵龙宗结仇实在得不偿失。”一个女长老道。

“倒也不能这样说,江顾是被望月大陆那边点了名的,我们现在保也得保,不保也得保,这种时候灵龙宗突然又提要求,定然是知道了些什么。”

“灵龙宗未免也太不把我们江家放在眼里里,大长老,宋屏这是上门来羞辱,不如给他些颜色。”

“没必要激化矛盾,望月那边肯定有人盯着。”

“束手束脚,把江顾拎出来对峙清楚便是。”

“灵龙宗根本不是冲江顾,他们这是在挑衅整个江家。”

江篆敲了敲桌子,嘈杂的大殿霎时一静。

他想着松绥楼幻境中出现的变故,又想着宋屏带人来闹,心中思绪流转,沉声道:“或许是望月大陆那边生了什么变故,才让景苍改变了主意。”

一道温柔的声音在大殿尽头响起:“望月刚到的密令,半年内剿灭灵龙宗。”

众人不约而同地朝着门口望去。

身姿窈窕的女子站在那里,而她身后站着个眉眼温润如松似柏的少年,她笑吟吟地望着大殿众人,不紧不慢地开口:

“在下曲丰羽,是望月乾楼新任特使,大长老,接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