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2 章 “ 山重水复 ( 六 )
江顾带着他落到了地面上 , 眼前是朦胧的黑 , 疼痛迟钣地在四肢百骸中蔓延 , 他生平第一次毫无防备地被劫雷劈中命脉 , 大脑一片混沌 , 周围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
雨滴在空中凝固 , 血腥味混杂着泥土的腥味 , 让他觉得莫名的熟悉 。
混乱和黑暗中 , 他拙手摸到了卫风的脸 。
“ 师父 …...“ 卫风的声音在抖 , 有气无力 , 显然伤得不轻 。
“ 别怕 。 “ 他将人按进怀里 , 呼出的气息都带着干涩的烫意 。
“ 师父 , 虚空印根本进不去 , 我刚试图进虔空印便被这团东西缠住 , 吸食尽了灵力 , 无法支撑涅根大术 , 那些劫雷是真实存在的 …...“ 卫风摸到了他后背上被雷劫劈得焦糊见骨的伤口 , 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拧了一把 。
抛开记忆中两十年前卫风飞升的雷劫不谈 , 现在卫风失去了涅根大术的支撑 , 他一动用灵力便会引来劫雷 , 而江顾突破在即 , 劫雷也不容小凯 , 三方劫雷混在一处 , 57
江顾生受的那一击堪比三个道祖境修土在渡劫 。
“ 师父 , 你先进府空印 。 “ 卫风强行构造出来的子府空间支撑不了多久 , 他拼命地想办法 , 我在你的识海中留有通道 , 我可以直接进你的识海 , 师父 7“
江顾没有应声 , 却死死将他抱在怀里 , 卫风极少被他这样用力地抱着 , 不由愣了一瞬 :“...... 师父 “
江顾的眼前终于出现了模糊的画面 , 那应该是滩淋滑的血肉和鬼纹 , 他扣住卫风的后颈 , 清晰地感受到了卫风胸腔里心跳声 , 方才那股汹涌甚至过于澎湃的陌生情绪才被他缓慢地压制了回去 。
他缓了片刻才理解卫风的意思 , 低声道 :“ 你无法动用灵力 , 扛不住这么多雷
卫风刚要反驳 , 却听江顾继续道 : “ 不过未必没有机会 。“
卫风现阶段只能凭借涅根大术来隐匿气息躲避雷劫 , 虽然能动用灵力 , 但从这几次他动手的状态来看 , 还是受到了不少限制 , 最重要的是这种情况下极难长时间修
炼 , 躲进江顾的识海并非长久之计 , 他需要一个比涅根大术更方便的遮蔽物 。
“ 师父你的意思是一一 “ 卫风难得跟上了他的计划 ,“ 你想我收服这把藤伞 ?2“
难怪江顾明知道这里有陷阱却还是执意要带他进来 , 甚至他缠着江顾温存亲昵都没耿搁多长时间 , 恐怕在进城的迷幻阵中看到这伞的第一时间 , 江顾就有了计划 。
「 可这是曜琰的东西 。 “ 卫风既敬佩得五体投地 , 但又有些膈应 ,“ 我不想用 。
“ 神器无主 , 谁抢来便是谁的 , 镜花卷和金灵锏你不是照样用得顺手 ?“ 江顾车哮了一声 , 将手上黏腻的血抹在了卫风白皙的颈间 , 眼神微冷 ,“ 除非心府 。“
“ 我才没有 ! “ 卫风立刻否认 , 对上江顾冷淡的目光才反应过来他在戏弄自己 ,
闷闷地垂下了脑袋 ,“ 我只喜欢你 。“
江顾对此不置可否 , 却捏了捏他微微泛红的耳朵 , 道 :“ 鬼纹收回去 , 同我演出
o
透明的鬼纹不知道什么时候悉悉索索爬满了江顾的后背 , 正拼命的帮他疗伤 ,
丝毫不管子虚空间外越来越多的劫雷 , 有种不顾死活的愚蠢 。
卫风拿起头 :“ 演戏 7“
藤伞外 , 温修霁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雷劫 , 带着温涵玖退后了半步 , 沉吟道 :
「 江顾竟然也要渡劫 , 这就有些不好办了 。“
“ 要帮他吗 ?“ 温涵玖道 。
“ 再看看 。 “ 温修霁眯起了眼睛 ,“ 如果他自己一个人出来 , 再帮不迟 。“
藤伞的记忆旋涡内 。
子庞空间破灭 , 雷劫铺天盖地劈下 , 天地间只剩了白茫茫一片 , 不知道过了多久 , 皮肉枯焦的味道才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
两十年前的卫风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 , 仿佛一滩黑色的烂肉 , 白色的眼瞳无神
地望着高空 , 并不甘心就此闭合 。
他艰难地蠕动着身体 , 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 知道自己飞升失败 , 竟从眼瞳中淌出两行血泪来 。
江顾从虚空印中分了抹神识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 卫风正蜡缩在他的识海中躲避雷劫 , 自然也看见了外面凄惨的景象 。
“ 只是一段记忆 。 “ 江顾道 。
“ 嘲 。 “ 卫风据了据唇 , 搜了搜旁边的淡金色灵力 , 江顾的气息瞬间将他全部色裹了起来 , 让他感到了无比的安心 。
记忆中的卫风堪堪凝聚成了一个黑色的人形
, 他无措地撕扯地身上烂了的鬼纹 , 嘶哑地出声 :“...... 不要变人 …... 要飞升 …... 我要飞升 …...“
“ 你渡劫已经失败了 。 “ 温修霁出现在他面前 ,“ 你如今已经是半仙族 , 再无飞升的可能 。“
那团黑色的人形痛苦地摇头 , 血泪汹涌不止 : “ 不 …... 不能这样 …... 我要飞升 …
… 要飞升 …... 我要去找他 …...“
「 世上的修士谁不愚飞升 。 “ 温修霁沉声道 ,“ 可是天道不允许我们飞升 , 修真界的成仙路已经断了 , 你虽然飞升失败 , 却阴差阳错终于修成了人形 , 也算因祸得福 。
“ 我要飞升 …...“ 那团人形根本不管他说的话 , 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 仰着头死刀盯着天空 , 身上的鬼纹和着血淌了一路 , 他伸长的胳腾 , 像在追逐着什么 , 哀鸣沱血 ,“ 我要飞升 …...“
温修霁负手在他身后 , 不紧不慢地跟着 : “ 你永远都不可能再飞升了 , 死了这条心吧 。
那滩烂肉和鬼纹凝聚出的人形让他觉得恶心 , 厌恶地皱起了眉 :“ 我可以帮你再化形得干净些 , 只要你答应做我的灵宠 。“
那团人形恍若未闻 , 温修霁终于耐心耗尽 , 动了手 。
刚渡劫失败的修士正是最脆弱的时候 , 对上温修霁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 被他一脚踹翻在了地上 , 灵力础在他身上 , 将他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鬼纹重新打散 , 骨头再次断裂 , 他大概是痛极了 , 哽呕着哭了起来 , 却依旧执着地往前肥 , 却被温修霁的藤蔓刺穿了四肢 , 牢牢钉进了泥土里 。
“ 别白费功夫了 , 若非看在你修为高强 , 你吃了我这么多族人 , 我早就杀了你 。“ 温修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
那滩人形疼得抽出 , 指甲深深地陷进泥里 , 低吼出声 :“ 我要飞升 ! “
他生生将自己从藜条里拔了出来 , 身体疹挝得不成样子 , 疯了一样冲向了高宇 , 却被早就布置好的屏障生生砸在了地上 。
玉三郎从暗处现身 , 走到了温修霁身边 , 道 :“ 主人 , 这东西虽然有灵智 , 却不怎么聪明 , 看样子已经疯了 , 要不就放了他吧 。“
“ 放了他出去祸害其他人囡 ? “ 温修霁冷笑了一声 , 手中结起了主仆契 , 飞向 ]
地上的怪物 ,“ 我们去沉曜泊 , 总要准备几个替死鬼 。“
主仆契织成了细密的网 , 将那人形怪物困在其间 , 他嘶吼着反抗 , 然而力道却越来越小 , 血流得越来越多 , 眼陌陌地看着自己离天越来越远 , 绝望地抓住周围的桅枝 , 却仍旧无济于事 , 最后还是被那契约束绿 , 扔进了灵宠袋里 。
地上只制大片凑惨的血迹 。
江顾直接斩断了卫风向外痿探的灵识 , 卫风疑惑的拿头 , 便听江顾道 : “ 你先准备渡劫大阵 , 稍后为我护法 。“
“ 好 。“ 卫风自然以他为先 , 对江顾的安排没有丝毫异议 。
江顾再往外看 , 却看见了那滩人形的怪物血淋淋地冲向了藤妖城 。
「 不好 1 主人 , 他跑了 ! “ 玉三郎慌乱去追 。
温修霁却拦住了他 , 眼神意味不明 , 玉三郎愕然回头 , 将他眼底的杀意看得清
“ 我原本以为父亲看重我 , 但他看重的不过是我的天资 , 那群藜妖也一样 。 “
修霁扯了扯嘴角 ,“ 如今我已是半仙 , 再无飞升的可能 , 他们就迫不及待选出了新的 4
主 …... 这样的父亲和族人 , 不要也罢 。“
玉三郎些时手脚冰凉 , 转身望去 , 远处的藜妖城在雨幕中已经变成了一片模糊的血色 , 喃喧道 :“ 可是您还没有解和他的主仆契 , 可以阻止他 。“
“ 你又如何知道不是我的授意 ?“ 温修霁笑出了声 。
玉三郎浑身僵住 。
“ 罢了 , 看在他帮了我这么大忙的份上 , 主仆契就解了吧 , 不然半仙族追查起来就不好解释了 。“ 温修霁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 反正我已经有你了 , 对吗 7“
震天的雷声和血色里 , 玉三郎往后路跆了半步 。
记忆到此为止 , 现实中 , 巨大的藤伞开始震颤不停 , 劫雷一道又一道地劈下 ,
温涵玖脸色发白 。
“ 你担心什么 , 我早已帮你切断了和本体的联系 , 就算这藤伞劈成灰 , 也伤不了你分史 。 “ 温修霁顶着玉三郎的脸 , 按住了温涵玖的肩膀 。
温涵玖忽然瞳大了眼睛 :“ 有人出来了 ! “
温修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 便见一人一剑破雷而出 , 闪电撕裂苍
穹 , 夜色和雨水里那抹白亮得耀眼 。
他脸上缓缓露出了个笑容 , 拍了拍手 , 道 :“ 早便听闻江道友聪慧无双 , 修习无情道已臻化境 , 果然没让我们失望 。“
他看向江顾身后的藤伞 , 上面已经聚集起了紫黑色的劫雷 , 显然卫风是被留在了里面 。
“ 你们半仙族的试探也不过如此 。 “ 江顾冷声道 。
“ 我们要助你飞升 , 总要看看你够不够资格 , 还请江道友莫要介意 。 “ 温修霁着袖子道 ,“ 毕竟这卫风早已飞升失败过 , 当年一念之差我留了他一命 , 后来他几经
转流落到了平泽 , 便再也没了消息 , 再出现时他已经被萧潭利用改造成了专门阻扰你飞升的劫玉 ….... 想必这些江道友要比我清楚得多 。“
“ 你们要助我飞升 ?“ 江顾看向他 。
“ 自然 , 这是神谕 , 无人敢违抗 。“ 温修霁笑道 , 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艳羲 ,“ 你是天生的仙人 , 注定不会被这等东西拖累 。 实话说 , 他现在非人非仙非鬼非魔 , 谁都不清楚是个什么东西 , 连天道都不肯给他一丝活路 , 江道友愿意斩断情丝 ,
飞升之路自然畅通无阻 。“
“ 没错 。“ 江顾冷冷地看着他 ,“ 我现在就要突破道祖境中期了 , 但方才为了困住他 , 受了重伤 。“
温修霁笑道 ; “ 无妨 , 我等会竭力为你护法 。“
「 多谢 。“ 江顾点头 , 声音中带着狠庚 , “ 但卫风不除 , 我心难安 。“
“ 这个简单 。 “ 温修霁打了个响指 , 周围隐藏的半仙族全都现身 , 温涵玖会意 ,
打开了藤伞内部 , 便看见卫风的四肢被冰锥牢牢钉在了藤蔓上 , 紧紧盯着藤伞外的江顾 , 双目赤红难掩恨意 。
温修霁见状 , 心又放下了几分 , 道 :“ 江道友还真是心狠 , 方才还耳鬓厮磨的爱侣就这么 …...“
他似乎不忍再说下去 。
江顾冷声道 :“ 我本欲杀妻证道 , 可惜对他生不出一丝爱意 , 只能作罢 。“
这下连温修霁都对他露出了敬佩的神色 。
藤伞中的卫风听到他这话 , 神色愕然地挣扎了两下 , 动了动嘴唇似乎愚要说话 ,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
尽管他知道江顾是在演戏 , 内心却仍然不可抑制地生出了恐慌和不安 , 江顾的神色他太熟悉了 , 熟悉到现在他竟觉得江顾是在说真话 , 他赤红的眼睛里蓉满了泪 ,
想不管不顾地挣开 , 原本只是装样子的冰锥瞬间被血泗透 。
他不想演了 , 也不要这破藤伞了 !
师父才不会杀妻证道 , 更不可能对他毫无爱意 , 就算是假话也不行 !
江顾连想都不准想 !
眼看他挣扎得越来越厉害 , 温修霁连最后一丝怀疑也放下了 , 对旁边的人道 :
“ 你们几个进去解决了这东西 , 其他人随我一起为江道友护法 。“
那几人应声而去 , 温涵玖茫然地看向江顾 , 心一横 , 也跟着进了藤伞 。
江顾见卫风真受了伤 , 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 对温修霁点头示意 :“ 那就有劳诸位了 “
他不再刻意压制修为 , 渡劫的雷云在藜妖城上空轰然炸开 , 温修霁指挥着半仙族的人分散开来 , 为他护法 。
城主府内 , 风无忧猛地朝着属临拍了一巴掌 :“ 来了 ! “
属临一个激灵 , 按照江顾之前的吩咐 , 催动了脚下的置换大阵 , 大阵外被风无忧布满了匿息的阵法 , 悄无声息地蔓延了整个藤妖城 , 连接上了藤伞内卫风身下的法阵和藤伞外江顾渡劫的大阵 , 瞬息间 , 内外倒转 , 府实颠倒 , 江顾和卫风的位置瞬间互换 。
而温修霁等人正忙着替他们眼中的 “ 江顾 “ 护法 , 竟毫无所觉 。
雷劫骤然变得凶悍 , 直冲大阵中的 “ 江顾 “ 而去 , 而 “ 江顾 “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 连躲都未躲 , 温修霁来不及惊讶 , 高声道 :“ 结替身大阵 ! “
他直接带人齐齐上阵 , 生生帮 “ 江顾 “ 扛住了劈下来的近百道雷劫 。
血从七窍缓缓渊下 , 温修霁身体晃动了一下 , 已经有两个半仙族弟子支撑不住化作了裘粉 , 而天上的劫雷不仅没有停止 , 反而愈演愈烈 , 护法大阵中他们献祭的神器正不要钱似的消耗 。
“ 江道友 , 怎会如此 ? ! “ 温修霁厉声问道 。
替身大阵已成 , 他们现在身处劫雷 , 退无可退 , 就算现在离开也会被劫雷队上 , 除非他们帮江顾渡劫成功 。
阵法中的 “ 江顾 “ 抬起头 , 对着他露出了个狱狞的笑容 。
温修霁脸色一变 , 终于察觉道不对 :“ 你不是江顾 ! “
旁边的藤伞藤蔓炸开 , 原本被派去杀卫风的半仙族不知为何竟也被牵扯进了替身大阵中 , 正和他们一同帮卫风抵抗劫雷 , 身不由己 。
而已经靠着藤伞渡完劫的江顾踩着藤叶缓步走了出来 , 看着他们这群半仙族被雷劈得苦不堪言 , 神色冷淡地收起了赤雪剑 。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 “ 温修霁咬牙 ,“ 江顾 , 你竟敢骗我们 ! “
可不管他心中再怎么愤怒 , 却也不能离开替身大阵 , 只要雷劫还往卫风身上劈 , 他们就得帮忙扫着 , 简直有苦说不出 。
江顾冷冷瞥了他一眼 , 走到了卫风面前 , 捏碎了那些已经嵌入他血肉的冰锥 ,
壁眉道 : “ 为何挣扎 7“
他早已叮嘱过卫风 , 这只是装样子 , 只要卫风不挣扎就不会受伤 。
卫风红着眼普看着他 , 丝毫不管身上血淋淋的伤口 , 一把将人抱住 , 带着哭腔道 :“ 我不要这破伞了 !1 “
“ 后半句不是真的 。 “ 江顾叹了口气 , 拾手将人抱住 。
这混账东西虽然脑子不好 , 但直觉却出奇地敏锐 , 方才他那句本欲杀妻证道并非假话 …... 卫风知道他没有说谎 。
卫风几乎要将他勒死在怀里 , 身体却抖得厉害 , 显然怕到了极点 , 他不得不用力将人推开一些 , 对上了卫风那双仓惶又绝望的眼睛 。
电闪雷鸣 , 大雨瓢泼 , 他们脚下是颠倒府实的置换大阵 , 周围是绵延不绝的藤伞枝叶 , 上空是替换大阵里正咬牙切齿挡雷的温修霁和一众半仙族弟子 。
江顾平静地看着卫风 , 托住他的下巴 , 在他唇间落下了一个温柔又带着安抚意味的吻 。
“ 我也只喜欢你 。“
卫风缓缓地睁大了眼睛 , 江顾冷淡的声音轻飘飘地落进了他的耳朱里 。
“ 又怎么舍得杀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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