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昼庄园的主街和小校场,十万义勇吼声阵阵,一直操练到三更末,这才就地休息,枕戈待旦,每隔十数步是一堆篝火,照亮他们的脸,温暖他们的身。

    九州寒夜破晓明,雄鸡一唱五更醒。

    随着五更鼓起,大军尽醒,火夫们送来了一桶桶的热汤和香喷喷的肉馒头,对于很多人而言,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餐了。

    忘机楼内,星辰忽然惊喜大叫:“师傅,徒儿开天目了!阿爹,我炼气入门了……”

    破晓心头骇然,这才四日!从星辰拿到太清功起,仅仅过了四日,就追上了自己,达到了炼气一层,这等天赋,用“天才”二字来形容都小了,简直惊为天人!

    哪像自己,历尽艰辛,吃尽苦头,还佐服奇药,被人阴谋阳谋一起算计,这才勉强踏入了仙道之门。

    星辰则全靠自己领悟,他这个师傅固然提点了一些,但最关键的那几步,全是她自己走的,真真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破晓压下心中的不平衡,难以置信地确认:“一息一周天了?”

    星辰已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看着师傅连连点头。

    樊刺史则有些失态地站了起来,白须抖颤,眼含泪花:“想不到我樊仁有生之年,竟能看到我儿仙道入门,不枉此生、不枉此生矣。”

    听了樊老头这话,破晓又生出微微不安之感,正待跟他说上几句,却见樊老头哈哈大笑,好似再无任何牵挂一般,转身大步而去:“仰天大笑出门去,吾辈岂是蓬蒿人?先生果然是大机缘、大气运之人。我樊家祖上积德,让小女得以沾光。我儿,好好追随你恩师。哈哈哈……”

    樊刺史的笑声渐远,简直比他自己入道还高兴。

    破晓却被樊老头说的一愣一愣的,到底是自己的机缘和气运分润给了便宜徒弟,还是她自身的天赋惊人呢?

    星辰还沉浸在炼气入门的惊喜之中,没觉察她爹的异样,但父言还是入了心,赶紧上前几步,到了破晓跟前,恭恭敬敬,纳头便拜,却是自拜师以来的第二拜:“恩师在上,徒儿樊星辰誓死追随左右,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她最终还是没有将那个“父”字说出口,毕竟师傅跟她是同龄人。

    破晓眼露怜悯,或许今日之后,自己将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小厮刚好送来早点,他便微微一笑:“徒儿,天目不可持久,为师行气三十周天,可维持三十息。先吃饱饭,打完今日一仗,你再好好体悟。”

    几乎同时,锦昼庄园南北大门敞开,破晓乃是一天中最安全的时分,大概持续四分之一时辰,兽魃退却,尸魃未现。

    在晨光中,一队队的散兵小队迅速汇集涌入庄园,随即看到一列列严阵以待的军卒义勇,以及接应的校官,才知今日决战。

    无人胆怯、无人有悔,皆因这几日的亡命逃窜、惶惶不可终日,令每个散兵游勇都憋了一肚子的火,眼见庄园内的阵仗如此之大,无不渴望一洗往日憋屈,当即吃饱喝足,加入阵列。

    无人注意到,一个人影从城头一跃而下,此人正是破晓,他亲为斥候,去庄园外围观察敌情。

    说来惭愧,破晓跟尸魃打了这么久交道,还不知他们夜间到底是怎么度过的呢?知己不知彼,兵家大忌也。

    东方的天际出现了一抹红晕,像少女的脸,破晓时分即将过去,今天注定是个大日子,要么是胜利日,要么是祭日!

    身后传来山呼海啸一般的声浪:“杀!杀……”

    破晓知道樊刺史在做战前的最后动员,眼前浮现出刀枪如林,一队队军卒义勇绵延肃立……

    而在他的前方,正有一个个黑点出现……像风吹过的沙子,无数的黑点涌了过来,越来越近,可以看清那一张张面如墨、目如红的狰狞面孔。

    破晓当即掉头,展开龙步,返回庄园,这么一个大日子,他不愿意缺席一息片刻。

    身后是如潮的尸魃,破晓看着洞开的庄园南门,视而不见,飞奔至城墙根下,抬腿而上,如履平地,快到城头之际,毫不减速,直接冲天而起,同时仰天长啸:“应敌!”

    那一刻,庄园内的十五万大军都看到一个小小身影,高高地掠过南门上空的蓝天,少年双臂伸展,有如飞龙在天,顿时群情振奋!

    “看!破晓教头……”

    “他在飞……”

    “果然仙师弟子,名不虚传……”

    破晓有如蝙蝠滑翼,轻飘飘地落在了南门内侧,此处埋伏了一千刀斧手,分列城门两翼,要给敌人一个下马威。

    尸暴大潮如期而至,几日强攻不下的庄园居然开门“迎客”了,往日巨箭如云、箭矢如雨的“欢迎”场面不见了,他们不再需要形成涡流和触角的攻击形态,而是找到了倾泻的出口,呼啸着向南北两门涌入,那里面传出的浓郁人味,令他们心无旁骛、趋之若鹜。

    破晓置身于千名披甲刀斧手之中,手持春意,死死地盯着洞开的大门,已经可以听到咆哮的声浪和扑鼻的腥臭味。

    在他身侧的刀斧手,皆紧张而兴奋,跟仙师弟子、破晓教头并肩作战,死又何惧?

    “哗”地一声,有如洪水决堤,一大波尸魃从相对狭小的出口几乎是喷了出来,不过,他们一进来,就摔成一片。

    原来当几百支散兵小队进庄之后,军中的杂役兵便在城门内侧的地面上洒了一层油脂,此乃樊刺史手下一个幕僚的主意,不知效果几何,不过马上就见分晓。

    “杀!”一千刀斧手脚下绑绳防滑,一起杀向了倒伏一片的敌人,扬州决战,就此拉开了序幕!

    刀斧手从城门两侧齐进退,向内合拢,手起刀落,砍下了一个个在地上扑腾的尸魃脑袋,污血和地面的油脂混在一起,更加滑腻,此招甚妙,可惜油脂有限,否则庄园内部的地面全洒上,就有了更大的地利优势。

    刀斧手们皆披甲,不怕抓咬,只管砍劈,尽可能在更多的尸魃涌入之前,收割更多的人头。

    破晓虽无甲,但尸魃想抓他咬他,更是没门。

    此刻的南北之门,已然变成了尸魃的死亡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