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儿跟在殿下的身后,面带笑容。

    东宫的班底,目前为止,真正意义上只有宁儿与舅爷两人,目前为止只有两人。

    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总不能在太极殿大喊共和,然后让群臣跟着我这个太子一起造反?

    这显然不现实,会成人肥的。

    更何况,应该也没人响应。

    东宫的豆芽越长越好了,再看弟弟妹妹也已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李承乾盘算着现在东宫的生活质量,总不能一直吃拉面,看着仅有的厨具开始犯愁。

    吃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尤其是弟弟妹妹正在长身体的阶段,营养膳食太重要。

    这对自己也很重要。

    东宫规矩第一条,就是按时吃饭,一餐不能落下。

    宁儿道:“太子殿下,近来传闻魏王招揽了一群宾客,说起编撰地志。”

    李承乾站在东宫殿前,看着正在午睡的弟弟妹妹,低声问道:“什么地志?”

    “说是括地志?”

    李承乾淡淡回道:“地理?”

    “地理?”宁儿蹙眉道:“该是这个意思。”

    李承乾抚着额头,一个人走向后殿,对身后的宁儿道:“这個弟弟才思敏捷,不仅仅才学了得,现在开始编撰典籍了,光是这一点就比不上他,就论在听话懂事加上行事积极这些方面,他是真的要卷死孤。”

    皇城。

    高士廉从承天门走出,穿过繁忙的皇城,再走出朱雀门,眼前就是热闹喧哗的朱雀大街。

    他沉声道:“不用扶着了。”

    “喏。”两个仆从放开了手。

    高士廉又从醉醺醺的神态恢复过来,就东宫那几碗酒水还不至于醉人。

    仆从跟在这位许国公的身后,从朱雀大街走入一条小巷,又来到了一处宅院前。

    院门正开着,高士廉迈步走入。

    在这个院内坐着一个老人家,这位便是如今太医署的医官甄权。

    见到许国公来了,他老人家手捧着一卷书,颔首道:“您来了。”

    高士廉应声坐下,便问道:“派人去见过孙思邈了?”

    甄权须发雪白,又道:“见过了,也说了现在长孙皇后的病情,那位孙神仙说香炉不至于加重病情,皇后的病来自心力。”

    高士廉缓缓道:“她晨起时倒也还好,只不过就是一疲惫就会咳个不停。”

    “香炉对寻常人来说并没有什么,但对皇后来说会是病情加重的一个诱因,太子说得不错,以往是我们疏忽了。”

    高士廉缓缓道:“孙神医什么时候可以来长安?”

    甄权道:“灞上的疟疾也快好了,说来孙神医也想要见一见这位太子。”

    高士廉皱眉道:“就因为他发现了香炉的问题?”

    甄权抚须摇头,笑着递上一只柿子就当是招待许国公,又道:“传闻东宫不喝生水,其实在很多年前,孙神医就劝导世人,让他们不要喝生水,很多疾病都是从生水中来的。”

    “包括腹痛,畏寒,或者是现在疟疾,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子也有行医的天分,孙神医很欣赏太子。”

    高士廉忽然一笑,又迅速恢复了严肃的神情。

    甄权又问道:“您今天去过东宫了?”

    高士廉整了整衣袖端坐着点头。

    “都说许国公看人很准,一眼就能看出一个人的前程,执掌吏部担着朝中官吏调遣的重任。”甄权将手中的药经放在一旁,又问道:“那么许国公认为太子殿下其人如何?”

    高士廉忽然又是一笑,道:“要是放在以往,承乾会将东宫右率的位置交给赵节,是因为承乾觉得他姑姑的孩子,一定也是对李家忠心的,现在东宫那孩子转变想法了,他觉得赵节对东宫没有用只会徒添麻烦。”

    甄权嘴里嚼着柿子道:“老朽牙口越来越不好了,现在也就只能吃一些柿子。”

    高士廉道:“过几年老夫也会如你这般。”

    每每说起太子,其实高士廉神色多少有些骄傲的。

    李家的社稷,长孙家与高家的血脉关系,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是高士廉将长孙兄妹养大的,现在长孙无忌贵为赵国公,已不用再去想他。

    可高士廉是亲眼看着她嫁给李世民,也是亲手将她交到李世民手中,成了现在的皇后。

    皇宫,兴庆殿,午后的阳光很不错。

    李世民坐在殿后正在用着饭食。

    一旁的太监禀报道:“陛下,下朝时分太子是一个人离开太极殿的。”

    李世民颔首道:“他身边就没跟着人?”

    “回陛下,没有跟着其他人,上朝时太子是一个人来的,下朝时太子也是一个人走的。”

    老太监又道:“魏王殿下上早朝时总会有三两朝臣陪伴在一旁,下了早朝就与一群大臣离开,有时候老奴看太子殿下,他总是独自一个人,孤零零的。”

    李世民笑道:“承乾这孩子心气高。”

    “陛下说的是,太子殿下是大唐最尊贵的少年人,心气自然是高的。”老太监继续道:“听说太子殿下与两位东宫的属官相处也并不好,在掌事女官的东宫起居注中写过,说是太子对于志宁,还有徐孝德一直都不满意。”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筷子,又拿起酒碗灌了一口酒水,道:“他不满意又如何?这两位东宫还是朕与舅父深思熟虑之后挑选的人物。”

    老太监又回道:“太子一定会明白陛下的苦心。”

    不多时,又一个太监走来,他低声道:“陛下,人都到了。”

    李世民放下酒碗,站起身,整了整衣襟走入殿内。

    此刻的殿内,站着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征,还有尉迟恭,段志玄,李道宗。

    看着众人行礼,李世民拿起一份军报放在桌案上,“西边又传来了急报,吐谷浑蛮子袭扰边城。”

    段志玄作揖道:“陛下,不能再等了,若等入夏再出兵,边城的粮食还未熟,就会被吐谷浑劫掠的。”

    李世民的目光又看向文官这一边。

    还未等另一侧的文臣开口,江夏郡王李道宗上前一步,道:“陛下,西域人向来不像中原兵马,中原兵马有约束,行军出兵有章法,可那些蛮子哪有这么多的兵法军规,他们向来是能打就打,能抢就抢。”

    “不能用中原兵马的规矩去想他们,朝中考虑粮草,考虑兵马调集,可吐谷浑不会等到我们夏收粮食成熟再来劫掠,他们有时候三五成群,有时成千上万,今日劫了,明日再来,这便是他们的作风。”

    李世民又看向文臣一列,长孙无忌站出来,躬身道:“陛下,江夏郡王所言不错,可以先派一路将领驻守凉州,增派兵马,为后继大军做准备,也可防备吐谷浑人动兵。”

    说来说去,又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先派出将领去凉州驻防,也好有个防备。

    李世民看着地图上凉州的位置,良久沉默不语。

    凉州又称西凉,在汉时又称武威郡,涉及敦煌要地。

    殿内重新安静下来,李世民还坐在殿内犹豫着如何下决定,却见到殿外有个孩子在张望。

    李世民皱眉再一看,见到是稚奴。

    这孩子站在殿外左看右看,目光最后落在了一卷宣纸上。

    李世民正要开口,却见李治快步走入殿中,抱着一卷宣纸与一块砚台,迅速逃出了殿外,不到片刻就没了身影,看他逃跑的方向是朝着东宫去的。

    作为父皇,李世民倒吸一口气,又气馁地长出一口气。

    再看眼前的一群文武大臣,他们皆是闭目低头,一副完全没有看见的样子。

    最后,李世民还是决定了,命牛进达先带三千兵马前往凉州驻防,命李道宗,段志玄整军,随时兵发吐谷浑。

    至于程咬金说只带着自家部曲就能横扫吐谷浑,这种话权当没听见过。

    此刻的东宫,这里缺什么就去父皇那里拿,现在东宫缺少纸张与墨水了,李治便从兴庆殿拿来了。

    本来,李丽质身为长姐,对这种事还会数落他几句,可在东宫生活,知道了这里的拮据,也就默许了。

    李丽质就坐在东宫前殿的殿前,给弟弟李慎缝补着衣裳,

    东阳公主就坐在一旁,她低声道:“皇兄从来不玩这些玩具。”

    李丽质低声道:“是呀,皇兄身边就没有一样是给他自己享乐的,整个东宫都是如此,不是必要的就不会有。”

    东阳侧目看了一眼正在闭目养神的皇兄,道:“明日,皇兄就要让我们去国子监听课了,国子监是什么样的?”

    兄弟姐妹中,也只有李丽质去过国子监,她熟练地缝补着衣裳道:“国子监有很多孩子的,不过我就觉得他们很吵闹。”

    听姐姐这么一说,东阳对国子监就兴致全无。

    翌日,李承乾天不亮就要睡醒,绕着东宫跑了三五圈,而后换衣洗漱,独自一个人上朝,到了晌午时分,又独自一个人下朝。

    在这个时代养成早睡早起的习惯很容易,因为在夜里根本就做不了什么事,而且很多事又要一大早就去忙,由不得你适应不适应。

    国子监早上的课程是赶不上了。

    用过午饭后,李承乾便带着一群弟弟妹妹走向国子监。

    宁儿早就将事情都安排好了,她走在一旁道:“孔颖达老夫子本想单独安排一间课堂,按照殿下的要求,公主皇子们都要与其他孩子听一样的课,这才没有特殊安排。”

    国子监象征大唐最高学府,只不过这里的学子并不多,而且绝大多数也都是权贵人家的子弟。

    国子监也并不大,与长安城的许多房屋比较,它不过是多了几间屋子。

    今天是弟弟妹妹来这里上课的第一天。

    李丽质作为当家长姐,带着她们走入一间课堂,在这里还有不少正在蒙学的孩子。

    大家的年纪都差不多。

    其实孔颖达还是特殊安排了,特意安排了人最少的课堂给这些公主与皇子们。

    讲课的夫子,是个年过六旬的老头子,也不知道他什么来路,一上来就开始讲算经。

    李治听得心不在焉。

    李慎甚至开始打瞌睡了。

    夫子手拿着一卷书,道:“尔等来国子监听课,为何这般怠慢。”

    听到夫子讲话,李治道:“夫子讲过的这些,学生已经会了。”

    在国子监要以学生自称,决不能以皇子或公主的身份自居。

    夫子道:“好,老夫就考考你,有人共买物,每人出八钱盈余三钱,每人出七钱,还不足四钱,人数,物价几何?”

    李治挠了挠头一时间还没听明白,目光求助地看向弟弟李慎。

    谁知李慎这小子竟然当堂睡着了,真是在东宫午睡睡习惯了。

    东阳举手回道:“夫子,七人,五十三钱。”

    夫子见回答得这么快,多了几分诧异。

    举手回答也是东宫才有的礼仪,因东阳在窗外看到了皇兄的背影,知道皇兄一直都守在门外,这给了她心里莫大的勇气,敢于面对刁难的夫子。

    夫子的讲课依旧在继续,其实经过之前皇兄的教导,弟弟妹妹还是有基础的,只不过皇兄的教学方式与夫子不同。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等夫子离开了课堂,东阳就先一步走了出来,她乖巧地道:“皇兄一直都在门外等着?”

    李承乾揣着手,淡淡道:“是呀,第一天送你们来上学,孤总有点不放心。”

    不多时,李丽质也带着弟弟妹妹们出来了。

    她们在国子监的第一天上课还算是顺利的。

    孩子们的童年不能只在皇宫,应该更加丰富一些。

    回到东宫已是傍晚了,今夜暖和了许多,只是在东宫太子的寝殿中又传来了怒骂声。

    见状,小福长叹一口气,道:“唉,殿下又在骂前贤圣人了。”

    又有宫女道:“我们的殿下是与圣人有仇吧?”

    “前贤圣人们都死了多少年,殿下与他们会有什么仇?”

    “说不定是殿下上辈子与圣人有仇。”

    宁儿听着她们的议论,再次无言以对。

    寝殿内又传来了怒骂声,“你们这些狗屁前贤,生产力停滞多少年了,你们在天有灵倒是看看呐,但凡伱们为了万千百姓生计想想,老子还用的着为了吃口菜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