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农事的书很少,记录具体农家学问的书更少,关于土地肥料与种植技巧的书更少。

    就算是《齐名要术》这种书,相关论述也就是简要的几句话,也没有一个专业性的指导。

    李承乾看着眼前的一桌子卷宗,这些卷宗都已被翻的乱糟糟。

    拿下炉子上的水壶,倒了一碗白开水。

    再皱眉看着眼前一张白纸,种地在百姓中是一种口耳相传的技能,土壤的湿度肥力如何,适合种什么样的作物,这些也需要经验总结。

    关中不缺少经验老道的老农,缺少的是这种农学相传的专业性书籍。

    眼看要入春了,想在东宫多种一些蔬菜。

    弟弟妹妹要长大,离不开膳食营养,需要蔬菜中的种种微量元素。

    人不能离开蔬菜,也不能不吃蔬菜,总不能整日吃肉喝酒吧。

    喝酒后那胖脸红彤彤的,那以后的妹妹们恐怕会长得跟张飞似的。

    李承乾拿着一卷书,躺在榻上,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翌日天还没亮,李世民早早睡醒,还未到早朝的时辰,东宫的起居注就送来了。

    皇帝已经习惯了用肥皂洗脸洗手,用肥皂梳洗之后,整个人也清爽多了。

    牙刷和肥皂是东宫送来的好东西,这两样好东西不知不觉已经成了宫里生活必须品。

    自从孩子们都被接去东宫之后,长孙皇后得以有许多空闲。

    现在的皇后很少有心事重重的脸色。

    李世民看着东宫的起居注,不悦道:“承乾这么骂圣人,可不是一件好事。”

    长孙皇后给陛下整理着衣衫,在一旁道:“东宫的宫女都很懂事,不会将这些事说出去的。”

    “这孩子心里对很多事都不满意。”

    皇帝与皇后在殿内说着话,晨曦刚刚出来,让立政殿内多了一些明亮。

    李世民颔首道:“他在朝堂上也是一副无心国事的样子。”

    身为皇帝的发妻,长孙皇后心里明白丈夫的想法,又无力劝说,既要太子懂事,又要太子勤勉。

    看了东宫的起居注,李世民便出了立政殿要去早朝。

    长孙皇后拿起一旁的东宫起居注,放在书架上。

    宫女低声道:“皇后,宁儿姐说太子殿下昨日与许国公有过一次谈话,谈了许久,可没人知道殿下与许国公说了什么。”

    “承乾这孩子心事重,陛下既要他懂事,又要他勤勉,还要他为人宽仁和善,不知不觉给承乾的压力也太大。”

    宫女又低声道:“太子殿下都已十五了,谁家少年人到了十五岁还不赐字行冠礼,应该早点准备的。”

    听着身边宫女的絮叨,她们还是很愿意为东宫说话。

    因东宫对待宫女都很和善,太子还愿意将暖和的寝殿给宫女们睡。

    这些事都发生在东宫,也很快就传遍了后宫。

    因此,承乾这孩子在后宫宫女们的印象里,东宫太子是个很和善的人,如果能去东宫,她们的生活一定会好很多。

    长孙皇后又道:“赐字行冠礼的事……”

    言至此处,皇后又是长叹一口气,道:“既然陛下没有说起,你们也不要再议论了。”

    宫女躬身行礼道:“喏。”

    李承乾早早睡醒,早起绕着东宫跑個三五圈,回来的时候弟弟妹妹还在睡着。

    洗漱好了用了早饭,时辰也差不多了。

    早晨的时候宁儿会教弟弟妹妹们识文解字,到了晌午时分,她们再去国子监讲课。

    相较于李泰早早就去太极殿,李承乾则是踩着早朝开始的点来听政。

    来到这里的时候,太极殿内的文臣武将都到了差不多了。

    太子是最后一个来的。

    李承乾给了李恪一个眼神,就站在自己的位置上,闭目养神。

    李恪会意之后,站在皇兄身边,时刻防备皇兄会不会在睡着的时候,往后倒去。

    过了片刻,陛下就来了,早朝正式开始。

    今日的早朝很安静,自从颜师古弹劾红楼之后,便没有人再说起这件事,其实红楼在唐人的生活中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在大唐初期,就眼下,唐人的绝大部分家庭都达不到大观园中的那种生活。

    以至于朴素又彪悍的唐人距离那种故事还是很遥远的,吃饱穿暖就已很不容易了,哪里还有闲心管其他?

    多是都是文人士子间传播较多。。

    早朝很枯燥,按照昨天的步骤各部进行的汇报。

    与在朝堂上活跃的李泰相比,李承乾尽可能让自己在朝堂上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一直到了下朝,闭着眼低着头保持着这个状态。

    今天的早朝结束的异常顺利,朝臣都是很忙的,更别要说朝中重臣,房玄龄,长孙无忌,魏征,这些人都是身兼数职。

    陛下一走,群臣也急急忙忙离开了大殿,要去忙各类政事。

    等大殿中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李承乾这才独自一个人走出太极殿,在殿前停下脚步,目光看着殿前开阔的广场,深吸一口气,洁净的新鲜空气让大脑清醒不少。

    今天的阳光很不错,关中不知不觉进入了三月。

    大唐的朝政体系很简单,也很明了,大部分的规矩也都是按照前隋的体制。

    李承乾独自走向东宫,也不想听李恪的建议,与李泰你卷我,我卷你。

    如此内卷,除了会累死自己,没别的好处。

    揣着手脚步轻快的走着,今天的心情还算不错,尤其是得到了舅爷的支持,妹妹李丽质的婚事也暂时搁置了。

    李承乾揣着手哼着郎朗上口的歌调。

    等到了东宫,便与弟弟妹妹们一起吃着午饭。

    宁儿道:“殿下,今天于詹事与徐长史会来。”

    李承乾将一些肉沫酱汁与葱花撒在面上,简单吃一碗臊子面,道:“孤今日想在长安城走走,就先不见他们了。”

    宁儿点头道:“奴婢这就去准备。”

    用了午饭,休憩一个时辰之后,李承乾就要带着弟弟妹妹去国子监上课。

    她们下午的时光都会在国子监,盘算着往后给她们周末双休。

    可对太子来说没有周末双休,更不要说满朝的文武,给皇帝打工,节假日基本上不休,加上偶尔朝堂开支困难,还会拖欠俸禄。

    有时候会给一些禄米,或者是丝绢,分一些贡品,用来弥补一些俸禄上的亏欠。

    好似每个王朝的初期都挺穷的。

    东宫的卷宗很多是“东宫前任”在武德年间留下的,其中就有相关的论述,大唐收缴赋税很困难,至今为止中原还有不少地方收不到赋税。

    今天的宁儿穿了一身黑色的男儿装,看起来很飒。

    李承乾道:“宁儿姐这一身装束很好看。”

    闻言,宁儿还是一脸的严肃,低声回道:“这是殿下穿过的,有点显小了。”

    李承乾颔首道:“是呀。”

    “殿下很久没有置办新衣裳了。”

    “是吗?”

    “嗯,奴婢已经向立政殿禀报了,说是今年入春皇后会安排人送来。”

    “所以呀,有些条件上,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

    宁儿从来不会反驳殿下的话语,偶尔会提出一些言语上需要注意的意见,但从来不会顶撞。

    带着弟弟妹妹们出了承天门,将她们送入国子监上课。

    李承乾站在课堂外,道:“孤来这里两次了,都没有见过这里的国子监祭酒,孔颖达老夫子。”

    宁儿回道:“殿下要见,奴婢可以去通禀的。”

    李承乾又是摆手道:“你不用打扰他老人家,你陪着孤在长安城走走吧。”

    “喏。”宁儿带着柔和的笑容,跟在殿下身边。

    两人走出国子监,国子监内的学子并不多,这个时辰大多数学子都在弘文馆。

    一般的学子很难找到老师教授,更多人都是儿时蒙学,识文解字之后便开始自学。

    更好一些的在孩童,他们儿时会读论语。

    所以儿时能够接受蒙学是一种筛选,能够接受蒙学就已很不错了,蒙学筛选之后,大多数人都是自学。

    鲜有人能够专门请个老师来指导,这又是一次筛选。

    以至于在大唐其它村县,能够有一个会读文章的人,就已经很不错了。

    换言之,就是大唐的教育事业进行的并不顺利,即便是现在已经有纸张了,可纸张价格居高不下,书籍传播并不广。

    而印刷效率低,又导致了读书人之间的书籍传播,大多数也都是靠手抄。

    想要兴科举,又没有足够的生产力制造更多的纸张与印刷。

    没有足够的纸张与书籍,又很难培养出足够的读书人。

    这就陷入了一个矛盾。

    李承乾不想继续往下思量,想多了就忍不住想要骂人,想骂这个贼老天,这世上多少年才能出现一个造福苍生的人。

    难道全靠我这个祥瑞吗?

    宁儿虽穿着男装,腰配一把横刀,一身护卫打扮,警惕四周不让陌生人与殿下走得太近。

    朱雀大街喧哗热闹,来来往往的行人有许多。

    宁儿讲述着以前这长安城的样子,那时候陛下刚登基,贞观元年时的长安城很萧条,更不用李渊在位的武德年间,那时候还在平定各地的叛乱,分不出人手治理。

    到了现在,经过这些年的治理,长安城这才有了好转,近来年迁入长安城的人口也逐渐多了起来。

    宁二道:“殿下,以后的长安城一定会更好的。”

    朱雀大街宽敞,李承乾走在大街上,揣着手一边观察过路行人。

    叫卖行人不少,一直走到了东市,这里的集市还是很热闹。

    有人因买一头羊吵架着。

    见殿下停下了脚步,宁儿也站在一旁看着

    就因为这头四个月大的小羊,一开始没有说清楚是雌雄,买了羊的妇人便与这个卖羊的大爷骂了起来,

    眼看吵个不停,当即就有人来按说,那是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子,他上前三言两语就将这个件事摆平了。

    最后卖羊的汉子赔给妇人一只母羊,此事才了解。

    而那只小公羊又还给了汉子。

    李承乾蹙眉道:“为何一定要母羊呢?”

    宁儿回道:“多半是家中有女子怀着孩子,临近孩子生产了,想要买一只羊先养着,等以后孩子出生了,羊也长大了,那时候可以给孩子喝羊奶。”

    那摆平了事的男子,望这里看了看,往后作揖行礼,快步离开。

    “在东市经常会有这种人来主持公道吗?”

    宁儿回道:“不是常有的,那位来平事多半是官府安排在这里的。”

    言至此处,李承乾颔首,便不再问了,就在这里的商贩手里买了几颗萝卜,还有些蒜,再买一些芦笋。

    宁儿姐道:“殿下,等入春到了四五月,就有更多的菜色可以挑选。”

    “孤打算自己在东宫多种一些蔬菜,这东宫有如此肥沃的土壤,可不能就长荒草。”

    “奴婢小时候跟着爹娘种过地,殿下若是想种菜,奴婢就可以。”

    李承乾逛街的兴致正盛,问道:“从未听宁儿姐说以前的事。”

    宁儿回道:“以前奴婢只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因那时候关中征兵,父亲便入军了,只不过战死了。”

    说起当初的往事,宁儿神色失落的讲述着,“家父好在立了些许军功,可家中只有我一个孩子,病重的家母便仰仗着军功将我送入秦王府,推辞了所有的军饷与赏钱,皇后接纳了奴婢,答应了家母会照顾好将士之后,哪怕只是一个小小伍长,奴婢很好命,能够有陛下与皇后垂怜。”

    “后来陛下登基了,奴婢从秦王府搬入了皇宫,皇后是个很好的人,善待像奴婢这样的将士后人,从未苛责过,皇后说奴婢聪明手脚勤快又懂事,到了十二岁,皇后就将奴婢安排在殿下身边,如今在东宫已有六年。”

    听着宁儿的话语,李承乾从东市离开,热闹与喧哗随着脚步远离,走到偏僻的坊市,就见到许多破败的房屋,关系到长安城的面貌,朱雀大街两侧的主要房屋都经过修缮。

    可一些偏僻的房屋,到现在还是荒败的样子,倒塌的空房子很多,长满了荒草与青苔,就这么空置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