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噼里啪啦的燃着,地上烧过的灰烬满屋飘荡。

    容澈举起酒杯,往里倒了些果饮,都是朝朝喜欢的口味。然后红着眼睛倒在地上。

    众人在祠堂前落座,末尾坐着个脊背比值的小少年,眉宇间看着有些冷。手腕上挂着一串佛珠,有一下没一下的捻着。

    “六年了……”陆砚书如今已是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此刻他轻轻抚摸着朝朝的灵位少见的露出几分脆弱。

    “用膳吧。”

    “今日灿灿风寒,给她带些供奉过的饭菜回去吧。”在祠堂供奉过先人的食物,据说能带来福气。

    小孩子吃了无病无灾,会得先祖庇佑,是好东西。

    “是。”温氏低声应下,便让丫鬟每样捡了点。

    祠堂内气氛沉重,无人说话,吃着佳肴却如同嚼蜡,没滋没味儿。

    登枝在陆家已是半个主子,自然也上了桌。

    只一口,她便皱起眉头。

    朝朝是个喜爱荤腥的小丫头,今日菜色大部分都是浓油赤酱。瞧着很是开胃……

    她轻轻砸吧砸吧嘴,嘴里寡淡无味,毫无食欲。

    登枝脸色微沉,眉宇染上几分不悦。为了这顿饭,她曾亲自到后厨嘱咐,厨房答应好好的。

    难道有人阳奉阴违?

    可夫人治家多年,即便这两年不管事儿,府中也不敢乱来。

    难道后厨忘了放盐?

    登枝看向几位主子,大家静静的用膳,似乎并未有人察觉异样。

    登枝又夹了一筷子,依旧寡淡无味。

    对了,今早她起身时打喷嚏,难道是风寒导致味觉减退?必定是如此了。

    众位主子都没察觉,必定是她的原因。

    登枝这才放下心。

    晚膳后,许时芸就露出几分疲态,几人便陆陆续续回院子。

    “灿灿,今日可好些了?太医怎么说?”温宁摸摸女儿额头,发现退了热,心头大石头顿时落了地。

    “娘,灿灿出了一身汗,嬷嬷带我洗了澡,如今已经好了。”灿灿笑眯眯的说道,鼻子还嗅了嗅“我猜娘肯定给我带好吃的了!!”

    温宁噗嗤笑出来:“你这馋猫,风寒刚好,可不能过于油腻。”她让人带了些汤水菜,正好养身子。

    “我已经让人给你请假,明日再休息一日吧。”自从玉珠为首的女子崛起,短短六年,女子的地位有了天差地别。

    世族女儿,几乎各个入女学,争一争前程。

    寻常人家的女儿,家中不够富裕,但也能将女孩儿送到女学接受三年免费教育。

    虽然依旧认定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资源比不得男子,但好歹能活出个人样。

    当初朝堂上给陆朝朝让出的①小步,如今已是天下女子的一大步。

    “哇,有酱肘子,我就尝一口,只尝一口……”油汪汪的焦糖色的肘子肉泛着油光,让灿灿不由流口水。

    她趁温氏不注意,飞快的夹起一口放嘴里。

    入口的瞬间,喜滋滋的小脸霎时皱成一团。

    “呸呸呸……”她急忙吐出来。

    “娘,厨房怎么敢在这种大日子糊弄人?这……这肘子没有一丝味道!!我非要惩治他们不可!!这欺主的东西!!”灿灿气的跳脚,又尝了剩下几个菜,竟都寡淡无味。

    温氏一怔:“还以为我味觉出问题了呢。今日老夫人和几位大哥都没说,我便没说什么。”

    “罢了,今日这个日子,便不要闹事了。”

    “明日我再私下找后厨吧。”温宁不愿今日找事,扰了朝朝清静。

    灿灿也不再说什么,只让小厨房重新送了些吃食进来。

    “来福今日又去祠堂了?”来福便是她收养的那条狗。

    每年去祠堂祭祀,它都要趴在门口不愿走。

    温宁眉宇多出一丝笑意:“是啊,来福有灵气。”而且它每日都要送灿灿去女学,下学再陪着一起回家。

    每日就趴在女学门口等着。

    温宁一家待它极其亲切。

    夜里,万籁俱寂。

    许时芸不知何时推开门,提着一包东西悄悄入了祠堂。

    她从角落搬出个铜盆,将怀中包裹打开,里面是几套裙子。

    裙子针脚细密,一看便很用心。

    全都是京城最流行的款式,别人有的,她的朝朝也要有。

    她将衣裳放在铜盆中,用香烛点燃。火光映着她满脸泪光,眼中满是怀念。

    “朝朝,你在那边冷不冷?娘给你做的衣裳,一定要记得穿。”

    “要是衣裳小了就给娘托梦。娘也不知道你现在多高……”

    “娘不能来陪你,你不要怪娘呀。”

    “听说贡品若是变得寡淡无味,便是被对方吃过。你今日吃了吗?娘多希望是你品尝到了。”

    许时芸絮絮叨叨的蹲在铜盆前,将这些年的思念一点点说出。

    道不尽的忧愁。

    门外,容澈静静的站着。

    直到天色快亮,丫鬟婆子渐渐起身,许时芸身上已经冻的麻木,踉跄了一下。

    容澈身形微动,但控制住了自己的动作。

    看着芸娘艰难的爬起来,捶了捶腿,自嘲的笑笑:“娘老啦,眼睛不好,腿也不好了。”

    扶着墙走出门,慢慢回院子。

    容澈偷偷送她回房,又折回祠堂。在祠堂呆了许久。才离开。

    善善坐在角落,眼见着爹娘离开,才拢了拢衣裳。

    “主子,该起势了。”黑暗的角落传来幽幽的声音。

    “滚!!”他淡淡道。

    黑暗中的一切污秽,尽数退去。

    善善点了根长香,提着书袋随手扔在肩上,慢吞吞朝国子监去。

    他离开后,火光忽闪,仿佛有什么在蚕食香火。

    趴在祠堂门口的来福突然支起身子,一双眼睛灼灼的盯着祠堂…………

    素来听话温顺的来福,猛地跳起来,整座府邸都是狗叫声。

    灿灿捂着耳朵冲出来“嘘……嘘……”

    “你怎么啦来福?是吓着了吗?”小灿灿摸摸狗头,她从未见过来福这般急躁。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离开。

    灿灿腰间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叮铃叮铃的……这是幼年时姑姑送她的礼物。

    灿灿心跳加速,她什么也看不到,可她有种异样的感觉。

    仿佛有什么,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