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崔冶眉心紧皱,手紧紧攥在一起,额头已布满冷汗。

    “不要、不要……”他呢喃着。

    箭矢射出的一幕,不断在崔冶脑海里回放。

    电光火石间,崔冶恍若被雷击中,是杨束!

    他的行踪,只有杨束知道!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是他!

    皇姐怎么办?皇姐要怎么办!!

    崔冶猛的睁开眼,翻身坐起,下一秒,他痛吟出声,躺了回去。

    车厢外坐着两个密卫,听到里头的动静,其中一个进了去。

    “醒了。”密卫打开水袋,递给崔冶。

    崔冶眼神茫然,他还活着?那箭明明射中了他。

    怎么回事?

    崔冶看了看右肩,上面缠着的纱布,隐隐透着血迹,说明他的记忆没出错。

    看崔冶眼神疑惑,密卫开口了:“皇上说,做戏做全套,不能敷衍。”

    “只有在旁人的眼睛里倒下,他们才会相信,吴王是确确实实死了。”

    “崔冶和楚佑的身份不能用了,往后,你姓池,叫池卓,青州池员外的庶子。”

    崔冶愣住,消化着密卫给的信息。

    “等一下。”

    见密卫要出去,崔冶喊住他,“出什么变故了?为何突然让我假死?”

    密卫停住脚步,但没有转身,“业帝将你立为储君,赵经同已出了晋城,不日抵达顺州,迎你回去。”

    崔冶瞳孔扩张,笑了。

    他一个庶民,竟成了太子,业帝当真是疼宠他呢。

    “皇姐知道吗?”

    收拾了心情,崔冶问密卫。

    皇姐为护他长大,牺牲了许多,若知道他被“杀”了,定悲痛欲绝。

    “皇上信任娘娘,任何事都不会瞒她,你在青州待两年,到时,科举入会宁,自有同娘娘相见的机会。”

    说完,密卫迈步出去。

    崔冶摸着肩上的伤,轻轻笑了,杨束对皇姐,还是有真心的。

    ……

    业国皇宫,业帝执起黑子,不轻不重落在棋盘上,他对面坐着洪林成。

    “洪卿,你说赵经同能不能接回太子?”

    洪林成抬起头,问询的看着业帝,“皇上刚说什么?”

    掏了掏耳朵,洪林成长叹,“不中用了啊。”

    啪嗒一声,洪林成手上的白字掉落在棋盘,他怔愣的看着这一幕,神情恍惚,尽是苍老之态。

    业帝到嘴的话卡住了,就洪林成这个痴呆样,让他理政,只怕回家走哪条路都不知道。

    “洪浩学识过人,朕欲让他入国子监。”

    见洪林成茫然看他,业帝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

    洪林成连连点头,“得皇上看中,是他的造化。”

    “是他的造化啊。”

    “老臣像他这般大的时候,就没这个造化。”

    “浩儿命好,命好。”

    洪林成语无伦次,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业帝蹙了蹙眉,看向侍候在一旁的内侍,“洪卿累了,送他出宫。”

    “命好、命好……”

    走的时候,洪林成还在嘀咕。

    业帝将棋子丢进棋盒,内心郁闷不已。

    不要洪林成逞能的时候,他卯着劲往前挤,如今需要他效力,成这个样子了。

    叫人实在烦躁。

    “宣谭朗。”业帝沉声道。

    御书房,谭朗眼观鼻,鼻观嘴,早干嘛去了,太阳落山了,想着晒被子了。

    “皇上,微臣定竭尽全力教导太子。”

    谭朗躬身行礼,语气坚定,但眸底,没半点波动。

    都这个时候了,皇上还这么天真,他以为姿态低就能迎回吴王?

    亡国太子,谁乐意当啊。

    嫌命太长了?

    自个贱,以为别人也贱呢。

    谭朗面上有多正经,心里吐槽的就有多狠。

    直到夜幕落下,谭朗才得以出宫。

    听着车轱辘滚动的声音,谭朗眉心皱起,真是疯了,他没儿子,居然让他送外孙进宫!

    怎么,害死他一个女儿还不够?

    谭朗掘业帝祖坟的心都有。

    就在谭朗思索应对之策时,马车停了。

    “老爷。”小厮跨步上马车,神色凝重,“洪家那位,一刻钟前咽了气。”

    谭朗刚进嘴的茶水喷了出来,呆滞的看小厮,“你说谁咽了气?”

    “洪林成洪大人。”

    “放屁!”

    谭朗爆了粗口,老家伙身体那么健壮,打的靖阳侯满地打滚。

    他咽气,洪林成都不可能咽气!

    想到皇帝今儿召见了洪林成,谭朗磨了磨后槽牙,真绝啊!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去靖阳侯府。”谭朗对马夫道。

    靖阳侯一手一个猪蹄,啃的正开心,看到谭朗,他眨了眨眼,下一秒,他如狂风扫落叶般的狂啃猪蹄。

    仅十个数,猪蹄就剩骨头了。

    谭朗太阳穴突突跳,按捺着一凳子拍死靖阳侯的冲动。

    “洪林成咽气了。”谭朗幽幽开口。

    “刚听说了。”

    靖阳侯动作优雅的擦嘴,“我跟他掰的整个晋城都知道,不用吊唁。”

    “我刚从宫里出来,皇上准备做最后的一搏,明日应会召见你。”谭朗沉声道。

    靖阳侯面色不改,“多大点事。”

    “库房空了,都没东西送大儿了。”靖阳侯目光闪了闪。

    谭朗心一跳,“你别乱来!”

    “我有分寸。”靖阳侯姿态随意。

    谭朗看了他一眼,懒得劝了,反正要吊唁,一个两个的,区别不大。

    在椅子上坐下,谭朗眸光深了深,“秦帝应知道赵经同的意图。”

    靖阳侯倒了杯茶,轻轻吹着。

    “你肯定去了密信。”谭朗盯着靖阳侯。

    靖阳侯笑了笑,“吴王颇得民心,他不能活,我写了三页纸,劝大儿不可妇人之仁,当杀!”

    谭朗凝眸,牙关咬了咬,眼底有隐隐的怒色。

    “觉得我太冷血了?”

    靖阳侯掀起眼帘,直视谭朗,“秦帝手段狠辣,遇事果断,最厌烦旁人逼迫。”

    放下茶杯,靖阳侯走到窗前,“我们越冷血,吴王反而有活的机会。”

    “一个被大臣放弃的皇子,能掀起什么浪来。”

    “实在不值得当大敌对待。”

    谭朗眼睛张了张,低喝,“为什么不同我商量!”

    靖阳侯瞅他,“你什么人,大儿在联系你前,势必调查清楚了,你劝杀,无疑是把目的摆出来。”

    “过于明显的算计,谁都会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