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须发皆白,鹤发童颜的老道士,面色越发诚恳,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位为了自家晚辈操碎了心的敦厚长者。

    “殿下,机不可失,错过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殿了啊,我给你说,这味龙虎大丹,效果显著,就算是房事不振,不能人道者,吃下去,那也是立竿见影,夜御十女都不在话下……”

    赵郢一听,瞬间眼前一亮,下意识脱口而出。

    “此言当真!”

    话一出口,就意识到有点不对,赶紧轻咳一声,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本殿下身强体健,哪里用得到这种东西助阵……”

    老道长心领神会。

    “即便是殿下自己用不到,也可以拿来送给身边的朋友嘛——这种丹药,贫道耗时十余年,才得此一颗,珍贵异常,可谓可遇而不可求……”

    赵郢这次是真的有点心动了。

    自己是不需要,但说不准身边的哪个朋友就需要了呢。

    自己不能只考虑自己。

    想到这里,赵郢不置可否地瞥了他一眼。

    “你如何保证你这丹药的效果……”

    老者一听,顿时就来了精神。

    “殿下,您可知老道春秋几何?”

    赵郢也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春秋几何?”

    对于这个跑上门,找自己来卖野药的老道士,他是真没看出多少岁来,看气色,你说三四十岁也没问题,但你看须发,说是七八十,甚至八九十也不是没有可能。

    “老道时至今日,已过两个甲子,至今眼不花,耳不聋,身板硬朗,龙精虎猛,夜御十女,不在话下——此皆龙虎大丹之功……”

    说到这里,老道手捻胡须,笑而不语。

    赵郢:……

    你但凡不吹这么大发,我可能真就信了!

    “所以,你这份丹药,准备售价几何……”

    这老道,还不知道自己的牛皮已经吹破了,此时此刻,他挺胸拔背,负手而立,还沉浸在自己吹牛的状态里。

    “此等丹药,只售有缘,岂可以世俗钱财来衡量?”

    赵郢眉梢微挑,似笑非笑。

    “所以,你要把此丹药送我?”

    “咳——丹赠有缘人,老道千里迢迢,岂是为了些许世俗浮财?不过,丹药有灵,不可轻予,老道倒也不能坏了规矩,我看这样吧,殿下简单地赏赐些丹药的成本费用,老道就把这丹药赠送于你……”

    赵郢闻言,不由哈哈大笑。

    “好说,孤身为皇长孙,自然也不能占你的便宜,说吧,你觉得赏赐多少才算不辱没了这丹药的灵性?”

    “这丹药,老夫穷尽十余年之苦功,采南山之精,取苍梧之水,汲日月精华,又辅以数十种天地奇珍,方得此一颗丹药——自然,殿下是有缘之人,我不能这么跟殿下伸手,这样吧,您看着随便给个十万二十万的,稍微意思意思也就差不多了——差不多价值的奇珍异宝即刻,老道出家之人,又不计较这些……”

    赵郢一听,不由乐了。

    “没问题,钱财之类的,都不不过是小问题,本殿下别的没有,就是有钱——”

    说到这里,赵郢扫了一眼一旁垂手而立,多次想要打断自己的张良。

    “不过,府上临时没有那么多现钱,这样吧,张府丞,你且带老神仙去静室休息休息……”

    说到这里,还特意歉然地冲老道士笑了笑。

    “老神仙且安心在府上静养几天,钱财很快就能筹集过来……”

    听着自家殿下的吩咐,张良眼皮子忍不住猛地抽搐了一下,旋即躬身领命。

    “诺!”

    老道士颇有风度地稽首为礼,然后不紧不慢地跟着张良下去了。

    张良带着这位活了一百二十多岁,依然龙精虎猛,据说还能夜御十女的老神仙,左拐右拐,不一会,就到了一处颇为静谧的小院里。

    老道士环顾左右,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想不到长公子府上,还有这等静谧清修之所,甚好……”

    张良:……

    “老先生不嫌弃就好……”

    张良不动声色地快走两步,走到旁边的厢房之前,抢先一步,打开了房门,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老先生,请——”

    老道士目光一闪,只见屋内,别无他物,一桌一榻而已,几乎简陋到令人发指。

    不由眼角微抽。

    不过,这房间,窗小而高,隔绝内外,人还没进去呢,就已经感受到了一股子清幽静谧之意,让人的心都不由沉静了几分,确实是一间适合静修的静室。

    倒也不好再说什么,总不能找皇长孙殿下说,老道要住华屋美厦,盖锦裘香被吧。

    毕竟,自己是道家的得到高人啊,住这样的房间,就很合情合理。

    不过,毕竟闯荡江湖多年,进屋之前,他还是故作随意地问了一句。

    “倒是个清幽的好地方——不知道,此前,是哪位高贤在此居住?”

    张良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认真地道。

    “下官曾在此静修了些时日……”

    老道再不犹豫,一脚就走了进去。

    连皇长孙殿下的府丞都住过这里,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张良一脸钦佩地冲着已经非常自觉地盘膝做到床榻上的老道士拱了拱手。

    “老神仙且在此修养,下官先行告退……”

    老道士微微颔首,尽显高人风范。

    然后,他就看到那位神情恭敬的府丞,离去之前,亲手帮自己合上了房门。

    “嘭——”

    关门的声音,听上去微微有些沉闷。

    再然后,他似乎听到了门栓落锁的声音。

    老道士:……

    身形如电,如瞬移一般,瞬间冲到了门前,用力一拽,房门纹丝不动。他心中顿时又惊又怒,想都没想,便一脚踢出。

    若是往常,休要说这等房门,哪怕是再厚上几尺,也休想挡他逍遥生分毫。

    但这一次——

    只听嘭地一声闷响,门纹丝没动,他的脚反而被震得险些失去了知觉。

    此时,他哪里还反应不过来,自己这是终日打雁,今日被雁啄了眼啊。

    他不甘心就此被人困住。

    嗖嗖嗖——

    整个人竟然宛若一只灵敏的猿猴,在屋子里反复腾挪,然而,招数使遍,也没能解脱困境,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如此缺德,连房顶都铺上了生铁!

    栽了!

    明确自己出不去了,他反而不折腾了,笑了笑,施施然地回到床榻上坐了下来。

    皇长孙既然选择把自己关在这里,而不是驱逐或者打杀,那就证明皇长孙殿下定然是有求于自己+说不准,此时正想办法验证那颗龙虎大丹的作用也未可知。

    丹药虽然没有自己说的那么神奇,但治疗房事不振,却是实打实的效果。想来,等那位皇长孙殿下见到了效果,自然就会求上门来。

    不急——

    正好借助这间静室,修养几日,补一补这段时间落下的功课。

    这间静室,确实静啊,待在里面,除了那一个小小的窗口可以见到天光云影之外,几乎听不到任何的声响,你就像被这个世界遗忘了一般。

    “真是个静修的好地方啊……”

    逍遥生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旋即微微闭上了眼睛。

    ……

    看着赵郢领着那位自称活了两个甲子的逍遥生下去之后,赵郢忍不住感叹不已,还是这个时代的骗子有出息啊。

    骗一般的小人物都已经满足不了他们的欲望了。

    要骗就骗大的。

    先是有韩生、侯生和徐福,以及那些孜孜不倦地在各处弄谶言的狗东西们,试图蒙骗始皇帝,现在又有这位老骗子来骗自己这位皇长孙……

    若是换了一般的骗子,他估摸着让人打一顿就扔出去了。真没多少心思,跟他们在这里折腾。

    但今天这个骗子,却颇有意思。

    虽然不知道他是有心还是无意,进来的时候,那脚步声委实轻便的有些诡异。太轻了,哪怕是以他如今远超常人的五官感知,也只能听到一点点的动静。

    几乎可以用轻若无物来形容了。

    这就很有点“静养”几日的价值了。

    不过,他毕竟是皇长孙殿下,自然不可能把精力放在这等有的没的事情上面,再说,如今以自己的速度,恐怕真的有轻功这种玩意儿,也未必能快过自己的速度。

    自从太极拳练出气感来之后,原本已经几乎停滞的身体素质,又开始了稳步的提升。

    现在,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厉害到了什么程度了。

    处理完府上的政务之后,赵郢见天色尚早,干脆拉过一张草纸,取出硬笔,开始按照脑海中的记忆,勾画后世织布机的图纸。

    对于织布机,他并不陌生。

    前世,他原本就是农村出来的孩子,记忆中的母亲,每到秋冬空闲的这段时日,就会拉出家中的织布机,开始哐当哐当地织布。

    梭织在母亲手中来回穿梭,厚实而温暖的粗布,便在母亲的梭子下慢慢成形。

    有几次,耐不住心中的好奇,还趁着母亲不注意的时候,怕上去扔两梭子,当然少不了挨一顿打骂,但每次又都乐此不疲。

    母亲哐当哐当织布的身影,几乎贯穿了他整个的童年。

    故而,他对前世织布机的印象极为深刻。

    此时,他握着手中的硬笔,根据记忆,勾画着织布机的零件和框架,浑然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直到他听到赵高故意加重的脚步声,这才恍然回过神来。

    举起袍袖,不着痕迹地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看向正低着头,躬着身子,站在门口的赵高。

    “你来做什么……”

    赵高心中一凛,头低得越发深了几分。

    “小人刚刚回来,正欲向殿下复命……”

    赵郢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派这货出去捞刘邦那个出事的小姨子去了。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几分,淡淡地道。

    “事情处理的如何了?”

    话虽然这样问,他其实也就是下意识地找个话题,缓解一下险些被人看去流泪一幕的不自然。

    “小人无能,没能完成殿下的吩咐……”

    赵高话音未落,赵郢已经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看着拱手而立的赵高,有点不敢置信地道。

    “你说什么?”

    “小人无能,没能完成殿下的吩咐,小人虽然请出了殿下的谒帖,但对方依然坚持不肯放人……”

    赵郢:……

    这一下,他真是出乎了意料之外。

    在这咸阳城内外,自己的名头竟然不好用了!

    谁这么有种?

    吕媭的事,虽然不合大秦律法,但严格来讲,并不是一件什么大事,无意间闯入私人田庄,这种事情,可大可小。

    没想到,自己堂堂的皇长孙,让人拿着谒帖去要人,竟然还没要回来。

    心中已经有了几分恼意。

    “对方怎么说……”

    “对方说,吕媭私闯民宅,意图不轨,已经触犯了我大秦律法,他们这才出手将其拿下,又说,皇长孙殿下是何等样的人物,岂会知法犯法?定然是小人我,偷了殿下的谒帖,打着殿下的旗号招摇撞骗,欲使殿下蒙羞……”

    赵郢眉眼间的笑意,已经彻底消去。

    赵高的话,虽然说的委婉,但他又不是傻子,何尝听不出来对方的意思。

    分明就是在挤兑他赵郢!

    不仅不放人,还骑脸输出——

    这份胆子,已经不能用大来形容了。

    “他可知你是谁——”

    赵郢的声音已经有些发冷。

    “他们说我只不过是摇尾乞怜的刑余之徒,心思奸邪,试图欺上瞒下的小人……”

    赵高的声音如常,但头低的已经看不到脸上的任何表情。

    “他们说,若是真是皇长孙殿下要人,他们自然不敢阻挠分毫,还会亲自登门谢罪……”

    赵郢微微点头。

    “孤明白了!”

    赵郢站起身形。

    “对方是什么来头——”

    “小人来之前,已经让人打听过,说是姓屈,庐陵人,最近刚来咸阳定居不久,家中在咸阳经营着几家布庄和米店……”

    赵郢放下手中的硬笔,站起身形。

    “既然对方想要见一见孤,那孤就满足他们,去看看他们到底是何方神圣……”

    虽然他对吕媭没什么好感,但一个大姑娘被人扣在庄园里,总归不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更何况,他如今真是有些好奇,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敢这么驳自己的面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