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是临江楼?”

    赵郢看着眼前这个人来人往,又颇有楚地风情的酒楼,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身后的惊和阿女笑着提议道。

    “这家酒楼地势倒是高敞,不如我们中午就在此地歇歇脚如何?”

    皇长孙提议,惊和阿女作为随从,自然不会反对。

    “三位客官,欢迎惠顾,里面请——”

    见赵郢和惊三人,走过来,酒馆的小二,小跑着迎上来,打躬作揖。

    “顶楼还有没有位置?我们家少掌柜第一次来这里,听闻在贵楼顶层,凭栏望远,可以一睹我们这长沙郡湘水如带,群山耸立的景致……”

    惊主动上前,抄着一口熟练的楚地方言,跟店小二打着招呼,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给小儿塞了几个大钱。

    店小二原本有些为难的脸色,顿时又热情了几分。

    “我们顶楼这几天原本是有一位贵客的,不过今天那位贵客正好没来,三位贵客若是不会耽误太久的话,小人倒是可以去跟掌柜的说一说——”

    惊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赵郢,见赵郢微微颔首,顿时脸上浮现出一丝惊喜的笑容。

    “那就劳烦小哥了……”

    说着,又不做痕迹地塞了十几个大钱。

    小二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把赵郢这三位出手阔绰的大爷给请到一楼坐了,然后拍着胸脯地进去找自家掌柜交涉去了。不一会,就看到店小二满面春风地走过来,喜滋滋地拱手道。

    “三位贵客,幸不辱命,楼上请——”

    赵郢笑着点了点头。

    临江楼,果然不愧临江之名,登上酒楼顶层,凭栏远望,不仅可以看到湘江之水,澄白如练,群山环峙,风景秀丽如画,而且整个长沙郡,都几乎一览无余。

    果然是一等一的好地方。

    对此,赵郢颇为满意。

    “你们酒楼,有什么特色的酒菜,只管捡些送上来——少不了你的赏钱……”

    得到惊的吩咐,小二脸上的喜色更重,屁颠屁颠地下去让人准备了。

    赵郢则走到栏杆旁边,背着手,欣赏着眼前的美景。

    前世他也来过这里,但那时候,高楼林立,不要说看城外的湘水,就连外面的群山都看不到,更别提,如现在这般,俯瞰全城了。

    当然,大概也有类似的场所,能如眼前这般,只是他没有那个资格。

    按照脚程计算,张良和锥古一行,赶到这里的时候,怎么也得明天这个时间了,所以,赵郢也不着急,和惊与阿女,神色悠闲地坐在酒楼,颇为期待地等着这楚地的美食。

    “红焖羊肉,清蒸鲤鱼,梅菜扣肉,爆炒腰花……”

    店小二眉飞色舞,一脸自豪地给赵郢等人,逐一地介绍着自家酒店的特色美食。

    “贵客有所不知,这可是我们东家,专门派人从咸阳天香阁学来的菜式和做法,寻常地方,可是吃不到这种美食,很多顾客,都是奔着这个来的,您也就是来的巧了,昨天掌柜的多进了些料,不然您这个点来,还真不一定能吃得到……”

    赵郢:……

    看着眼前这熟悉的“长沙特色菜”,赵郢不由哭笑不得。

    感情自己在咸阳吃这些,到了长沙还得吃这些是吧?

    “你可不要蒙我,我可是听说,天香阁的菜式从不轻传,伱们东家是怎么学到的这些手艺……”

    赵郢忍不住指着眼前的美食,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

    “贵客有所不知道,我们东家为了学这一手,可是花了大代价,领着府上的几位大厨,在天香阁一连吃了整整一个多月,光费用就花出了数十万钱……”

    赵郢:……

    还真是一个狠人!

    虽然小儿刚才说的有点夸张,但是真要是带着人在自己酒楼吃上一个多月,把所有的菜式都吃上几遍,花费可真不会少,数十万钱肯定是夸张了,他的天香阁是酒楼,又不是屠宰场,但一两万钱肯定是不够了。

    寻常人还真不一定舍得下这种血本。

    “厉害,贵掌柜的真有魄力!”

    赵郢真心实意地给店小二竖了个大拇指。

    然后,抄起筷子,尝了一口,还真别说,临江楼的这些菜,还真有几分火候,比咸阳城中那些模仿天香阁菜式的,都要高明不少。

    那小二得到赵郢的夸奖,顿时来了精神,哈着腰,一脸殷勤地问道。

    “贵客怎么样,尝着可还合您的口味……”

    赵郢点了点头。

    “还不错……”

    说着,随手又扔给小二两个大钱,那小二顿时点头哈腰地下去了。赵郢这才笑着回头,指着面前的美食。

    “来,凑合吃点吧——等下一次,我们找一家小点的酒楼,或许就真能吃得上这长沙的特色菜了……”

    虽然想尝尝这个时代的长沙特色菜,但吃不到,赵郢也不纠结,毕竟这临江楼的饭菜,还挺不错,而且分量十足,用料也颇为新鲜。

    想吃,下次再换个地方就是。

    ……

    临江楼,并不仅仅是酒楼,后院还有客舍。饭后,赵郢让惊拿着一套从衙门里做的“假”符验,在后院直接定了三间客房。

    准备等着,到明日再与张良等人汇合。

    晚饭的时候,他原本想着再去顶层,结果被那小二告知,那位包下顶层的贵客已经回来了,正在楼上饮酒。他也没有坚持,毕竟,原本就是人家包下的,自己中午能上去看看,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不过这一次,他特意让惊叫了几份当地的特色菜。拉着惊和阿女,在一楼随意找了的地方,享用晚餐。但让他有些哭笑不得的是,这些所谓的当地菜,也已经受到了天香阁的影响,很多做法,有了天香阁的影子。

    “他们这学的倒是挺彻底……”

    惊笑着点了点头。

    “少掌柜,您有所不知道,其实不仅长沙,其他地方,也有不少这样的酒楼,小人在会稽的时候,就曾经吃过类似的酒菜,如今天香阁的菜式,已经成了一种风尚……”

    赵郢:……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这种饭菜的做法,竟然传播的这么快。

    “不如家里的饭菜好吃……”

    这个时候,阿女有些嫌弃地放下手中的筷子,非常诚实地来了一句。

    她原本就长得极为漂亮,哪怕刻意低调,但一颦一笑,也足以牵动人心,此时,她一脸嫌弃地放下手中的筷子,顿时引得周围不少人纷纷注目。

    正在赵郢担心,会引起酒楼不满的时候,结果发现,屁事没有,不仅周围的食客,就连刚好准备过来送茶水的店小二,都颇为宽容地笑了笑,没有与这位漂亮的姑娘争辩。

    果然,长得漂亮了,就是有优势。

    阿女再是单纯,不娴世事,但此时,见大家都看着她,也知道自己刚才好像说错了话,赶紧闭嘴,伸手取过一旁的斗笠,戴到自己的头上。

    就在此时,就听得楼梯响动,赵郢下意识地扭头瞥了一眼。

    就看到一个身穿红袍,面色冷硬的年轻人,正带着一名小厮,从楼梯上目不斜视地走下来。

    “贵客,您慢走——”

    见到身穿红袍的年轻男子,从楼上走下来,刚才还围在赵郢身边大献殷勤的店小二,顿时屁颠屁颠地凑上去,点头哈腰地问好。

    那红袍年轻男子,瞥了一眼他一眼,然后,随手摘下腰间挂着的钱袋,抖手抛了过去。

    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剩下店小二,捧着沉甸甸的钱袋,在后面点头哈腰,一个劲地在后面道谢。引得周围一群食客,眼中都不由露出一丝羡慕。

    那钱袋,一看就价值不菲。

    红衣公子的举动,瞧得赵郢都不由微微一怔,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他们主仆离去的背影。他的目光敏锐,远超常人,比任何人都清楚,刚才那位红衣男子,身上只有这么一个钱袋了。

    打个赏,直接把身上所有的钱都赏出去?

    自己喝西北风?

    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惊,惊顿时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地放下手中的筷子,随意找了个理由,就走出了酒楼,远远地缀在那红衣男子主仆身后。

    不是赵郢多疑,而是那红衣男子的表现,有些不同寻常。

    楚人尚红,尤其是楚王室,大都身穿红衣。

    只不过,自从楚国败亡之后,已经很少有楚地的贵族,还敢明目张胆地再穿红衣了。毕竟,秦人尚黑,这些贵族无论内心对大秦是什么态度,都终究要顾忌一下秦人的观感,免得被人以心怀楚国的名头给收拾了。

    刚才那年轻男子,不仅一身红衣,带着一股子养尊处优的贵气,而且举止有点不太正常。正常人哪有把身上的钱都扔给别人的,又不是准备去死……

    说不准,就是一条大鱼。

    见惊忽然放下碗筷,径直起身离开了,阿女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但她还是颇为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惊走了,她这位“护卫”,就得担负起自家皇长孙殿下的安全。

    瞧那她那煞有介事的模样,赵郢不由哑然失笑。

    ……

    到了下午半晌的时候,惊回来了。

    “殿下,情况有些不对——”

    惊一进屋,就压低声音细细地禀报道。

    “那对主仆,出了门之后,就一直在这条街附近逛——瞧那架势,不像是买东西,倒像是在观察地形……”

    赵郢闻言,不由眉毛微挑,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有趣——”

    …………

    当天晚上。

    长沙郡,一处偏僻的小院。

    “公子何必知其不可而为之?”

    一身大红袍服的景公子闻言,再次止步,转身,冲着身后须发花白的老者,双手捧袂,深施一礼。

    “……多谢先生挽留,但大丈夫生于天地间,有所为,有所不为,景苟活至今,已经十余年,含羞忍辱的时间已经足够久了,该到了仗剑为国的时候了……”

    老者闻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微微摇头,整了整衣冠,冲着红衣男子,一丝不苟地还礼。

    “公子保重——”

    景公子,回礼,然后手按长剑,决绝而去。

    身后,老者望着景公子远去的背影,不由微微摇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师父何必再沾染这些?有那位皇长孙在,大秦王气复燃,甚至已经有了鼎沸之势,他们这些人,不明天机,不识进退……”

    就在此时,身后屋里走出来一位明眸皓齿的年轻姑娘,目光平静地道。

    “劫数已起,有今日之会,恐怕就连我们师徒,这一次,恐怕都要被裹挟其中了……”

    老者苦笑。

    “为师也不想,只是当年曾承楚王之情,终不忍心,见他子嗣断绝,香火不继,只是这一次,恐怕要牵累你了……”

    那明眸皓齿的姑娘,上前扶住了老者的手臂。

    “师父,祸福相依,即便牵连其中,也未必是一件坏事,此番故人重逢,说不得对你我而言,也是一场机缘……”

    赵郢若在眼前,定然能认得,这两位宛若祖孙的师徒,正是曾在他府上寄宿过的黄石老人,以及他那位以相术闻名天下的女徒弟许负!

    ……

    赵郢并不知道这些。

    第二天上午,把惊打发出去之后,也带阿女,在附近逛了逛,让他颇为意外的是,他又遇到了那个红衣男子的小厮,不过这一次,不是在酒楼,而是在一处拱桥附近的路边摊上。

    而且,小厮的身边,也没有看到红衣男子的身影。

    虽然隔着数百米远,但赵郢看得清清楚楚,那小厮虽然在吃着饭,但脸上神色哀伤,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短短一刻钟内,眼神就不由自主地瞥了不远处那座拱桥十余次。

    赵郢嘴角嘴角微挑,眼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或许,此番长沙之行,还要落在这对主仆身上。

    按照行程,这处拱桥,正好处在自己进城的必经之处。

    而这一条路,也早已经由长沙郡这边负责清理过闲杂人等,用来专门迎接自己这位江南总督事,大秦皇长孙。

    到了上午半晌的时候,赵郢就看到了长沙郡出迎皇长孙的队伍。

    郡守伍德和郡尉宋午,带着一众官吏,以及长沙郡当地的一些世家豪门的家主,亲自出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