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卿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來.拿过胡悦宁的包包里抽出有些皱巴的离婚协议书.皱起了眉.脸色森然.“你为什么不签.”

    “你……是为了她吗……”胡悦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知道现在一味地纠结这个有点无计于事.但她就是想弄个明白.怎么说呢.就是那种就算死也要做个明白鬼的固执吧.

    “是.”元卿很简洁地应声.见胡悦宁面色苍白.他幽深的眼眸里像是有什么动了一动.喉结动了动.又道:“你说的沒错.就是为了柏樱.你知道的.”

    胡悦宁很无措.喃喃自语道:“那.那么我呢.”

    元卿漠然地张口.话语清晰而有力.像针尖一般从她心里穿过.

    “胡悦宁.这样活着你不累吗.手印摁下去.我们就再无瓜葛.这样对你我都好.”

    “你.你都决定好了……不会再改变了.”胡悦宁.这好像是鲜少听他这么叫自己呢.叫的这么完整.这么陌生……

    元卿看着她几近哀求的表情.心里煎熬得如同被架在炭火上翻烤.

    他很想大声地喊出來.小宁儿.你跟着我不会幸福.大院里是个啃噬人灵魂的地方.权贵圈子的人或多或少带着偏执、疯狂和自以为是.

    如果不是因为柏樱的事摆在前面.如果不是有了POCKY.如果不是姨妈王屹的安排.小宁儿.你以为你能嫁得进元家.沒有这些.我妈会和对待柏樱一样对待你的.

    现在你看我妈一副痛心的样子.如果她知道你的父母已离婚了.而且还是因为第三者插足才离婚的.且你父亲因为经济案件受过审.你以为她会无动于衷.睁只眼闭只眼的么.如果到时她做出了更加伤害你的事逼你放弃两个孩子的扶养权并把你赶出元家的门.你能原谅他么……你能原谅.她唯一的亲生儿子么……

    权利的斗争和金钱的熏蒸只教会了元家的女人一样东西辈子都在用利益來算计和衡量孩子的价值.他的母亲如此.你终究也会如此吧……

    元卿闭上眼.“是.”

    胡悦宁垂着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指甲扎入手掌心她亦沒有自觉.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好.我都知道了.对不起这段时间打扰你了……你最近有些不好的新闻缠身.协议还是等新闻过去后再签吧.放心我今天就搬走.不会碍你眼的.”

    收拾行李的过程很快.因为她从沒彻底融入到这个家里过.

    元卿有点无措.他沒想到她今天、现在就想离开这里.

    但他也无法开口让她留下.他怕自己一旦开了口.之前所做的一切就打了水漂.沒了意义……

    直到送她下了楼.看着胡悦宁吃力地拉着行李箱的背影.忍不住说了一句:“我.我送你……你要去苏燕回那里么.”

    胡悦宁微微一笑.“不用了.谢谢.”

    她过了马路.本想像港剧里一样.潇洒地一招手就停下一辆的士.然后扬长而去.可是现实总是瘦骨嶙峋.她足足等了十五分钟才拦到一辆车.一想到元卿还在看着她.胡悦宁就格外难堪.

    上了车.报了苏燕回的地址后.胡悦宁长吁了口气.本來想把早已喷薄而出的难过隐藏好.等到了苏燕回那里.一个人躲到房间后再爆发.但的士的司机师傅一直在单曲循环小时代的主題曲《时间煮雨》

    风吹雨成花.时间追不上白马;你年少掌心的梦话.依然紧握着吗.

    云翻涌成夏.眼泪被岁月蒸发;这条路上的你我她.有谁迷路了吗.

    我们说好不分离.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就算与时间为敌.就算与全世界背离……

    听着歌词.她所有的忍耐瞬间溃不成军.在车上不停地掉泪.司机师傅被她吓坏了.频频在挡板镜里看她.还陪她说话.意图开解.

    胡悦宁却不想听他说话.他的普通话说得又不标准.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有意义的.她难得很不给面子地道:“司机师傅你别说话了.专心开车吧.我沒什么的……”

    司机师傅还哈哈大笑说自己是的哥江湖中手脚眼耳反应最快的.坐他的车.她保管一百二十个放心什么的.

    在十字路口时.红绿灯出现了几秒的故障.对面的绿灯只亮了几秒便突然转换成了红灯.司机师傅沒撒谎.他的脚是真快.看到绿灯的瞬间油门一下子踩了出去.被侧面而來的一辆重货大卡撞出去十几米……

    元卿上楼后.才发现床头结婚时他特意给胡悦宁买的龙猫毛绒布偶她沒带走.这是他为她准备的.如今她走了.留着也沒有意义.他本想扔了.但思虑了片刻.还是抓起龙猫娃娃下了楼.塞进后车厢后.他便开车沿路朝苏燕回在帝都这边的公寓开了过去.

    沒开多久.他便发现前面的路因交通事故被堵得水泄不通.许多车因人流聚集而卡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下了车望过去.却发现时俊的车也在停滞的车流中.时俊的人却并不在车里.

    不一会儿.他的手机便响了起來.接起后.时俊难得慌张的声音猛地窜了出來:

    “阿卿.下面的话我不是在开玩笑.你听好你老婆出车祸了.在东临大街.华娱世贸前面的十字路口.喂.喂”

    元卿先了一怔.再看到前方的华娱世贸大楼后顿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他快速下了车.把电话挂了.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人群中.挤到前头他才看见一辆翻倒的的士车.车上还有零星的火苗窜动.时俊就拿着电话站在离那车将近五米远的地方.

    元卿双眼一红.不顾众人的拦阻跑到车前跪下.满头是血的胡悦宁就这样静静地躺在里面……

    他喊了好几声小宁儿.喊得嗓子都哑了.她才晕晕乎乎地转醒.

    元卿见她眼皮颤动了很久才很艰难地打开.似乎还对不准焦距的样子.急道:“小宁儿.你听我说.保持清醒.千万别睡着.救护车马上就來.你跟我说说话.告诉我哪里疼.小宁儿.你听到了沒有”

    胡悦宁顺着元卿的声音.挣扎地侧过脸看向他.默了一会儿.“元卿.你领带歪了……”

    其实车祸发生也不过就是那么几秒之间的事情.胡悦宁甚至在那么几秒之间都沒有來及发出一声完整的尖叫……

    反正她一向反应慢别人几拍的.她这么自嘲着……

    胡悦宁沉沉地躺在地上.周围弥漫着车釉染料燃烧的刺鼻气味.猩红的血和缭绕的烟.火光聚了又散.恍如一帧帧模糊的像.将某些藏在心底的过往硬生生地扯了出來.顿时血肉模糊.一片狼藉……

    画面的尽头.凝成了一张熟悉的脸.他漠然地张口.话语清晰而有力.像针尖一般从她心里穿过.

    他说

    胡悦宁.这样活着你不累吗.手印摁下去.我们就再无瓜葛.这样对你我都好.

    这双削薄的唇.曾经在她耳畔说过情话.曾经因担忧她的安危而怒声斥骂.曾经吻着她的周身不留一点空白.如今.却成了最冰冷的利器.将所有的缠绵缱绻.生生割裂.

    果然啊.都说男人唇薄情亦薄……不不.不对.他只是对自己薄情而已.对那个叫柏樱的女人而言.他依旧是情深意重的好男人.就连四年前初初对她的那种轻薄狂荡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胡悦宁想抬起右手遮上口鼻.可肩关的剧痛让她动弹不得.歪过头一看.才发现整个左臂被压在了碎裂的车椅下.

    痛么.似乎也还好.再痛也沒有她的心痛.就连肚子那边隐隐的坠痛感她都不甚在意了.右手动弹不得.那行左手吧……

    却在第一眼便瞅见了那个套在无名指上的东西.如果有机会.如果可以.她想问问他.是不是给错了人.

    她闭着眼.笑起來.

    胡悦宁啊胡悦宁……看來.你就是注定了是被老天遗忘掉的人啊.所有的欢笑与幸福都只是暂时的.痛苦与黑暗才是她的归宿.你怀里抱着的那些希冀.早该放开了……

    意识浑噩间.她隐隐听见有人喊着她的名字.在一片嘈杂的喧嚣中.那个声音宛如穿云破雾.径直來到了她耳边.

    她看向车窗外.强烈的光线里.一个人的轮廓渐渐清晰.从身体到面容.从眉宇到下颌.寸寸浮现.拨云见日.

    是元卿.他满头大汗跪着.似乎想把变形的车门拽开.素來一丝不苟正装加身的他.如今看起來.竟有些难得的凌乱急切.

    他喊着.有些语无伦次.

    “小宁儿.你保持清醒.千万别睡着.救护车马上就來.你跟我说说话.告诉我哪里疼.小宁儿你听到沒有”

    很神奇.在见到他的一刹那.胡悦宁的心情居然不再纠结了.甚至还有些如释重负.更奇怪的是.她本以为会再也不想看见他了.会恨他厌恶他.沒想到此刻会这般平静.

    之前想着许多话要再机会和他说的.可是在见到他后.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沙哑地道了句:“元卿.你领带歪了……”她只是想像平素一样.简简单单.无关紧要地说一句话.又不让彼此太沉重而已.沒想到她这一开口.竟让元卿的眼睛倏地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