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钟明都还有些懵懵的,像是被打了一闷棍。
是了,这是个恐怖游戏,自然是有玩家的。
他在这个游戏的日子过得还算安逸,以至于钟明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是个恐怖游戏NPC这件事。
第二天,吃过早饭,众男仆聚集于大堂中准备迎接新一批玩家,钟明站在队伍最末尾,略微抬眼,没在人群中看见陶或者是琼小姐的身影,看来上层仆人没有出席。
他略微松了口气,想起那日在教堂里看到的那一幕,现在实在是还没有勇气面对琼。
玛丽夫人站在人群最前端,身姿一如往常冷淡而高傲,抬眼朝众人道:
“今天有客人到访,都打起精神来。”
这里的「客人」,指的自然就是玩家。
“是——”
众人齐声回答。钟明不着痕迹地抬起眼,发现周围的人神情如常,看起来并不如何紧张。
等玩家来了,他们这些NPC需要做些什么呢?钟明心想。
李逸之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俯身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别紧张,你什么都不用做。”李逸之带有笑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但凡有人问你问题,说不知道就行。”
钟明看他一眼,点点头。
李逸之眼中又快速地闪过什么,嘴边的笑意微沉,有些严肃地看着钟明道:“记得离玩家远一点,看到他们尽量绕远点走,知道了吗?”
见他和公爵说了一样的话,钟明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如果他们都这么说,那些玩家应该确实很不妙,钟明道:“我知道了。“
李逸之看着他,见钟明乖顺又听话的样子,心中生出喜爱,笑着伸手摸了摸钟明的头顶:“真乖。”接着用两条胳膊勾住钟明的脖颈,亲昵道:“我们小钟把账管好就行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哥哥会保护你的。”
钟明不知道这人又在抽什么风,也懒得挣扎,权当自己是个大人偶任由李逸之抱着。殊不知他今天换上了公爵命人新制的衣服,尺寸刚刚好,收拢的地方严丝合缝地掐着他的腰,两条腿又长又直,然而衬衫又扣到了最上面一颗,强烈的反差感让人想入非非。
李逸之搂着他爱不释手,等手想往小腰上摸时才被钟明推开,嘴里还打趣道:“诶,你要不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吧。”李逸之弯着凤眼说:“你这样子被那些玩家看了去,他们还不得吃了你。”
钟明整理了一下自己被弄乱的衣领,不咸不淡地看了李逸之一眼。心想玩家是冲着奖金来的,怎么会对一个NPC有兴趣。
另一边,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堂内巨大的座钟内滴答作响,大概过了一刻钟,森林之上橙黄的圆日缓缓爬到东南处。
“咔哒”一声,玛丽夫人打开怀表,看了眼上面的时间,低声道:“是时间了。”
随即她抬脚向大门口走去,随着她的动作,众男仆整齐划一,自动分成两波,站在门边排成长列。
钟明随着李逸之站在右边,抬眼看了眼旁边的阿奇,又向对面看去,见一排人中缺出一个空位,是杰克的位子。
玛丽夫人抬起苍白枯槁的手,按在漆黑的木门上。这座宅子的大门极高,从地板直达屋顶,上面雕着栩栩如生的玫瑰,带刺的荆棘穿梭期间,精致异常。
钟明盯着那个空缺看了两眼,收回视线,接着看门外。
瘦小的玛丽夫人竟一个人推动了那扇看起来非常沉重的木门。随着轻微的咯吱声,几缕阳光从门缝中射入,照亮了空气中的灰尘。
钟明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随着两扇木门完全被推开,一阵浓白的迷雾瞬间涌入,钟明嗅到清晨独有的,略微湿润的泥土与树叶的气味。
浓雾之中逐渐浮现出几个人影。
“靠,终于走出来了。”
“我日,没人告诉过我恐怖屋这么远啊?”
“累死了……这路他妈的是人走的吗?”
随着树枝被拨开的声音,几个模糊的身影自黑色森林中走出。钟明不着痕迹地抬起眼,视线快速从几个人身上一一扫过。
一共九人,八男一女。
其中打头的四个男人体格高大,穿着统一样式的军装,从动作到表情都散发着强烈的危险气息。他们后面跟着三个年轻男生,他们穿着休闲,彼此打闹着往前走,气氛很轻松,看起来像是出来郊游的大学生。
其中一男生还不断再跟前面的人套近乎:“哥,你这军装真帅,哪里买的啊?”
前面领头的人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说了句话。
他说的是英语。男大学生打扮的年轻人愣了愣,赶快从包里拿出翻译器带上,这才从耳机中听到他说的是什么:“小鸡仔,躲远点吧。”
男大学生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暗骂了句:“拽什么啊。”便侧过头去和自己的同伴说话,不再搭理前面几个高大的西方人。
队伍最末端远远綴着一男一女,两人看起来像是情侣,紧紧地依偎在一起走在路上,神情中透着警惕。
钟明将几人的情态尽收眼底,收回眼神,敛下眼看着自己的脚尖。这时,旁边的李逸之俯下身,低声在他耳边道:“最前面那几个是雇佣
兵。”
钟明闻言恍然大悟。又略微看了几眼前面着军装的几人——他们身上隐隐散发出的危险气息有了解释。
队伍中,一个身高直逼一米九的金发白人男性率先跨出迷雾,他面容冷肃,眼窝深陷,视线短暂地在站在门中间的玛丽夫人身上停留一瞬,接着抬起右手,打了个手势。
他身后的几个雇佣兵统筹划一地停下脚步。谁是这帮人的头一目了然。
他们后面几个大学生也跟着停下脚步,从站姿到神情都比几个雇佣兵随意许多,探头探脑地往森林后露出的大宅看:
“操,这就是恐怖屋?还挺牛逼的。”
其中一人发出惊呼。眼睛在面前高耸入云的建筑上打转。
他
的同伴道:“游戏公司那么有钱,建模肯定牛逼啊。”
最后一人也加入对话:“钱都花在这上面了,也不知道把路弄平点。老子刚刚差点没站稳摔个狗啃屎。”
他们嘻嘻哈哈,丝毫没有进入一个恐怖游戏的紧张感,仿佛是平日中和几个兄弟到网吧开黑一样。前面的几个雇佣兵看着他们打闹,脸上不禁露出几分轻蔑,却也没有要出面制止的意思。队伍最前方,为首的金发男人低头,从兜里拿出一根香烟点上,在森林的清晨略微湿润的空气中吐出一口烟气。
接着,他瞥向身后的几个人,声音中带着些许沙哑:
“这他妈可是Boss关,都给我清醒点。”
他的语气并不重,然而剩下的人却瞬间收起了嘲弄的神色,板正起脸,浑身的气氛冷寂如利刃。
金发男人的话听起来是对自己手下说的,但是几个男大学生听了,气氛也骤然冷了下来,小声骂了几句,也都不说话了。
那对情侣站在离他们略远的地方,警惕地看着金发男人,显然也是察觉到了这个人的危险,脸上的表情不禁透出几分惊恐。
玛丽夫人冷眼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神情没有丝毫波动。等到众人都闭嘴,她才略微俯下身,缓缓道:
“欢迎来到恐怖屋。”
短短几个字,却在玩家中却隐隐引起躁动,人群之中,有微弱的吸气声传来。
钟明抬眼看去,顿时愣住了。
只见从前方的雇佣兵,到后面的大学生,所有人眼中都闪烁着仿佛动物看着猎物般的绿光。
连那对看起来很普通的情侣,眼睛都亮了亮,神情中透出几分兴奋。
所有人整齐划一展现出的狂热,看起来几乎有点渗人。
通过这个游戏对他们来说就这么重要吗?钟明有些疑惑。同时,他听到身边的李逸之嘴里发出一声嗤笑。他偏过头,便见李逸之看着那些玩家,眼神冰冷,嘴角啄着一点讽刺的笑意。
看起来这人确实很不喜欢玩家。
钟明暗自想着。
等到所有玩家都进入大宅内,时间已经来到正午。
几个男大学生一路上大呼小叫,进门之后抬头望向大宅内部夸张的挑高都快把脖子扭断了。
为了迎接「客人」,一早钟明和其他男仆便忙着在大堂正中摆出一张巨大的餐桌,桌面上铺着洁白的餐布,上面依次掰开散发着温热气息的食物:一篮新鲜出炉的面包,一大份熏肉拼盘,蔬菜沙拉,以及各类水果。
男仆们排着两列,贴着墙壁,整齐地站在长条餐桌两侧。
餐桌上,大学生们看到食物眼神都直了,立即伸手拿了面包放在自己面前的盘子里。然而在他们对面,几个雇佣兵都没轻易动手,金发的高大男人靠在椅子上,单翘着一条腿,右手拿着叉子转动,视线上下打量面前的食物。
片刻后,他突然向后仰头,灰色的眼珠看向正好站在他身后的钟明:
“喂。”他拿叉子
戳了戳面前的食物,朝钟明问道:“这能吃吗?不会有毒吧?”
他这句话一出,旁边已经吃了半个面包下肚的男大学生顿时僵住,脸色刹那间煞白。骂了句’他妈的’,将手上的面包丢在了桌上。
钟明的睫毛微不可查地颤了颤,他不知道食物里有没有毒。同时,他心里记着记起李逸之叮嘱的话,沉默着没有做出回答。
金发男人的视线上下扫视过他白皙的,没有丝毫表情的面孔,皱起眉头,低声喃喃:“……没有自我意识吗。”
钟明:……
算了,就这样吧。钟明破罐破摔,放松了面部的每一寸肌肉。
见他没有反应,金发男人’啪’得一声丢下叉子,朗声道:“都吃吧。”
随着他一声令下,身边的几个雇佣兵才拿起刀叉,如饿了好几天的野兽般狼吞虎咽起来。几个大学生脸色各异。其中刚刚反应最大,把面包直接丢了的那个脸色最难看,觉得面子上挂不住,竟猛地站了起来,拍桌对恶狠狠地看着对面的金发男人:
“喂。”
他的头发是染色后又脱色的黄色,眉毛断了一截,看起来像是校门口那种不学好的小混混,瞪圆了眼睛看着雇佣兵:
“你他妈故意找茬吗?”
餐桌上顿时陷入寂静。坐在餐桌最边缘的那对情侣已经惊呆了,长着嘴巴看着黄毛,不知道他为什么有胆子挑衅那个一看就很
不妙的男人,而且还是在一个恐怖游戏里。
这宛若智障的操作把他的两个同伴都惊呆了,两人赶紧伸出手去拉他的衣袖。然而还没等他们出声劝阻,对面一字排开的四个雇佣兵已经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进食的动作,所有人都抬起头,视线整齐划一地看向黄毛。
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黄毛顿时僵住,被几人身上恐怖的气息吓得退后几步,颧骨上的肌肉抽搐两下,他旁边的同伴见状劝道:
“快坐下吧,别跟他们见识。”
有了这句话,黄毛简直是迫不及待地顺坡下驴,坐回到了椅子上,嘴里还骂骂咧咧地嘟囔了几句。
见状,金发男人收回眼神,手指在餐桌上敲了两下。四周的雇佣兵顿时也收回视线,重新埋头吃起食物来。
餐桌上又恢复了安静,一时只剩下刀叉相击的声音。
情侣二人也松了口气,看了坐在最前端的金发男子一眼,继续开始进食。
此时,玩家中已经不自觉地产生分化,隐隐以雇佣兵中金发男人为首。
三个大学男生有些浮躁,显然对几个雇佣兵抱有敌意,但又不敢和他们直接对上。所以他们几个压低了声音继续窃窃私语,试图用这种抱团的行为获得某种力量:
“喂……看那边,那个男的背后。”
“……屁股好翘啊。”
“腰真细”
“男的女的?皮肤好白啊。”
暗含兴奋的只言片语传入钟明耳中,他眉尾挑了挑,克制住想要抬头的欲望,感受到几个直白而强
烈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窸窣的对话声还在继续,而且话题越来越跑偏:“是女的吧,下巴那么尖。”
“我觉得是男的,他穿的裤子。没看到都是男仆吗。”
“妈的……说不定是做游戏的喜欢这种呢?”
“你去问人家一句呗,嗯?”
几个玩家你推我,我推你,声音越来越大,同时,站在餐桌另一端的李逸之缓缓抬眼,凤眼中神色冰冷一片,视线落在几人背后。
然而几人并未察觉,还在说笑。
就这此时,长桌上首突然传来一声脆响。
玛丽夫人微抬着下巴,右手拿着一只餐叉,在左手端着的玻璃杯上敲了一下。
“看来各位对食物都非常满意。”她放下手中的杯子,冷淡道:“这真是太好了。”
虽然说着这样的话,她的语气却十分冷淡,仿佛只是在走个过场,说这句话只是标志午餐时间结束。
她话音刚落,以金发男人为首的雇佣兵立刻放下了刀叉,那对情侣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停止了进食。然而那几个大学生刚刚一只忙着说话,还没吃饱,闻言他们并没有停下进食的动作,而是手忙脚乱地往嘴里塞吃的。
见状,钟明心里一跳,看着于众人格格不入的几个大学生,若有所思地望向玛丽夫人。却见女人的脸上依旧是一贯的冷漠与淡然,似乎并未对玩家无理的举动有什么不满。
她姿态优雅地微微俯身,用平静的声音说:““请各位享受在恐怖屋里的时光。”
丢下这句话,玛丽夫人转身竟是要走。见状,原本表情一直很淡然的金发男人眉头一跳,霍然抬起头:“任务是什么?”
玛丽夫人脚步顿住,回过脸,灰色的眼眸落在金发男人脸上:
金发男人眼神锋利,重复了一遍:“这个副本,任务是什么?”
玛丽夫人闻言,面上的神情纹丝不动,道:“没有任务。”
她声音冷淡,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请各位客人好好享受在这里的时光。”
语罢,不管身后的人如何反应,玛丽夫人转身直接离开了现场。
她一走,剩下的玩家直接傻眼。那对情侣瞪大了眼睛,茫然地互相对视一样,脸色皆是苍白如纸。
雇佣兵中的一人霍然站起,直接一脚踹翻了椅子。
“砰!”
实木的椅子向后翻到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靠、搞什么?!”一个棕发的雇佣兵神情愤怒、又往椅子上揣了一脚:“没有任务?怎么会没有任务的世界?!”
几个大学生被吓了一跳,黄毛嘴边还沾着熏肉碎,莫名其妙地看向突然爆发的雇佣兵:“你们干发什么疯?”
他的同伴也皱起眉,附和道:“对啊,没有任务又怎么了?先玩玩看呗。”
他们语气轻松,仿佛真是在隔着电脑屏幕玩一款恐怖游戏一般。其中一个黑头发,穿着白色卫衣,看起来比黄毛要
腼腆一些的男生劝道:
“对啊,我们不是有三次生命吗?有什么好怕的,有什么大家就一起坐下来商量呗。”
闻言,一直在旁边偷听的钟明眉梢微动。三次生命?这还是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那个发疯的雇佣兵喘着粗气,红眼球里全是血丝,瞪着出声劝他的大学生,样子非常可怖。那个腼腆一些的黑发男生吓得不敢跟他对视,害怕地低下头。
“行了。”
金发男人静静看着自己的下属发疯,直到这时,才把嘴边的烟取下来,在桌布上暗灭,道:“坐下。别慌。”
闻言,那个棕发的雇佣兵顿了顿,虽然神情还是很愤怒,他还是依言坐了下来。
玛丽夫人走后,站在餐桌旁的两排男仆整齐划一地朝前踏出一步,走到玩家身边开始收拾餐桌上的食物与用脏的桌布。
钟明走到金发的雇佣兵身边,垂眼看着洁白的桌布上被烟头烫出的黑洞,下意识皱了皱眉、
他记得这张桌布并不便宜,要三百块呢。
钟明心痛了一瞬,伸出手想要端起桌上脏污的盘子。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手腕突然被人握住。
钟明吓了一跳,抬眼便和金发男人灰蓝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金发男人咧开嘴,朝钟明露出一个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灰蓝色的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钟明从他的神情中感到一些莫名的熟悉感,却说不上来在哪里见过。
“你好。”金发男人语气还算和缓,彬彬有礼地说:“请问你知道这里的任务是什么吗?”
钟明自然不知道任务会是什么,遂摇了摇头。
“……是吗。”金发男人没有纠缠,遂放开了手。
钟明顺利地收走脏盘子,和其他男仆经过走廊,一起走向后厨,李逸无声无息地之从后面走上来,伸出一只手搭在他肩上:
“刚刚那个男的跟你说什么了?”
“他问我这里的任务是什么。”钟明回答,顺嘴问道:“你知道任务是什么吗?”
“任务”李逸之将手上的脏盘子放进水槽里,嗤笑了一声:“这里没有任务。”
闻言,钟明愣了愣,接着问:“没有任务?那怎么样算是通关呢?”
李逸之伸手将水龙头打开,清晰盘子的同时让钟明将手里的盘子也放进来。钟明照做,看着她用海绵清晰那些油腻脏污的餐具,这时,李逸之突然冷不丁开口道:
“没人通关。”
钟明愣了愣,抬起头,下意识地问:“什么?”
“没有人通关。”李逸之回过头,俊秀的脸庞上罕见的没有任何表情,定定的看着钟明道:“这个副本,通关率是零。”
钟明睁大了眼睛,在巨大的惊讶下,瞳孔猛地收缩。
后厨的水槽前有几扇巨大的窗户,时间到了下午,外面森林中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蓝天白云的看起来特别温暖。
钟明却
感到了一阵寒意从脊椎爬到了后颈。
无人通关的游戏,也就是说,所有曾经的玩家都死在了这里?
钟明下唇颤了颤。李逸之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将手安慰般地放在钟明的手臂上,将声音放缓了些:
“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死。”他说:“那些老玩家,身上总有些保命的玩意,一些人可以逃出副本。另外的就只有死了。”
钟明勉强平复了点心情,问道:“一个通关的都没有?那这些玩家为什么还要来?“
李逸之低头看他,勾起唇角,凤眼略微弯起:“你猜?”
钟明:……这是开玩笑的时候吗。他不禁露出气闷的表情。
李逸之被他表情逗笑,嘴角的弧度略深,接着伸出手,食指和拇指扣成一个环,笑眯眯地朝他道:
“当然是因为钱。”
“「恐怖屋」这个副本从开通到现在没有一个玩家通关,赔率已经飙到了1:1亿”
李逸之用右手在空中画了个圈,笑着看向钟明:
“美元。”
钟明略微睁大了眼睛。
“那些贪婪的财团怎么会错过这种机会呢?”
李逸之散漫地笑着,从衣架上拿下一条毛巾递给钟明让他擦手。
“只要利益超过200%,资本家们会蔑视法律;如果有300%的利润;那么资本家们便会践踏世间的一切.”
“毕竟就算是濒临破产的企业,只要他们雇的人里只要有一个能通关,资产就能瞬间盘活。所以这些家伙才会前赴后继地来送命。人命多便宜啊?他们总能找到为了钱命都不要了的人。”
李逸之嘲讽地勾起嘴角,语气中充满不屑,给这个游戏的玩家下了定义:
“一群赌狗。”
钟鸣闻言,突然想到那些玩家的眼神,骤然倒吸了口凉气。
是啊,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人确实是可以什么都不顾的。
同时,李逸之停下了话头,擦头朝钟明道嘱咐道:“总之,你记得离那些玩家远一点,能到这个游戏来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钟明顺从地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刚刚那些玩家说他们有三次生命,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李逸之回答道。他冷笑了一声,揽着钟明走出后厨,同时道:“但是在这个游戏里,有几条命都没用。”
他朝钟明挑了挑眉,仿佛暗示着什么般说:“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
新玩家来到的第一晚十分安静,大宅中有足够的房间分给每一个玩家,当夜幕降临之后,钟明按照玛丽夫人下发的指令领着玩家来到自己的房间。
分配给他负责的玩家是那个穿着白色卫衣的男大学生。
也许是为了迎接「客人」,大宅中央大理石制成的阶梯被铺上
了厚厚的地毯,钟明脚上的皮鞋踩在上面几乎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大宅外,太阳已经西
落,黑暗笼罩了整个山谷,恐怖屋成为了森林中唯一一处还有亮光的地方。
钟明手中端着一只烛台,随着上楼的动作,蜡烛顶端的火苗微微颤动,照亮他手上的名单。
他快速扫了一眼纸上的名字,装作没有察觉到身后投来若有若无打量的视线,走到二楼转角处的某个房间前面,停下了脚步。
钟明侧过身,让出门口,抬眼对穿着白色卫衣的男生道:“您的房间在这里。”
手上的烛台随着他的吐息,微微晃了晃,昏黄的灯光也跟着照在了钟明脸上。
俗话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男大学生眼睛都直了,看着暖黄的光芒打在面前男仆瓷器般细腻的脸颊,眼见青年比女孩子还要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在眼角处拉出一条妩媚的阴影。
面前美丽的NPC细声细气地对他说:“希望您度过一个愉快的晚上。”
“啊、嗯。”
男大学生顿时红了脸,心想这游戏台词写的还怪肉麻的,配音比网上那些主播还要好听。
见NPC冲自己点了点头,端着烛台便要从他身边离开,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但终究还是没有勇气把这个NPC拦下来。
见青年修长的背影越走越远,男大学生低下头,有些失落,突然想起了他那个从小就敢把班花堵在走廊上不让走的发小。
他们三个人都是发小,出生在同一个县城,从小学到高中都是一个班,但其中只有他脑袋灵光,成绩比较好,毕业后考上了重点大学。另外两个人,一个人上了专科,另一个连专科都没考上,毕业就进了厂。
等他上了一年大学,暑假回到老家再见到两个发小时,便见自己的发小染了一头黄毛,胳膊上有了新纹身,一开口就是吹牛在饭局上认识了什么牛逼的老板,已经俨然是个社会人的模样。
但是他们的关系还是很好,男大学生看着钟明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拧了拧唇,心道如果是他的发小,说不定就把那个NPC拦下来了。
说不定还会调戏几句,摸一摸那个NPC的手。
男大学生这样想着,低下头,推开门走进房间。
另一边,钟明对那个大学生心里在想什么毫不关心,他送完玩家,还要去陪着艾伯特吃完饭。忙完一天的工作,钟明累得半死,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仆人宿舍,头一沾枕头,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
晚上,钟明睡得特别沉,然而在睡梦中,他模模糊糊地听到了一声闷响。然而钟明实在太累,隐约抬了抬眼皮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钟明刚刚走上楼,迎面便看见了楼梯地毯上的一大片血迹。
在第一节阶梯下方,地毯上一片晕开一大片水渍。之所以一眼就能看出那不是水而是血,是因为粘稠的液体将地毯上的纤维全部粘在了一起,因为时间已经变得僵硬,一小撮一小撮地直立着。
李逸之和阿奇正抬着地毯的两端,看起来是准备把它拿出去扔掉。
听见脚步声,李逸之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像赶小狗般向他摆了摆手:“一边儿L去,别挡着路。”()
钟明顿了顿,向后让开一步,给两人让开通道。两人抬着沉重的毛毯从他身边经过,腥臭的血腥味顿时扑面而来,
?本作者长鼻子狗提醒您最全的《西式鬼宅男仆日常》尽在[],域名[(()
钟明猝不及防地捂住鼻子,踉跄着退后一步。
“说了让你躲远点吧。”李逸之见他的样子勾起嘴角,抬着毛毯离远了些:“蜘蛛女爵的唾液和血混起来特别臭。”
闻言,钟明顿了顿,接着看向那条毛毯,果然在血污中间看到了些许看起来像是人类骨头碎屑的东西。
他思绪一顿,觉得这个画面莫名有些熟悉。
应该是有玩家和第一天的他一样,半夜出来晃,不知怎么遇上了蜘蛛夫人,从楼梯上滚下来摔倒了头,所以地毯上才会有那摊血迹,跟钟明摔倒时血迹的位置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蜘蛛女爵还吃了他。
钟明的睫毛颤了颤,明白过来为什么楼梯上突然铺了地毯,原来是比较好处理蜘蛛夫人进食后剩下的残渣。
只是不知道是哪个玩家被吃了。
钟明抱着疑问开到大堂,长条型的餐桌还是如昨天一样,洁白的餐布上放上了热腾腾的早饭,中央的花瓶里还插着一大束新鲜到花瓣上还带着露珠的玫瑰花。
钟明不着痕迹地看过一遍,小情侣紧挨着坐在桌位,几个雇佣兵像昨天一样,在金发男人两侧一字排开。
几个大学生中间少了一个。
钟明心里有了数,收回了眼神。
餐桌上,没人提起少了一个人的事情。那对情侣眼神忧郁,瞥了大学生那边好几眼,但是因为金发男人没有开口,他们想说什么也全都咽了回去。穿白色卫衣的男生跟发小对视一眼,彼此都看见了对方苍白的脸色,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也都没心情吃饭了,只草草往嘴里塞了两口便离开餐桌往楼上走。
当钟明伺候
艾伯特吃完早饭,在去档案室的路上时,就听到了二楼传来的嘶吼声。
听起来好像是两个大学生在劝躲在卧室里的人出来,而透过卧室沉重的木门,房内还在不断传来男生尖利难听的嘶吼:
“滚开、滚开啊!不要管我了!!”
钟明听出来,这是那个染了黄色头发的男生的声音。
外面他的朋友还在劝他:“你冷静一点——不是还有两条命吗?你好歹出来吃点东西。”
“是啊,你人不是好好的吗?别哭了……我们一起想办法。”
然而朋友的劝说并没有让他冷静下来,门内传来东西被扔到地上摔碎的声音,外面的两个朋友被声音吓了一跳,顿时怔住了。
门后再次传来黄毛快要崩溃的声音:“你们根本不明白……”
他的呼吸声极其粗重,听起来像是一只野兽在咆哮:
“我他妈被吃了!我被蜘蛛吃了、你懂吗?!它从我的肚子开始吃、然后是肠子、嚼我的腿骨!我一直都是清醒的,它
() 他妈的在舔我的脑子我都还是清醒的!!”
他的声音大到即使有厚实的木门都震耳欲聋。说到最后声音已经破音,接着是哽咽,最后人体摔倒在地上的沉闷声音响起,黄毛倒在地上开始痛哭起来。
听了这样恐怖的描述,门外的两人也劝不下去了。
钟明看着两人从楼梯上走下来,脸色都很难看。
他会是第一个出局的人吗?钟明默默想道。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钟明猛地打了个抖,感觉自己的心脏跳漏了一拍。
“怎么了?”两只手握住钟明的肩膀将他转了一圈,陶的脸出现在视野中,在看清钟明略白的脸色后他笑起来,挑起浓黑的眉:“被我吓到了?”
钟明缓缓吐出一口,看着陶,唇线向下撇:“你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
像是真的被吓到了,他的声音里略带埋怨。陶脸上的笑容更大,垂下头看着朝自己瞪眼睛的钟明道:
“好吧,我错了。你看什么看得这么认真?”
说罢,他朝钟明背后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两个大学生从二楼走下来,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极为轻蔑地说:“哦,他们又来了。”
陶显然完全没把玩家放在心上,甚至连新一批玩家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他伸出手臂,从后面揽住钟明的肩膀,用一种保护者的姿态环着他往档案室走,一边还低声道:
“亲爱的,你不需要担心那些人。”
高大俊朗的陶今天也从发丝精致到鞋尖,态度高傲的十分自然,用亲昵的安慰自己的小助理:“你的小脑袋只需要关心帮我把工作做好就行了。”
钟明闻言,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这已经是第三个人告诉他要离玩家远一些了。
除开玩家的事情,今天对于钟明来说也是非常平凡的一天。他结束档案室的工作,晚饭时,黄毛玩家还是没有出现,应该说这一整天,当其他玩家都在大宅上下寻找线索时,黄毛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有出现过任何一次。
“这种人在这个游戏里是活不久的。”李逸之悄悄跟他说:“心态太差了。”
钟明闻言,垂下眼,心想要是他被蜘蛛活生生吃掉那心态估计也会崩。
晚上,玛丽夫人命令负责黄毛的杰克把客人的晚饭送上去,杰克’啧’了一声,非常不情愿地答应了。
钟明照例做自己的工作,将茶点送到公爵的书房中。今天的甜品是焦糖布丁,钟明离开书房时,嘴角还带着甜丝丝的味道。
然而等到钟明刚刚转过拐角,却差点撞上一个人。
一抹高大的阴影在转角处的油灯前前投下。钟明抬眼看向堵住他去路的高大身影,神色顿时冷了下冷。
“茶送完了?”
杰克半个身子靠在墙上,金发隐没在阴影中。看到钟明,他直起身,将嘴边闪着红光的烟头一把丢在地上踩灭。
他令人胆寒的蓝色眼睛落在钟明身上,突
然笑了:“摆脸色给谁看?”杰克上前几步,居高临下地俯视满脸警惕的钟明:“看到我很意外吗?”
钟明确实很久没有直接对上过杰克了。但是说实话……他也并不意外。之前下层仆人中间对他毫不掩饰的针对,背后没有杰克的授意他才不相信。
钟明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杰克不选在仆人的地方,反而是在外面就敢来堵他。
钟明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身后的书房门,这是在赌公爵不会管吗?
在他的眼神下,钟明退后半步,小声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杰克脚下还踩着那截烟头,鞋尖用力在地毯上碾了两下,期间眼神一直盯紧了钟明,莫名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
“没什么。”
在片刻的凝视后,杰克再次上前,用高大的身体将钟明逼到墙角。他低下头,转动脖颈,发出咔嚓一声:“就是觉得你最近挺得意的。”他挑起嘴角,瞥了眼紧闭的书房门,笑得像钟明印象里霸凌别人的街头混混:“里面那个说什么了,嗯?说来听听?”
他虽然说的是问句,身体动
作却完全没有询问的意思。钟明退无可退,背紧紧贴着墙壁,看着面前白人明显压抑着怒火的脸,拧紧了嘴唇,突然明白了杰克突然来找茬的原因。
应该是因为「公爵」对他的’特殊对待’让杰克,和他所代表的其他下层仆人产生了危机感,所以杰克才选在这个时候来试探他,更是试探公爵对他的态度。
钟明垂下眼。
所谓枪打出头鸟,看来这句话在古今中外的职场都很适用。
他沉默了一瞬,接着缓缓抬起头。
夜晚,走廊上的油灯熄灭了一半,另一半还亮着,昏黄的灯光打在钟明脸上,照亮他细腻到看不见毛孔的皮肤,钟明抬起眼,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唇角微微勾起一点若有若无的弧度,轻轻张开唇,抬眼看向杰克道:
“他说……”
?
钟明的神情在灯光下几乎算是暧昧,他看着杰克,轻声道:“他说,让你们不许欺负我。”
杰克垂眼看着他,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突然,他的手臂上的肌肉绷紧,棕熊般高壮的身体上前一步,骤然伸出手用力将钟明推到墙上!
钟明的后背重重击向墙壁,顿时一阵闷痛,他抬手按住自己被撞痛的肩膀,抬眼看向杰克。便白种人额角冒起青筋,蓝色的眼眸中瞳孔紧缩,用不屑又愤恨的眼神盯着他,唇缝里挤出两个字:“婊子。”
钟明的睫毛颤了颤,下意识地往阴影里缩了缩,低下头躲开男人的视线。他回避的态度仿佛证明了自己的懦弱,更加点燃了施暴者的怒火。
杰克盯着面前亚洲青年白皙精致的侧脸,心中的轻蔑与恶意止不住地涌动。以往这种长得纤细漂亮的仆人在游戏中往往回寻求他的庇护,只要稍微吓一下,让他受点伤,事后再哄一哄,那些男孩就会对他百依百顺。
钟明是第一个让他的手段全盘落空的人。
而且,这个人竟然用这幅柔弱的样子去勾引上层的仆人,还凑到了那个公爵面前。从理智的层面,杰克对钟明这种以色侍人的东西充满了不屑,然而在感情上,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想要,要是看见别人得到,那欲望的烈火便更加烧起来。
而男人这种生物,往往欲望上头就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杰克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突然又上前了半步,右手如铁钳般猝然攥住了钟明的右手臂:“公爵从来不会出书房门。”
杰克的声音低沉而粗粝,发红的眼睛盯着骤然睁大眼睛钟明,低下头,靠近青年温热的颈侧:
“你说如果我在这上了你,他会不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