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缩在地上的青年抽噎着求饶,好像完全听不懂周围的人在逼问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用手臂将自己的头护住。他白色的衣服上全都是黑色的脚印,在众人的围攻下痛苦地□□,寸头又冲他脸上踹了一脚,低头向蹲在地上的年轻男生道:
“靠,他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
他们这个小团体霸凌起人来顺手地很,都是往人身上最疼的地方踹。一般人挨几下也就招了,地上这个从进入游戏第一天就表现得十分懦弱的青年却什么都不说,全程只是无助地摇着头,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痛呼。他的右臂像是被踹伤了,现在正在止不住地抽搐,却还是执着地试图抬起,想要去够不远处已经被踩得扭曲变形的眼镜。
顶着一头紫色挑染头发的沈为年看起来很无聊,
他蹲在青年旁边,一只手拿着香烟,手肘搁在膝盖上,露出小臂上的一个蝴蝶纹身,看着青年哭流涕的脸,将烟递到嘴边抽了一口。
青年正崩溃地低声嘟囔着些什么。
沈为年挑了挑眉,眉锋闪亮的金属眉钉在阳光下闪了闪。他看向寸头:“这傻逼在说什么啊?”
寸头弯下腰,一把揪起青年的头发,将他硬生生提起来听了听:“……好像是韩语。”
寸头’啧’了一声,一把将青年丢在地上。还顺手又往他肚子上踹了一脚,青年登时痛得如虾米般蜷起了身体。寸头往地上啐了一口:
“操、真他妈晦气!还是个棒子。“
他的神态里的蔑视更加明显。像是对方说韩语这件事从某种程度上让他们的行为正当化了一般。
“哈?”
沈为年睁大了眼睛,嘴角勾起,冲着地上的青年道:“你刚刚不是会说华国话吗?再说两句来听听。”
态度像在逗狗。他瞥了眼掉落在一旁的眼镜,对青年道:“你说,我就把眼镜还给你。”
闻言,躺在地上,仿佛已经放弃了的青年动了动,抱住头的手臂微微松开了些许。沈为年看着他有了反应,嘴边的笑容更大了些,缓缓抽了口烟。
“……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华国话说的还算标准,只有尾音里带着点奇怪的口音。
沈为年闻言,突然大笑起来。寸头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也跟着咧了咧嘴角。他笑,周围的几人也笑。钟明看着众人围着躺在地上的青年哄笑,皱起眉,骤然从中感到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氛。
青年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口齿不清地说:“我的眼镜……我的眼镜……”
沈为年笑着从地上站起来,抬手抹了把头发。他的五根手指上都戴满了各种各样金属戒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妈的,这棒子华文还说得挺好。”
下一瞬,沈为年脸上的笑容蓦地消失,他低下头,将烟仍在地上,用脚碾灭,慢悠悠地来了句:
“懒得跟他耗了。”
寸头也骤然收敛了神色,看了青年一眼
,道:
“怎么弄?杀了?”
他语气轻巧。说杀人像是在说砍瓜切菜一样轻易。
沈为年抬起眼:
“杀了吧。”
钟明微微睁大了眼睛。
闻言,寸头立刻转过身,视线扫过四周,在看到仓库中堆满的木材时视线停顿,勾起了嘴角。
站在仓库阴影中的钟明顿时呼吸一滞。
看着寸头向这边走来,钟明放缓了呼吸,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
幸好寸头没有发现他。
他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转脚向青年那边走。手上的木棍垂在地上,顺着湿软的土壤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围在青年身边的人见状开始起哄,正中央,沈为年低下头,拿出香烟叼在嘴边,接着,他掏出一只黑色镶钻的打火机,橙红的火光一闪而过,烟雾散出。
寸头走到青年身边,高高举起木棍,做出击打棒球的姿势,定在空中,偏头朝沈为年勾了勾唇:“这样?“
他对准了青年的头。
钟明皱起眉头,向下看,见青年蜷缩在地上,没有任何反应,可能是晕过去了。
这样下去,他恐怕真的会被这群人打死。
钟明的睫毛微微一颤。
同时,沈为年呼出一口烟气,对寸头选的角度表示赞同:
“可以。”
得到指令,寸头咧了咧嘴角,接着回过头,手臂肌肉绷紧,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木棍。
然而,就在这时,一点脚步声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钟明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略过自己,朝前走去的高大人影——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冯唐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当然,有人比他更加惊讶。
寸头手一抖,木棍掉在地上。看着冯唐的眼神像是看到一只凭空出现的恶鬼。恨不得尿在裤子里。
冯唐身上穿着与那天一模一样的衬衫与马甲,左臂下夹着一堆木材,右手扛着一把斧头,缓缓从仓库后的小树林里走出来。
清晨的阳光照在他脸上,他抬起眼,光将琥珀色的瞳孔照的近似金色,视线在寸头脸上一扫而过。
”卧、卧槽”
寸头瞬间
成了软脚虾,差点没站稳向后摔在地上。他不敢背对冯唐,脚下踉跄着往后急退,扯住正挑着一边眉毛看向冯唐的沈为年。
沈为年一手揣在裤兜里,莫名其妙地看了寸头一眼:“什么情况,这丫谁啊?”
寸头满脸苍白,话都快说不清了:“我的爷,求你了,快跑吧!”
沈为年不明所以,但抵不过周围的人加上寸头都架着他往外跑。等众人把他扛着跑到了后厨门口,沈为年还回头好奇地看了冯唐一眼。
冯唐走到仓库前,手臂一松,木材’砰’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沉重木头撞在地上,击起一阵尘土。
钟明略微松了口气。对冯唐彻底忽略了他而感到些许轻松,
但同时,他又想从对方身上知道关于自己的事情。
钟明抿了抿唇,微微移开视线,看向躺在地上的青年——他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缩在地上没有任何反应。
同时,冯唐似乎也注意了还有一个玩家躺在地上。
他的视线落在青年布满脚印的背影上,缓缓放下原本扛在肩上的斧头,握在右手上,小臂上的肌肉收紧。
接着,他的脚微微转了个方向。
钟明的心紧了紧,猝然道:“等等。”
冯唐脚下一顿。微微偏过头。
钟明刚出声就后悔了,但是现在也来不及了。他吸了口气,从仓库后方的阴影中走出,缓缓走到一个离冯唐不远不近的位置。
“……他好像快死了。”钟明半垂着眼,小声道:“别管了吧。”
他轻柔的声音在空气中落下,许久没有得到回应。钟明有点紧张,喉头略微一动,感到冯唐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接着,他感到那个视线收了回去。冯唐回过头,拿着斧头,抬脚略过倒在地上的青年,走到后厨的门边,弯腰伸手,从墙边捡起了一个什么东西。
钟明抬眼看去,发现那是一个巨大的木桩,就放在离青年两步远的地方。
他哑口无言,顿时尬在了原地。
冯唐回过身,再次略过倒在地上的玩家,走到仓库前将手上的木墩放在地上,抬眼看向僵住的钟明:
“你觉得我会做那种没用的事情吗?”
钟明脸颊微微泛红。
刚刚,他完全认为冯唐会举着斧头将那个躺在地上的青年大卸八块,脑中已经开始播放《开膛手杰克》或者《德州电锯杀人狂》里面的场景。
冯唐嗤笑一声,收回视线,拿起一块木材,放在木墩上,举起斧头对准中心劈了下去。
随着‘啪嚓’一声,木材被劈成两半,散落在地上。
钟明微微一颤,觉得头皮有点发麻,感觉刚刚那个斧头像是劈在了自己头顶上。
他感到一点羞恼。是因为冯唐给他的第一印象太过强烈,他才会误解的。
钟明抿紧唇,低低说了句’对不起’,抬脚朝后厨走去。
然而,就在他经过冯唐身侧时,对方突然道:“你不管他?”
钟明脚步顿住,抬眼对上冯唐的视线,意识到对方指的是躺在地上的玩家。钟明回过头,短暂地瞥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他不明白冯唐为什么要问这句话,有点疑惑地摇了摇头:
“……不、不了吧。”
虽然青年看起来确实很可怜,但是钟明也没有闲到谁都要搭把手救一下的地步。他只是对过度的杀戮与暴力感到不适。不代表谁都要救,而且钟明自认能力有限,也不是谁都能救。
闻言,冯唐却仿佛很惊讶似的挑起了眉。
他的头发与眉毛很浓密,些许凌乱的杂毛一直延续到眉骨的下方。钟明看着他微微眯起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视线不置可否地在自己身
上转了一圈。()
钟明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能把一个惊讶的表情都做的这么有攻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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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钟明不喜欢攻击性太强的人。他心情有点不好,决定将打探消息的事情拖到下次再说。
他垂下眼帘,移开视线,小声道:
“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冯唐看着他,没说好还是不好。钟明略微点了点头,抬脚向后厨走去。
然而,就在他将要迈入后厨之时,男人低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为什么今天没穿裙子?”
钟明脚下顿了顿,扶着门框回过头。冯唐杵着斧头,正低头从包里拿出一根烟,叼在唇边点上:“是因为我昨天说的话吗?”
冯唐粗糙的手指夹着烟,吸了一口。胸膛起伏,烟气在肺部过了一圈,才缓缓吐出来。他在烟雾萦绕中冲钟明勾起唇角:
“算我说错话了,好吗?”他抬起下颌,将烟递到嘴边,朝钟明微笑:“你穿裙子很好看。”
这个人就算是在笑着说话,表情也绝对算不上温和。
钟明看着他,紧绷的唇线向下撇,在短暂的沉默后,突然道:
“不是因为你。”
他用再柔和不过的声音说:
“公爵大人给了我新的裙子,还没洗出来。”
语罢。钟明垂着
眼睛没去看冯唐的表情,却也感觉对方周身的气息顿时冷了下来。
他静静地等了几秒,见对方没有反应,略微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
为什么那个时候会说话那么直接呢?
钟明放空眼神,手上机械地用湿抹布擦拭落下些许灰尘的书架,稍微有点后悔。明明他还需要从冯唐哪里打探关于自己的消息,今天却没忍住讽刺了对方。钟明微微吐出一口气。
就在这时,艾伯特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为什么叹气?”
男孩从他身后走出来,抬起碧绿的眼睛看向钟明:“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钟明垂眼看他,道:“没什么,艾伯特少爷。”
然后他就看见艾伯特质疑地眯起眼睛:“真的?”
钟明:……
自从艾伯特知道第一个看见钟明穿裙子的样子不是他之后,就一直难以接受。男孩声称自己因为这件事对钟明产生了「信任危机」,不仅要求他每天都得穿裙子给自己看,还对他的一言一行都加紧盯梢。似乎生怕钟明有什么瞒着自己的事情。
钟明很无奈,但是他对小孩子一直多一份耐心,就算艾伯特只是看起来是小孩子。他点了点头,回答道:“真的。”
艾伯特又盯了他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好吧。”
末了还要加上一句:“不要对我撒谎。”
钟明敛下眼,顺从地点了点头。他转过身,将手中的湿抹布放回到水桶里。艾伯特见他转过身,突然皱起眉,视线停在钟明的胸口:
“你能不能不要穿这条裙子。
() ”
艾伯特猝然道。钟明回过头,有些奇怪地看向他:“可以是可以……”
但是当初要自己穿裙子的不也是艾伯特吗?钟明感到疑惑。
”……我不是那个意思。”
艾伯特抬手抵住额角,视线停留在领口翠绿的几颗宝石纽扣上。眸光闪了闪。
“算了,你当我没说过吧。”
钟明顿了顿,接着点了点头。同时,他不着痕迹地低下头,看了看领口的宝石。心中暗暗多出了些许猜测。
夜晚,深沉的夜色逐渐笼罩住整座大宅。
钟明离开儿童房,出门的时候右脚踩到了裙摆,不禁稍微绊了一下。
虽然没有到要摔倒的程度,但还是挺烦的。
钟明皱了皱眉头。心中对玛丽夫人与琼生出些许敬佩,在他看来,穿着这种长裙是很不方便的。
在为公爵送茶点之前,钟明打算先把身上的裙子换下来。
然而,真走到楼梯口,钟明心中微微一顿。在思索半响后,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脚下一转,向后厨走去,拿出了早就准备后的茶水和点心。
然而,正当他走出后厨,穿过大堂,快要走到楼梯口时,一个人影在同时从走廊边开的侧门外走了进来。
钟明猝不及防地与对方撞了个正着,手上的餐盘差点打翻。
他抬起眼,惊讶地与青年对上了眼神。
在他面前的竟然是早晨在后院里被霸凌的那个玩家。青年依旧穿着那件印满了黑色脚印的白色上衣,似乎很痛苦地佝偻着身体,用一只手扶住墙才能勉强站立,一只脚还微瘸着。
看起来像是在后院里躺了一整天,现在才从昏迷里醒过来。
钟明皱起眉,稳住手上的餐盘,看向面前一身狼狈的青年。
然而这时在大堂明亮的灯光下一看,钟明才发觉这个玩家非常高。
因为青年这样佝偻着身体都比他高出一大截。
对方蜷缩在地上的时候看不出来,现在杵在钟明面前,竟不论是身高还是体格都超出他许多。
钟明微微拧起眉。垂下眼睛,脚下向左迈开半步,准备绕开对方。然而下一瞬,青年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一个踉跄地摔在了钟明面前。
青年的两个膝盖’砰’地一声撞在地上,声音光是听得就让人牙酸。钟明被吓了一跳,脚步不禁一顿。
“啊……对、对不起……”
他低着头,低声嘟囔了几句钟明听不懂的韩语。接着伸手抓住一边的楼梯栏杆,看起来是挣扎着想让自己站起来。但是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在这样反复几次后,他似乎也意识到这样下去行不通,动作僵了僵,接着像是不得不放弃般,缓缓跪坐在了地上。
半响后,他抬起头,凌乱的黑发下面露出一张布满脏污的脸,看向钟明:
“……这位女仆小姐。”他很无奈地笑了笑,眉眼中神色颓唐:“我、我好像站不起来了……请问您能帮帮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