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超越
十月中旬,《三年童试两年模拟》在四海书肆正式上架,#小三元亲手所书#、#府学训导倾力推荐#、#童试必备辅导书#等一系列标签在四海书肆“轰轰烈烈”的宣扬中贴了出去,立刻在府城引发轰动。
不得不说,肖老板的营销手段很有一套,等谢拾暂时从忙碌的学习中抽出空来,就发现这本由他亲手编写的《三年童试两年模拟》已经在府城卖疯了。
也不知肖老板如何做到的,竟然将之推荐到府城一众私塾先生面前,鉴于《三年童试两年模拟》内容详实,质量过硬,识货的私塾先生们朝学生们提了一嘴,不多时,所有私塾的学生便已经人手一本。
如此一来,继“以十岁之龄勇夺小三元”之后,谢拾的大名再度轰传府城。一众私塾先生都对《三年童试两年模拟》赞誉有加,就连他们夸赞谢拾的话都传了出来。
“积累浑厚,见解独到”,“诚心于学,昱日必为宗师”,“义理贯通,脉络分明,心血所成,童生不可不读”……等等等等,一长串评语都砸到了谢拾的头上。
谢拾甚至都分不清这其中有多少是真心实意的夸赞,有多少来自肖老板的手笔。
总而言之,《三年童试两年模拟》大卖特卖,而谢拾这个作者亦是大火特火。
府学里的训导与生员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很快也都听说了谢拾靠编写的童试辅导书赚得名利双收的“新闻”。
本就因入学成绩优秀、以及各堂课上的高调表现而引人注目的谢拾,立刻成了府学风云人物。
不过,鉴于这本辅导书只面向备考童试的童生,以及连童生都不是的蒙童,尽管府学生员大都十分好奇,可即便是姚九成,也没兴趣买一本辅导书回来翻翻。大概在他们看来,不过是本启蒙书而已。
不少人只在心中暗暗犯嘀咕。
谢拾考入府学便名列前茅,入学后又陆续得了几位训导青睐,本就让他们看不顺眼,如今又因《三年童试两年模拟》而大出风头,看在这些人眼中就更加碍眼了。
在他们看来,不就是一本启蒙辅导书,大家都是通过了童试的生员,谁还写不出来不成?拥有秀才功名的他们若是愿意,甚至大可以开一家私塾手把手教导蒙童呢!
谢拾不过是占了“小三元”这个名头的便宜,又有几分好运,才能名利双收罢了!
原本这些人还只是在背地里暗暗嘀咕几句,大不了凑在一起说几句酸话。
然而,眼见谢拾摆出“开卷”模式,上课积极与训导互动,下课日日往尊经阁里钻,衬托得旁人哪怕稍有懈怠都会迎来训导谴责的眼神,他们心中不满自是越积越深。
这一日上完课,又一次听何训导熟练地将谢拾夸出了花,从学习态度到学习天赋,从四书五经的造诣到君子六艺的成绩,一个不落,几乎是将心爱的弟子全方位夸耀了一番,一众生员的表情已趋于麻木。
谢拾本人也被夸麻木了。
——只要想一想当
初何训导是如何当着满座宾客的面将当时还不是童生的他夸上天,因而替他拉足了仇恨,谢拾只能宽慰自己:这不就是何训导的常规操作吗?
何训导却意犹未尽,临走之前都不忘“拉踩”一把:“……《三年童试两年模拟》全册我已读完,都说童生不可不读,依我看,府学里的生员也该读一读才对。”
他这话绝对发自真心。倒不是以为谢拾的学识已经足以做府学生员的老师,只是真心觉得他的学习方法很值得生员借鉴,不少读书心得对秀才而言也颇有可取之处。
不过其他人显然不会这么想。府学生员放在整座襄平府,都是秀才中的精英。一本写给童生的辅导书,让他们如获至宝一般跟着学习,是他们疯了还是何训导疯了?
谢拾:“……”
果然方才安慰自己还是安慰早了。就问何训导这份“厚爱”,有几人能担得起?
虽说谢拾并不以为过誉就是了。
何训导放完话便迤迤然走了,独留谢拾面对一众绷不住表情的生员,陷入沉默。
好在大家都是要体面的读书人,便是心中不满,也不至于当场骂街。与谢拾关系亲近的生员看向他的目光甚至颇为同情。
毕竟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何训导的性情他们早就见识到了,夸人简直与捧杀无异。
姚九成便一脸沉重地拍了拍“小兄弟”的肩膀:“何训导向来如此,习惯就好。”
对何训导的眼光与谢拾的才华都颇为认可的顾怀璋反而出人意料地表示:“三人行必有我师。何训导不会信口雌黄,改日我便买一本《三年童试两年模拟》看看。”
这等气度,令众人自愧不如。
谢拾亦不免对他高看一眼。
连府学头名都如此表态了,旁人若是唧唧歪歪,岂不是显得目光短浅、小肚鸡肠?
唯有本就看不惯谢拾的某些人,心中不满的情绪终于积累到极限,一下子炸了。
诸生四散,谢拾正要离开明伦堂,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酸言酸语:“小三元就是厉害,不仅能凭名头赚钱,便是在外招摇过市,沽名钓誉,不务正业,转过头还能得训导亲眼有加,将咱们都比成了
瓦砾!”
“可不是吗?拿小三元的名头赚钱,倒也想得出来,吾羞与此等人为伍……”
与谢拾一起走的的姚九成与张宥当下停住脚步,神情不愉,反倒是谢拾拉了两人一把,摇摇头示意不必同这些人计较。
谢拾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大了。
……出众之人到哪里不招人嫉?况且何训导还替他疯狂拉仇恨。酸言酸语且随他们去,谁让他在人群中就是如此鲜明出众?
谢拾对此表示包容。
不过没走几步,他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令谢拾险些维持不住淡定。
“什么不务正业!谢兄毫不藏私,传授举业心得,岂非正道?”丁士德突然站了出来,义正言辞地质问道,“何训导都夸他书写得好,你们是质疑何训导的
眼光?”
这一顶帽子扣下来,谁还敢乱说?
他却紧追不放,对那几个不讲口德的生员一阵开喷:“自己不行就别以己度人!这分明是利人利己、积大功德的大好事!”
他只差替谢拾摇旗呐喊,让谢拾继续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千万不要半途而废。
谢拾:“???”
姚九成:“???”
张宥:“???”
三人面面相觑,都在彼此脸上看见了一排问号。姚九成还一脸恶寒地打了个激灵。
走远之后,他夸张地搓了搓鸡皮疙瘩,不可思议:“丁伯彦这是吃错了什么药?还是说知归你何时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谢拾将头摇成拨浪鼓。
“——我没有,不是我。”
意识深处的胖狸猫大为震撼:[当着宿主的面贬低挑衅,背着宿主的面疯狂维护,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粉装黑行为?]
它发出没见过世面的感慨:[……总不会是故意引起宿主注意的小花招吧?]
谢拾:“……”
……前几天他好像从学海中钓出几本奇奇怪怪的小说,只是最近忙于学业无心翻看,胖狸猫该不会是背着他都看完了吧?
三人讨论过后,一致认定丁士德要么是吃错了药,要么就是在酝酿什么阴谋诡计。
不过,以姚九成对他的了解,这人“坏”得有限,也没有多少耍弄阴谋的本事,与其浪费时间防备他,不如将时间用来学习。
三人嘀咕一阵,便将之抛到脑后。即便之后再碰到丁士德,察觉此人态度古古怪怪,看向谢拾的眼神里充斥着迷之优越感,似乎已经不再将谢拾视作威胁,谢拾也懒得深究,只是一心扑在学业上。
四书五经的课业之外,他在君子六艺的学习上也有精进。射、御这等本就积累颇深的科目不必多说,乐之一科,在众多乐器之中,当初谢拾一眼便选中方便携带的洞箫。随着学习日久,起初只是图方便的他却渐渐喜欢上了弄箫。棋艺天赋平平的他在乐之一道倒是颇有几分天赋,加之又有何训导开小灶,一个多月学下来倒也初窥门径。
紧张的学习之余,弄箫不知不觉成了他娱乐的手段,六艺课也成了他放松的时间。
每日早晚吹一支曲子,总会令谢拾浮躁的心情沉淀下去,愈加专心地投入学习。
连姚九成与张宥都受他影响,与之同起同卧,三人每日傍晚在院子里交流读书心得,往日独来独往的顾怀璋亦不免受到吸引,参与了几回,舍友关系日渐亲近。
没有天赋的人努力奋进,未见得能有收获,被老天追着喂饭的人努力奋进,总是令人望尘莫及。谢拾毫无疑问正是后者。
十月底,又一轮月考成绩公布。谢拾的名字再度向前跨越一大步,来到第十四名。
无需多言,姚九成与丁士德这对“情敌”已被他双双甩到了身后。
“不可能!”
身后骤然传出一声难以置信
的大叫。谢拾转头一看(),丁士德已是面目扭曲?()_[((),呆若木鸡,嘴里只喃喃念着:“怎会如此……”
——说好的一心二用,不务正业,成绩必定一落千丈呢?!
谢拾近日已经习惯此人古古怪怪的画风,懒得理会,重新转过头来,对着榜单皱起眉。
恰好险超丁士德两名,差点就食言翻车了!
他下意识摇摇头,犹不满意。
注意到他反应的姚九成不禁怀疑人生。
须知月考名次一般而言变动都不大,毕竟同样天资出众,享受着同样的师资,生员们同样都在努力的情况下,很难拉开差距。
谢拾偏偏就是这个例外。
入学三月,成绩节节蹿升。
——如此竟然犹嫌不足?
不知为何,一阵紧迫感袭上心头。与此同时,姚九成耳边传来熟悉的邀请:“难得休沐,我还打算去瓦舍看戏,子高一起去罢!”
若是从前,他定会兴高采烈地应下来。难得遇到一个爱好与自己如此合拍的知己。
但此时,姚九成迟疑了。
瞅了瞅高挂的榜单,他忍痛拒绝:“不了不了,我突然想起还有功课未做完。”
——玩什么玩!已经被入学才几个月的舍友超过,他便是再心大,也没心思玩耍了。
望着姚九成追着张宥
匆匆离去的背影,谢拾突然感觉这一幕十分熟悉。从前在私塾时,师兄们放弃午休争分夺秒学习的画面蓦然浮上心头,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难得的玩伴,此后恐怕又要一去不复返了……谢拾幽幽叹了一口气,突然万分想念徐守文。
……放眼望去,四周尽是勤学之人,如徐师兄这般志同道合者,竟是如此难能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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