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功

第 194 章 ˇ 让功

乾者天也 。

道德经有云 : 昔之得一者 , 天得一以清 , 地得一以宁 , 神得一以灵 , 谷得一以盈 , 万物得一以生 , 侯王得一而以为天下贞 。

故而帝王寝宫命名日乾清宫 。

此地亦是天子日常处理事务之所 。

时间倒退到两个时辰之前 。

与南燕王庭的互市和议已经进行到最紧要的关头 , 天子与五名内闻大学士于乾清宫议事 , 他们的谈话将会影响最终的决定 。

深得天子信任的首辅何万年及其拥趸高行 , 资历深厚 、 古板保守的阈考张澎与同党的王载 , 革新与守旧两派的四位阈考都已经先后发言 , 互市和谈的大方向一致 , 不过在具体执行的细则上彼此却有出入 。

几人蹇跃发言 , 积极发表意见 。

“ 几位阈者的意思胺明白了 。 “ 全程听完的天子微微点头 ,“ 可还有什么补充 7“

“ 陡下 , 臣有话说 。“

突然出现的声音令几人惊讶不已 。 说话的竟然是向来不轻易发表主张的次辅李岱 。

他神色郑重 , 与平时判若两人 。

所有人都意识到 , 他要讲的话竟然经过深思熟虑 , 很有可能会出乎大家的意料 。

果不其然 , 李岱开口就扔下了两枚惊雷 , 础得众人七荤八素 , 纷纷陷入了沉思 。

一一开马市不若开羊市 ?

一一与南燕王庭不如与草原诸部互部 ?

后者确实有一定的可行性 , 如此草原上的牲畜进口不必只依赖于南燕王庭 , 还一借此机会在草原诸部之间行纵横家之事 , 天子与四位阈考都忍不住点头 ; 前者却令人解 , 羊与马孰贱孰贵 , 莫非李岱不知 ?

见状 , 李岱仔仔细细解释起来 。

羊市的诸多好处谢拾曾一一列举 , 如今又经过李岱一番加工润色 , 听来更是完美 。

其中 , 羊毛纺织技术为重中之重 。 对这一领域一无所知的李岱甚至向工匠不耿下问 , 这几日很是认真钻研了一番 , 至少如今在天子和同僚面前讲解已是不成问题 。

他依旧不懂原理 , 但整套处理流程已是烂熟于心 , 从头到尾说下来不带半句碌

天子与四位阈老听得渐渐呆了 。

「 果真如此 ? 李卿此言不府 7“

天子双目微眯 , 看向李岱的眼神中带上了审视 。 又是羊毛脱脂 , 又是炼制琦璃 , 有着神神叨叨迷信方士追求长生的永昌皇帝在前 , 天子对这类 “ 神奇 “ 的技法颇为敏感 , 唯恐又是 「 点石成金 “ 一类的幌子 。

本以为李岱是个安分守己的 , 放在次辅之位上守着挺好的 , 如今看来却不尸然 。 难道沉寂多年后终于忍不住愚求上进了吗 ?

他却不是永昌皇帝 , 不吃这一套 !

天子声音沉下 , 颇有不怒自威之意 。

其他人看李岱的目光也带上了审视 。 尤其是首辅何万年 , 惊觉人畜无害的次辖似乎有更进一步的野心 , 令他心中大为警惕 。

“ 臣拿顶上乌纱担保 , 绝无半句府言 。 “ 李岱起身正色道 , “ 从工部借调的匠工 、

近日处理的羊毛原料及成品皆已备好 , 陛下若有意 , 当可召入宫来亲自一览 。“

他言语中明显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

天子将信将疑地点头 :“ 既如此 , 且让胺看看李卿苦心钻研的成果 。“

一声令下 , 人员工具皆已齐全 。

亲眼见证过刚刚剪下来 、 缠成一团的羊毛 , 与一旁经过脱脂后揉是异常的羊毛 , 饶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天子都不禁愕然 。

愕然过后 , 他笑了起来 。

天子龙颜大悦 , 欣然道 :“ 李卿尽心为国 , 胺甚是欣慰 , 有功当赏一一 “

几名阈老看向李岱的眼神亦是颇为复杂 。 艳羡中夹杂钦佩 、 钦佩中透出浓浓的警惕 。

一则艳羡他的好运 , 居然能发现这样的秘方 , 二则钦佩他的取舍 , 为了仕途 ,

居然将秘方献给天子 , 无异于送走一只下金蛋的鸡 …... 而他如此作为已是变相向陛下表忠心 , 从前他是先帝的人 , 此时已不重要 , 得了天子赏识 , 将来其仕途必然不止于此 。

这又岂能不引起他们的警惕 ?

尤其是首府何万年 。

此时他脑海中已经亮起了红灯 , 三个红色大字闪烁不定 : 危 ! 危 ! 危 !

李岱向来心细如发 , 岂能看不出同僚们微妙的情绪变化 ? 心知他们是误会了 ,

李岱哭笑不得 , 并未将这份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 反而在天子出言嘉奖前第一时间解释道 :

“ 陡下有所不知 , 此策并非臣所献 。“

“...... 秘方与对虔之计策皆出于翰林院修撰谢拾之手 , 臣不过是借花献佛而已 。“

他此前不说 , 无非是担心天子万一不采纳谢拾提出的建议 , 甚至于献上的秘方也未必就能得到天子嘉奖 , 万一被视为奇淫技巧之术呢 ? 概率虽然极低 , 却不可不防

一一本就是他主动找谢拾问策才将人牵扯进来 , 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谢拾受牵连 。

经历过永昌 、 天佑 、 太安三任天子 , 李岱深知皇帝这种生物具备潜在多样性 ,

谁也不知其何时犯傻 , 实在不能以常理挺测 。

当今天子看着英明神武 , 却不能保证一直英明神武 , 为防万一还是他先挡在前面 。

好在天子并没有犯糊涂 。

既如此 , 李岱也就实话实说 。

言罢 , 乾清宫内一时鸦雀无声 。

天子与几位阈考尤其回不过神 , 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重复 :“ 翰林院修撰谢拾 ? ,

李岱肯定道 :“ 正是谢拾 。“

他又将自己与谢拾的对话笼统说了说 , 当下对谢拾为国不计私利的举动赞了又赞 。

四位阈考听着皆是点头 。

此前他们以为这是李岱的手笔 , 固然震惊于对方连下金蛋的鸡都说送就送的气魄 , 却只以为他是为了取悦天子而更进一步 。 换而言之 , 不过是牺牲财富换取权力的野心家所为 。 大权在手还担心没有财富吗 ?

换作是谢拾 , 又不一般了 。

其人乃是出身贫寒的农家子 , 不知从哪里得来这等足以延续家族数代富贵的方子 , 却能毫不心动地献出 , 真真不一般 ! 易地而处 , 几人自问自己只怕压根办不到 。

自己做不到的事 , 别人却做到了 , 还是一个区区舞象之年的年轻人 , 此时此

刻 , 几人心底对着年轻人由衷生出几分欣赏 。

再想想自家与之同龄的子弟 , 与谢拾稍稍一比 , 几乎立刻就被比到了泥地里 。

“ 警如芝兰玉树 , 欲使其生于庭阶耳 “ 一一昔年谢玄之言 , 顿时化作几人心中叹 。

再看李岱时 , 不免又多了几分艳羡嫉妒 。 怎么就偏偏教他走运收了这么一位门生 ?

虽然误会已经解除 , 对李岱的 “ 野心家 “ 滤镜碎掉 , 大家看他的眼神依旧不爽 。

而天子又是另一种心情 。

「 天下英雄入吾毅中伟 ! “ 他发出畅快的笑声 ,“ 吾今日始知唐太宗之乐 ! “

亲手拮掘的玉石大放其光 , 他焉能不喜 ? 谢拾越是出众 , 越是为天子的政绩添彩 。

相较于李岱这位身上有着天佑皇帝印记的先帝旧臣 , 当然是谢拾这个由天子亲自点中的状元更加合他心意 。

而状元郎甫一入仕就接连立功 , 身为伯乐的天子心中之感受 , 三个字足以形容 。

一一嬗麻了 !

“ 好 , 好 , 好 1 “ 大笑数声 , 天子将手一挥 ,“ 宣翰林院修撰谢拾入宫觐见 。“

不多时 , 谢拾在内侍的引领之下入宫 。 踏入乾清宫的下一刻 , 他便成了众人焦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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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以及五位阈考的视线都不约而同落在他身上 , 令匆匆而来的年轻人手足无措 。

他脸上露出一瞬间的茫然 。

下一刻 , 气质宛若清风的年轻人一振衣袖 , 俯身下拜 :“ 臣谢拾拜见陛下 ! “

作者有话要说 :

有读者说要把羊毛脱脂的方法公诸天下 , 我真的不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建议啊 …..

个人看过不少古代搞基建的文 , 我是从来没见过把秘方公布出去的 。 一般都是主角自己开工厂 , 招百姓来干活 , 秘方步骤全都是严格保密的 。 或者朝廷开工厂让百姓干活 , 百姓负责领工资 。

就问一旦秘方满天飞 , 究竟谁能赚钱啊 ? 先不说普通百姓没有收购羊毛的渠道 , 大家都知道脱脂的方法了 , 谁愿意从普通百姓手上花钱收购处理好的羊毛 ? 大户人家用自家的长工全程干活 , 自己组织人手生产 , 不比从百姓手上一家家收购方便便宜得多 ?

百姓手上的羊毛真的能卖出去吗 ?

最后的结果只能是 : 百姓掌握了一门新技术 , 可以自己织羊毛衣一一问题是百姓会选择买羊毛来织衣服穿吗 ? 这对他们来说也太奢侈了吧 ! 而朝廷因为秘方泄露没办法赚钱 ( 或者说赚钱不多 ) , 从草原上收购羊肉的收益远不如预期 。 掌握生产资料的大户人家可以赚 , 主要以量取胜 。

无论怎么看 , 普通百姓能充当的角色都是被雇佣的打工人吧 ? 他们还能拿着秘方自主创业不成 ?

当然了 , 将来发展到一定阶段 , 一些不用特别保密的技术或许会共享给天下人

( 一旦将来推广科学 , 一些原理并不复杂的技术 , 自然而然就不可能保密 , 普通人都能学到 ) , 就好像制水泥玻璃之类的方法 , 我们现在不就是初中生都知道吗 ? 只是现阵段 , 公布这个秘方肯定是弊大于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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