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政饿得眼睛都翻白了,怀里抱着一面镜子,镜子的中央镶嵌着一块不知名的青铜碎片。
这是秦国八镜中的透骨镜,是秦人从地下挖掘出来的地母器皿。
于年前,他的父亲派人送来给他。
在他国当质子,除了必须有公子的身份,还得携带一件价值不菲的地母器皿做抵押。
在商周之战时,大量在地底发掘的地母器皿被用于战场,损坏严重,仅存的这些就更珍贵了。
他和他的母亲原本是等着他父亲来接他们回秦国的,每一天的等待才让他们在这充满敌意的他乡有所期待,结果等来的却是这面镜子,听说在吕不韦的安排下,他父亲准备认无子的华阳夫人为母,以谋大事,而他安心地在赵国当质子,也能让他父亲在秦国的地位更加稳当。
他都还记得,他母亲在看到这面镜子时直接晕厥在地的场景。
他接收这面镜子的那一刻,也就正式成为了秦国在赵国的质子,归国……无望。
似乎永远也无法逃离这恐惧的地方了,以及饥饿太难熬了,他或许永远也忘不了这种感觉。
黑暗,冰冷,再无其他。
这时,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怀里的镜子颤动了一下。
在赵政不可思议睁大的眼睛中,一只手从怀里的镜子中伸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碗散发热气的豆饭?
一定是错觉,饿得都出现幻觉了。
赵政死死的闭上黑溜溜的眼睛,再睁开。
那只镜子中的手正将热气腾腾的豆饭放在床头的柜子上,甚至有声音从镜子里面传出来。
“吃吧,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赵政:“……”
他也听说过一些接触地母器皿出现幻视幻听的传闻,然后那些人无一例外,出现了白霜感染症状,要么疯了,要么死了,要么得了冷漠症,活得像没有灵魂的动物。
但……食物的香味一个劲往他鼻子里面钻。
他都不记得,他多久没有吃上一口热饭了,赵人故意将他的饭食放凉了再送来。
不能吃,不能吃,这一定是魔鬼的诱惑,一但屈从,就会像那些白霜感染者一样,疯癫或离奇的死亡。
但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坐了起来,伸出幼嫩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将豆饭像珍宝一样抱在怀里,如同这世上最稀有最珍贵的东西。
有时候,饥饿比死亡更加的可怕,食物比最昂贵的宝物还要可贵。
更何况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在时刻都在忍受的饥饿中,怎么也不可能经得起这样的诱惑。
简单到极点的食物入口,赵政的小脸上却露出了舒服满足的表情。
真的是热腾腾的豆饭。
饿得很了,一但尝到了食物的味道,根本停不下来。
不过一会,一碗豆饭就直接进了小肚皮。
好香。
赵政都有些愣,他是不是吃得太快了。
或许是豆饭填饱了他的肚子,他现在才开始后怕,那只诡异的手到底是什么?
他居然接受了来自未知的馈赠,这是世上最可怕的事情。
而那只诡异的手,接过他吃光的碗,缩回了镜子中。
……
盒子世界。
范雎看了一眼舔得干干净净的碗:“原来,祖龙小时候一点不挑食,不像现代那些孩子,喂饭全靠哄。”
“还挺好养。”
碗他肯定得拿回来,他现在穷困潦倒一共也就两碗,不拿回来,下次就没办法给小孩送食物了。
范雎又看了看面前的镜子,他怀疑他来到这个世界和手里的青铜盒子有关,正是因为盒子世界中这样的镜子。
他可以将手通过镜子伸向外界相连的空间。
若是镜子足够大,说不定他整个人都能挤进去,来到镜子中的地点。
他怀疑,他就是无意中这么来到的这个世界。
但他反复在盒子世界寻找过,镜子还有几面,但除了现在的两面,其他的都暗淡无光,而现在的这两面,一面通向赵政的小院,且只能容一只手通过,一面通向他在赵国平原上宿营的地方,那面镜子倒是足够大,能让他整个身体通过。
范雎正想着,这时脑海中一阵疲惫传来。
他在盒子世界能待的时间有限。
范雎再次看了一眼前面,小孩正将一双眼睛往他怀里的透骨镜上面瞧,都快黏上面了,嘴里还小心翼翼地问道:“怪手,你是谁?”
范雎一笑,也不知道盒子世界墙壁上的镜子和这小孩手里的镜子有什么关联?
然后揉了揉开始昏沉的脑袋,退回长廊的另外一端,一脚跨进那面大镜子中。
赵国,河套平原,熄灭的篝火。
苍茫大地,已是深夜。
草原夜晚的冰冷,蚊虫之多难以想象,范雎以前也不是没在外面夜宿过,但至少有帐篷有睡袋,从未像现在这般就这么躺在冰冷的地面。
地底的寒气透骨,让血液都有一种快要凝固的感觉。
“近况艰难。”
范雎嘀咕了一句,然后将快要冷掉的剩下的那碗豆饭喂进嘴里,如同……嚼蜡,一碗豆饭本就无滋无味,亏得赵政那
可怜巴巴的小孩还吃得特别香。
一个被苛待,被关起来,无人关心的四五岁孩子,能活着长大,本就是奇迹。
范雎也知道,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首要的并非什么展露手脚,而是默默地学会怎么生存,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毕竟并非所有人都能是故事中的主角,所有人都会包容他的无知和犯错。
这三天,他都在观察和学习,赵人在挖掘地底的宝藏和商人换取物资,他也学着以此生活,以至于不让自己饿死……
合众从流,学会如何生存,掌握这个世界的常识,这样才能活得更久。
冰冷的大地和现在离奇的处境让他怎么也睡不着。
迷茫?
一开始的确是迷茫的,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所有的人和事情都格格不入,那种剥离感正常人都无法承受,至于那些来到异世界,直接就没有一点心理变化,就坦然地接受这种突变的人,他实在无法理解。
不过,自从发现赵政那小孩的存在,他也不再那么漫无目的了。
一个人一但有了目的,就不会变得麻木。
赚取路费,去邯郸抱大腿,如此,他在这个世界的生活或许就能稳妥一些,现在嘛,还是赚点粮食将赵政养活吧,他看着祖龙小时候的处境时刻都会挂掉一样。
范雎翻来覆去,头顶的星空还是那片熟悉的星空。
据说星辰也并非亘古不变,每隔几千年,它们的相对位置都在变化,再长久一些,像太阳这样的恒星都会寂灭变成黑洞,只是没有人能活这么久,无法见证它们的改变。
实在睡不着,范雎将运动挎包放在身前,他的青铜盒子就是得自这个挎包。
其实这个挎包也并非他的,这事情说来就复杂了,且有些难以启齿。
范雎大学毕业正式进入社会,学遗迹考古这个专业,没有点关系并不好找工作。
一个小院长大的死党周浩邀请他去小聚,也算是为他牵线搭桥,说是市文化局正好有一个工作适合他。
周浩的家庭比较复杂,是重组家庭,他母亲嫁给了他现在有些权势的后爸。
范雎去了,没想到周浩家里……离奇的热闹,三五青年聚在家里嗨歌喝酒,轻重音乐震耳欲聋,宛如夜场。
周浩也是无奈地耸耸肩:“周宥高三毕业,和他的那些朋友聚会。”
周宥是周浩后爸的儿子。
周浩和他这个后爸的儿子并不亲近,一是年龄相差三四岁,二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和他们这些草根大院长大的也玩不到一块去。
因为周浩的原因,范雎以前也见过周家这少爷几面。
特别……没礼貌,喜欢用眼睛斜视打量人,高傲得很。
仅见过的几面,在范雎印象中的周宥,初中时就染了一头黄毛,特别的非主流。
高中时开始改邪归正,不染黄毛了,开始早恋,和家里大吵了一架,离家出走。
在范雎眼中,完全就是社会小痞子。
当然,范雎对周宥并不太了解,仅有的几面,也没有和对方正式打个招呼,也仅仅是有时候在周浩打电话时旁听到了一丁点。
宽大的客厅,桌子上东倒西歪的酒瓶,烟味弥漫。
沙发上,一个人高马大的年轻人,众星拱月的躺在那里,白色宽松的休闲服下隐约可见结实的肌肉。
黑皮,结实,一股子野性。
倒是和范雎记忆中的小痞子有了很大的不同。
周浩带着范雎上了楼,有些无奈道:“说是庆祝高中毕业,庆祝分手,就坐角落哭哭滴滴那小女生……”
范雎一笑,庆祝分手还将女生本人都带上了。
说道:“高中时候离家出走,就是为了这女生?现在怎么又分了?”
周浩看了一眼范雎:“早不知道换几任了。”
范雎也是叹息,看样子周宥这小痞子,也就外表变化颇大,那些早熟的坏习惯一点没变。
周浩手里拿着几瓶酒:“他们喝得有些多了,我们帮他们将剩下的解决掉。”
“自从你上大学以后,我们见面的时间倒是少了,算一算,一年才一次。”
范雎也是感叹,以前小时候在大院的时候,他和周浩关系铁得如同穿一条裤子的兄弟,没想到长大了,反而是聚少离多。
还好,这一份感情却是实实在在一直没变,无论是周浩的母亲改嫁,他们家的家境变好,还是其他的一些事情,周浩一直未曾改变。
太久没见,酒也有些醉人。
范雎难得的在叙旧中喝醉了酒,就留宿在了周浩家,结果……一切都乱了套。
闹腾声,音乐声,混杂在一起,周浩半路本是准备让范雎换一个安静一点的房间休息,结果一推开门……
他那马上大一,不务正业,人高马大,一脸醉酒的弟弟,正将范雎按在窗子上,扯着后脑勺,策马奔腾,繁衍生息。
而同时,门外,周宥的那些猪朋狗友,也不知道分没分手的第几任女友,眼珠子都掉在了地上。
一片混乱,据说上前试图分开他们的人,拉都拉不开。
范雎清醒后,整个人也是懵的。
他和那个没礼貌的
小黄毛,不对,现在不是小黄毛了,人高马大的野狗,居然在窗边放肆的媾和……
奇怪了,他喝酒虽然微醺,但从不将自己喝醉,为何怎么开始的他一点都记不得了。
这事情说不清,毕竟两个酒鬼那时发生了什么,谁也没看到开头,但气氛之古怪,一屋子的人都脸色诡异……
周浩:他弟弟把……把他兄弟上了,当着所有人的面!
周宥女朋友:难怪周宥要分手,他们还在呢,竟然就忍不住隔着一堵墙搞了起来,得多迫不及待。
周宥:……只记得想将灵魂都注入给对方。
范雎慌乱地拿着运动挎包,暂离了是非之地。
回到家才发现,挎包拿错了,这个挎包应该是周宥的,那个青铜盒子就在其中。
范雎心情杂乱也不知道怎么打开了那盒子,然后他就出现在了赵国的平原上。
人类智慧之外,本身就充满了未知,谁也不敢自称全知全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