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了,莫怕。”

    女人脆弱破碎的眼神让顾筠庭心里有些不舒服,不觉轻声安慰。

    宋灵粗重的喘息声却仍旧没能平息。

    头脑空白,心和肺像是要被挤爆,哪怕用尽全部力气也呼吸不到一丝空气。

    这就是被勒死的感觉吗?

    阿娘当初该有多痛苦啊!

    宋灵本不是任人买卖的绣娘,而是五品官员的庶女。

    而她忍气吞声来到国公府,便是想要国公夫人一命抵命。

    是了,当初自己母亲,也是被国公夫人污蔑通奸,活活勒死的。

    只是自己确实……

    她实在有愧母亲的教诲。

    回忆起往事,她一时悲从中来,又忍不住落泪。

    男人当她还在吓着,眉心微蹙,似是在犹豫,许久方才开口:“若你愿意,便跟了我,有了名分,她便不敢再轻易动你。”

    宋灵闻言却只是抬眸盯着面前的男人,许久做不出反应。

    她是卑如尘埃的绣娘。

    他却是金尊玉贵的国公世子。

    他的身份,即使她依旧是官家庶小姐,也是不匹配的。

    若是跟着他,只能做妾。

    只是如今或许连妾也轮不上,只能做个通房。

    虽然屈辱,但眼下看来,也不失为保命之策。

    可阿娘曾经说过,与人做妾,是这世上唯一比死还要难受之事。

    “不!奴婢不做妾!”

    宋灵受到刺激,冷不丁喊出声。

    顾筠庭原本还有些许温情的眼神瞬间冰凉,面沉如水。

    纵然是自己行为有失在先,可她不过是个绣娘。

    家中主母又将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他愿意给她一条生路,已经是恩赐。

    她竟敢妄想世子夫人的位置?

    “奴婢在阿娘坟前发过誓,此生宁可不嫁,也绝不为妾,望世子原谅。”

    被男人淬冰般的眸色刺得一激灵,宋灵方才后知后觉自己太过胆大妄为,慌忙解释。

    顾筠庭神色稍缓,脸色却依旧冷沉:“你既不愿意,那便罢了,日后在这府中自个儿当心。”

    “多谢世子提醒,奴婢定会恪守本分,小心当差。”宋灵见状松下一口气,微微俯身拜谢。

    男人见她如此,自是再无话说,淡瞥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一鬼祟身影从暗处出来,快步走开。

    内院佛堂,国公夫人一身素衣,正执笔抄写经文。

    忽然一丫鬟急冲冲进来,附在她耳边低语。

    “原来如此,怪不得处处护着。”国公夫人听完,嘴角登时勾起一抹冷笑。

    过了些时辰,顾筠庭预备出门。

    小厮却来报,说昌国公有事同他商议,请他务必去一趟。

    他眉心骤皱,面色不悦,可伸出门槛的脚到底收了回来。

    转身跟着小厮往前厅走。

    “父亲寻我有何事?”

    饭厅里,顾筠庭停下脚步,微微拱了拱手,淡淡开口。

    身背挺得笔直,随时准备迈步离开似的。

    昌国公从国公夫人那儿知道了他与宋灵的事,心里本就窝火。

    又见他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顿时大为光火,竟直接抄起碗砸过去:“平日里乖张便罢了,如今倒越发猖狂,竟和府里的绣娘私相授受牵扯不清!”

    “这事若是传到圣上耳朵里,说不准便会龙颜震怒,届时恐怕整个国公府都会受到牵连!”

    昌国公狠狠瞪着顾筠庭,气得脸红脖子粗。

    一直沉默的国公夫人见状连忙帮他拍背顺气:“国公爷莫气,不过是个卑贱的奴婢,世子若是喜欢,收在房里玩玩儿倒也无不可。”

    “圣上虽有意赐婚,可公主到底年纪尚小,只是嘴上说说,并无正经旨意,想来不会太过介怀。”

    国公夫人看似劝慰,实则句句挑拨。

    越发让昌国公觉得赐婚一事摇摇欲坠。

    一时气更不顺,望向顾筠庭的眼神隐隐闪烁着恨意。

    “万一有什么,不是还有筠昭吗?筠昭和公主年纪相仿,本就更合适……”

    见两人剑拔弩张,国公夫人趁机表露心思。

    昌国公外强中干,色厉内荏,是个没用的主儿。

    这些年不过靠着祖上积下的功德,方能安稳度日。

    如今,整个国公府里,能拿得出手只有顾筠庭。

    文韬武略,满腹才情,满朝上下无不称赞。

    国公夫人享受着他挣来的皇恩荣宠,却嫉妒得发狂。

    费尽心思想要夺了他的世子之位,甚至连驸马的位置也想让自己儿子顶上。

    “夫人为了筠昭可真是殚精竭虑。”顾筠庭将对方的心思瞧得透彻,勾唇嘲讽。

    随即将目光瞥向昌国公:“父亲既提起那绣娘,儿子倒有一事不明,那日家宴,我不过薄饮几杯,原不至于醉酒,可却情难自控,不知是为何?”

    “世子这是何意?”

    “难不成是怀疑这家里有人害你?”

    国公夫人自以为做得隐秘,却没料到早已露馅,顿时心虚不已。

    “本世子可不曾说过。”

    “父亲若是没有其他的事,儿子就先告退了。”

    顾筠庭连眼皮也懒得抬,敷衍地拱了拱手。

    也不等昌国公开口,径直转身离开。

    昌国公一家之主的威严没有用武之地,全都撒在了国公夫人身上:“蠢妇,谁让你动他的!”

    国公夫人望着满地的狼藉,又气又怕,只能将头缩进脖子默不作声。

    转头却把所有的怨气撒到宋灵身上。

    区区一个绣娘,杀不得,还磋磨不得?

    不过一两刻的功夫,宋灵便被撵去了最低等的下人房。

    管事的嬷嬷瞧上了她身上的衣裳,二话不说上手就扒,完了丢过去一件酸臭的破烂衫子:“在这儿,就只配穿这个!”

    “不要以为攀上世子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要知道,内宅可是捏在夫人手里。”

    嬷嬷嘲讽地剜了她一眼,将扒下来的衣裳夹在胳肢窝里大摇大摆离开。

    宋灵心中悲愤,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但却连伤心的间隙都没有。

    一个满身酸臭,怨妇一样的胖婆子用手肘狠狠撞了她一把:“愣着做什么?一大堆活等着呢!”

    宋灵被撞得踉跄,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深吸一口气之后弯腰捡起地上的破烂衫子套上,转身走向水井旁堆山似海的酸臭衣裳。

    那是国公夫人特意为她准备的,府里最下等男仆的贴身衣物。

    宋灵虽然身份低微,但好歹是绣娘,没做过浆洗衣裳的活儿。

    双手在脏水里泡了好个时辰,烂得不成样子,连指甲都翻了,钻心刺骨的疼。

    加上水米未进,整个人虚弱恍惚。

    走着走着忽然脚下一滑,正心惊害怕,却被一只大手稳稳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