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西沉,明灯渐起。

戚云容方坐定数刻钟头,房门便被叩响。

自房中出来时,正巧也见得邵言生将一张黄纸递与褚庄,并切切叮嘱道:“其中需以特殊法门保证灵性不失的几种灵材,贫道皆已注明,收集时切莫忘记此处,否则阵法残次,要修补就只得推倒重整,格外费时费力了。”

褚庄听他语气认真,当即便敛了神色,一口咬定道:“贵客放心,小的一定用心监督底下人行事,绝不会出半点问题。”

邵言生此回也是首次独自出师,闻言后仍是嘱咐了几句,方才稍稍定下心神。

这时,两人才瞧见戚云容走来,褚庄连忙掐算时辰,观望一番天色,笑道:“看来府中奴仆已去唤了贵客起身。”

他慎之又慎地将手中黄纸叠起收好,以手引路,指向池心亭道:“老爷早已备下筵席为两位接风洗尘,眼下时辰已近,还请两位随小的入座才是。”

邵言生微微颔首算是应了他,两人便抬脚随褚庄往池心亭走,戚云容默然跟上,不动声色地向池西水榭方向打量一眼。

只见那处已点上灯火,甚是明丽亮堂,几道气息在其中浮动,因阵法阻隔的缘故,数不清具体人数。

她收了眼神回来,池心亭便已近在眼前。

此乃一座八角亭台,四边环水,以红木阑干相接,可四通八达。亭台之顶铺设琉璃瓦盖,飞檐高翘,雕以福兽种种,皆肚腹浑圆,憨态可掬。自下看雕梁画栋,帷幔轻盈若无,坠环佩叮当,随池上晚风而动。

四面池水碧透,植种芙蕖芦苇,摇曳生姿,远望还有假山流水,泉眼汩喷,于黄昏中观此景,更有晚霞相伴,天垂紫金。

饶是戚云容并非在意外物之人,此时也于心中感叹,主人家必定在此下足了功夫。

“两位小友到了!”

爽朗笑声先至,便见一道高大身影将帷幔一掀,褚振群状似欣喜若狂般迎出,亲自把戚云容二人领入席中入座。

亭内共两张大案一处小案,坐北朝南一方铺设一张大案,是为主位,其上两张座处,因褚振群起身迎人而半边空置,另一半则坐了位宫装美妇,唇红齿白腮似雪,一双长眉飞扬入鬓,富有张扬之美。

而西面东向亦有大案一张,即是为客人所设,至于东面小案,则独自坐着一身形瘦小,面若敷粉的少年郎。

戚云容问话侍女后,眼下对亭内之人心中有底,却仍是听褚振群介绍道:

“此为拙荆。”

那宫装妇人盈盈起身,凤眼凌厉,轻轻往两人身上一扫,后露齿笑道:“久闻大宗威名,门下弟子无不为天才人物,今日才算有幸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戚云容心头一震,褚振群这位续弦夫人在外几乎无人提及,不想竟是位分玄修士,气息甚是强大,完全不输褚振群!

许尚兰亦在打量这两人。

谷卭

邵言生她早已听丈夫说过,是浑德阵派弟子梁勉今梁真人门下亲传,本身倒无甚重要,只其身后的梁勉今须得慎重相待。

褚振群与其相识得早,甫时梁勉今不过分玄修为,两人平辈论交,关系不算亲近,只偶尔通信往来,久而久之,因褚振群专心于在定仙城经营,疏于与之结交,待梁勉今顺利成就真人之位,两人已是颇为生疏。

如今刻意讨好其弟子邵言生,亦不过是寻求机会,意图对这段关系加以弥补罢了。

而邵言生带来的这位女子……

许尚兰可不是寻常散修,她自幼长于内城,母亲尤善卜卦命理之道,甚至凭此成为真婴修士座上宾客,眼力见识皆非同一般,她虽不曾学到母亲牛毛,但耳濡目染之下,光论识人本领还是强过褚振群不少。

当下一眼便瞧出,戚云容精气神之相,更远胜过邵言生!

这绝非因为其修为境界高于后者的缘故,许尚兰深谙母亲教诲,观得眼前女子双目含有神光灿灿,眉心处一团耀目精光,一看就是天资绝佳,且背倚仙门大派,才能显露如此气相。

邵言生比她不如,若除却自身资质,还可意味着其身后师长,地位实力较梁勉今更甚!

许尚兰眼眸一转,笑意遂又真挚几分。

而褚振群浑然不知,大手一扬,又道:“犬子自小倾慕宗门天才,今日领他前来,若能得两位小友指教一二,便是无上幸事了。”

那少年郎连忙从座上站起身来,全无戚云容二人在杂役口中闻见的那般狂妄,颇有礼数地拱手道:“在下许满,见过两位贵客。”

他这般作态,只得叫戚云容徒生厌恶,还是邵言生连忙接下此番见礼,忙道“不敢”。

复又从怀中摸了件巴掌大的阵盘,递与那许满:“此番初见,不曾备下什

么厚礼,这是家师闲暇所制,内有小磐石阵法一座,有防身之功用,还望不要嫌弃才是。”

闻听是梁勉今所制之阵盘,褚振群登时心悦,代许满道:“这般厚礼哪敢嫌弃,满儿,还不快谢谢客人。”

许满应声答了谢,将那阵盘收下。

场中一时便盈满和乐气氛,宾主尽欢。

席上褚振群时时与邵言生交谈,许是察觉出戚云容性情冷淡,便是有心与她搭话,终也无所话头。

还是许尚兰翩然起身,一边打量着她的神情,一边含笑道:“瞧着戚小友不怎么动筷,可是席上酒菜不合心意?临方终究偏远了些,不比内城繁华……小友可尝尝那九参灵酒,此为家母府中酿制,在内城中也算小有名声。”

蓦然被人点中,戚云容神色一整,先将席上佳肴赞上一番,后又顺着那话头道:“……夫人家中,是内城人士?”

许尚兰嘴角一勾,浅浅点头道:“尚算有几分家底,自小在内城长大罢了,与宗门修士还是无法相比的。”

她看戚云容,就像是抛出的钩饵被鱼儿所咬中一般,愈发欣喜满意起来,不等对方答话,便直言相邀道:“戚小友既是首次来此,想必也不曾入过内城,刚巧我褚府商队正要入内城采买,小友可想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