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说话之人甫一现身,周遭便凝出血煞漫天,与那黄沙相映,竟是无端生出几分苍凉之感。 周卧云与张执抬头望去,只见那修士一身玄黑法袍,两袖飘舞风中,双手干瘦如枯木,而面貌却是鹤发童颜,皮肤细匀白皙,两颊泛着红润神光,他双目奇大,鼻作鹰钩,目光往两人身上一落,顿叫周、张二人有若被毒蛇盯上一般,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被他戏谑的庄文鹏似也极为忌惮此人,此刻神情端肃,连忙撤了眼神回来,低眉顺眼地拱手一推:“见过袁真人。”而双目中继又划过一丝讶异,应当也不知晓此人为何会现身此地。 庄文鹏心中疑惑,不动声色往邪修女子那方一看,心头渐有了些思忖。 他投靠邪魔一方后才知,如今驻扎在万龙关外的邪魔大军内,并不只有各阶魔物,还有诸多邪魔外道修士,原就是那蛮荒当中的大小邪宗,而临近于彤山大营的这一支魔兵中,就有宰灵门、血屠教两派。邪修女子唤作虞秀秀,便正是宰灵门弟子,而这袁真人袁忌荣,即是宰灵门中一位归合真人,与虞秀秀之师往来甚密。 便见他拂袖一招,将虞秀秀唤至身边,颔首道:“能将这两人引到跃明丘来,虞师侄也可算大功一件。” 而虞秀秀才遭救下,正是劫后余生,冷汗涔涔,回神之际,更怒瞪向庄文鹏,眼中喷火,此刻又闻袁忌荣开口,便连忙敛了目光,堆出笑道:“今日若非有真人出手相救,晚辈只怕会魂断那小妮子剑下,哪还敢居功。” 袁忌荣哼笑一声,对这逢迎之语欣然受下,轻捻长须道:“等老夫掠了这二人的元神,看那赵莼在彤山大营内还坐不坐得住!” 原来驻扎于彤山大营外的这一支魔兵,首要之意在攻破彤山,其次便在对付赵莼。也不光是她,万龙关外的多处大营,几乎都是由昭衍门中的真传弟子戍守,若能将此些天才斩杀,不仅会少一大敌,还可重重打击正道一方的士气。 且天才气运如龙,与一族大势息息相关,如若有太多天才在这场战事中折损,人族正道的大势自也会走向衰颓! 此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而魔军之内,对斩杀了这等天才的人亦有丰厚赏赐,是以无论宰灵门还是血屠宗,都欲斩下赵莼前去领赏,可惜对方始终守在彤山大营内,无论怎样试探,都未有动静生出。 这一来二去之下,邪修一方亦是沉不住气了。因着东部三座大关久攻不下的缘故,魔军已有调转兵力之想,届时他等亦将随行而去,眼下若不将那赵莼杀了,恐就再遇不上今朝这样的好机会。 彤山大营内不知底细如何,他等倒是不敢直入其中,思来想去,还是要将赵莼引出,才可有得手之机。 正逢虞秀秀从周、张二人手底下侥幸逃脱,回禀了两人身份,皆乃是赵莼同门,宰灵门中人遂诡念突起,欲要将周卧云、张执或掳或杀,借此把赵莼从彤山大营中逼出。 这事唯得宰灵门弟子知晓,旁人却是不清楚的。 有归合真人在此,任由周卧云和张执再有手段,现下也无力反抗。袁忌荣傲然一笑,翻手现出一玉圭置于掌心,那物笼于血色之中,瞧上去邪异万分,隐约间,似有哭嚎之声自上传出,叫人不寒而栗。 周卧云二人见得此物,霎时面色大变,只是腿似注铅,暂时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瞧着那玉圭中探出两只惊天大手,一左一右向两人抓来! 她心头着急,连忙从袖中摸出一枚杏黄符箓,往上头注就真元些许,便急急忙忙抛出手去,袁忌荣自然知晓周卧云此举用意何处,当即是饶有兴味地摇摇脑袋,挥手便把那符箓招至手中,两指捏住一角,再轻轻一搓,那符箓便化作飞灰,烟消云散了。 观见周、张二人求救不得,而愈发绝望的神情,袁忌荣更是心生愉悦,眉头轻佻一扬,好不快活。 只是这两只血色大手抓握间,忽而天地变色,悠悠一道剑鸣自天际响来,而剑光比吟鸣更快,须臾间撕破漫天血色,使清辉洒落,山岭中的邪祟亦好似避之不及一般,迅速便四散消弭,再瞧不见了。 “阁下在彤山大营地界中,就想掳走我昭衍弟子,怕还得问过在下一声吧!” 跃明丘中有一清冷女声落下,袁忌荣心头一动,连忙举目向遁光来处看去,而云头先后又有两道遁光散却,先现出身形的那人着一身浅青色道袍,罩一件玄色宽袖外衫,长发束髻不饰珠玉,而体态挺拔如青竹,又怀剑之锋芒,双目扫来之际,无端使袁忌荣浑身一抖! 她身后那人亦是一名女子,身量虽较前人稍矮,却也是骨肉匀停,气度出尘。此时怒目向袁忌荣看来,柳眉倒竖。 这两人袁忌荣皆不识得,倒是站在一旁的庄文鹏,曾因天剑台论剑一事,观见过赵莼面容,他心头发虚,忖道现下也再无后路,便只能转了面庞,向袁忌荣道:“袁真人,这位便
是那赵莼赵真人了。” “她就是赵莼?”袁忌荣双眼微眯,远远朝着云头上的两人打量,先前的一眼虽叫他突生心悸之感,现下再看赵莼,却是未从对方身上瞧出什么特殊之处,于是心中大定,大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昭衍剑君,怎的瞧上去平平无奇,倒不像传言中那般可怖!” 魔劫爆发后,赵莼方从须弥界中归来,此后数十载也是以修行为主,并未闯南走北,与人厮杀论道,这昭衍剑君的声名还是从前在重霄时闯下,从众人之口流传到蛮荒,几乎令旁人以为她是什么青面獠牙之厉鬼。 如今叫袁忌荣见了她本尊,却是觉得传闻不过如此,这赵莼与寻常修士,分明一般无二! 见他放声大笑,那虞秀秀亦跟着窃笑起来,唯有庄文鹏心中一沉,微有不妙之感升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