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摘元离去后,赵莼心中反却沉凝下来。

万剑盟的存在,无形中让她更加确信了心中猜想。那一元冥水大阵,只怕当真存在于界南天海之内。传闻中能够囚死仙人的强大杀阵,而今也应当在发挥着作用,只是被囚禁在其中的是……三足金乌?

传言中,三千世界创立之初,阴阳交融不清,天地混沌一片,以金乌作阳,玉蟾化月,方使天地之序缔结,阴阳分晓。在常理之中,此类传说到此便结束了,而关于金乌、玉蟾是怎样化作的日月,却再无任何描述。

假使,此非三足金乌之本愿……

此刻于赵莼心头浮现的,正是无数次出现在她记忆中的那张扭曲面庞。其上悔恨交加,痛苦难言,空洞的双目中,怨恨几要汹涌流出。若这是被囚数十万载的怨恨,倒也未必不能解释。然而在梅仙人飞升之际,她所见到的那位肖似青栀之人却道:

“七星尺已失,封时竟未必能拖延多久,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一定要……”

我一定要?

赵莼唤出长烬在手,剑身之上的金乌纹路,此刻却在她心间留下重重一笔。

便知万剑盟的存在,其中原因之一是为了天海下的法阵,太乙金仙为了此界的安定,人族的存续,而选择延续先人的做法,将金乌继续镇压在大阵之下。那今日掌门仙人,却更像站在了金乌一边,与先人做法有所背离。

但不管如何,七星尺都是由她之手到了掌门手中,故如今之事,她赵莼已然是无法脱身出来了。

赵莼眉睫垂下,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今朝还在天海的柳萱,此事发生在柳萱身上,必然不会是巧合那么简单。古往今来,由风云盛会进入到界南天海的日宫族人定不只她一个,柳萱的特殊之处,唯独在于她是人身妖魂而已。

如今风云盛会早已结束,界南天海归于封禁,有大阵布置其中,便是仙人也无法进入其内,她若想再见柳萱,除了对方能够主动从中脱身以外,便只有等到下一次风云盛会,天海重新开启了!

赵莼心境渐平,面上一片沉静之色,如有旁人观她神情,必然无法读出她心中所想。

“此事有掌门仙人,乃至于金乌大神这等惊绝天地之辈在背后推演,故无论如何,我也只能顺着棋局而行,除非有破局而出之力,否则想再多事情也都是无望罢了。”赵莼紧握手中剑令,感受棱角在掌心刮过的硬感,心头杂念并随之被按了下去。

……

众剑城,月沧门丹师驻地。

此间屋室面北朝南,有一扇雕花琉璃窗半开,将屋外日光迎入室中,在地上留下一片五彩斑斓之影。两个绿裙侍女推门进来,左一个抱着玉瓶,又一个把着一株剪下来的桃枝,二人默然无声布置好了插花,便就低着头往屋外去了,仿佛一刻也不敢在里头多待。

易雯脸颊鼓起,憋了好一通怒气在屋中左右踱步,另三人便只能闷声坐在椅上,抿着茶水也味同嚼蜡。

这时,里间的门被一个挽髻少女推开,她见了众人先福身,随后才道:“诸位,上人出关了。”

伴随着这一话语,下刻从里间逸出的,却是一阵清幽浅淡的香气。这香不与花草相类,而是久与丹药相伴的丹香,众人闻香而起身,知道那少女所言不假,白萧然的确是出关了。

白萧然未曾开口,恭维之语便先到了她的耳边。

“听闻上人此次闭关,是为了炼制地阶丹药中的生血通脉丹,传闻这生血通脉丹,乃是天下解毒丹药中的上上品,便是毒入心脉,服下之后也可为修士换去体内毒血,洗涤全身经脉,当真是救命之良药啊!”

看那男子口若悬河的模样,白萧然眉头一抬,倒未露出什么笑意。

“地阶丹药再是厉害,最多也只能受用于外化修士罢了,况这生血通脉丹还对法身无用,莫说外化尊者,就是法身真婴毒入心脉之后,都会选择更厉害的合心回元丹来用,那才叫解毒上品呢!”

白萧然的语气一如她面上神情那般,孤傲清高,不可一世。

面前这奉承她的男子本就为求药而来,自身却也只是一介散修,那生血通脉丹尚还是他从旁人口中打听得来,故对白萧然口中的合心回元丹,就更是一无所知了。

见白萧然并不受用他的讨好,此人脸上一红,到底露出羞惭之色来,还是先前那挽髻少女行过礼后,向众人道:

“上人今才出关,尚有要事须得亲询,几位若来求药,可先随我到偏堂等候。”

室中三人如释重负,连忙笑着对那少女说好,随后才接连离开此处。

等见屋中只剩易雯一人,白萧然便才拧起眉头,毫不掩饰地露出副不耐烦地神色,言道:“说吧,你有何事寻我?”

易雯在旁人面前虽能趾高气扬,今到了白萧然处却十分乖顺,她明知闯下大祸,心底已是一片焦急忧惧,连带的声音也有几分颤抖道:“上月里,府主向善兴堂订下的霜叶含笑……没能……没能拿得回来。”

“没拿到手?”白萧然双眼一眯,却知晓易雯办事还算稳当,这些年里从未有过差池,便按下心中不悦,缓了声气道,“是怎样一回事,你且细细说来。”

易雯遂把

善兴堂将霜叶含笑转卖于孙景一事全盘托出,而语到中途,便见白萧然重重一掌拍在案上,斥骂道:“这老货,我便知道他没打什么好主意,长福药老考校的丹方才出,他便先人一步买走了城中所有的霜叶含笑,不然我也不会苦等善兴堂这批药材。”

“府主,现在该要如何是好,那孙景约您在考校大会上斗丹,可如今咱们手里,就连一株霜叶含笑也没有啊!”

白萧然脸色沉凝,好似一片寒霜。良久,她叹了口气,却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道:

“为今之计,便只有看岳涯手里还有没有了,那人虽是奸滑了些,可身后的丰德斋,到底不容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