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从何处来?到我清溪村可是探亲访友?”

    说话的是一老汉,过了村口牌坊第一家就是老汉家,内里儿子儿子操持家务,煮羹做饭,老汉也是寻了个石墩,铺了皮草,靠在上头懒洋洋的晒着日光,眼见得顾清源走来,随即开问。

    “无有亲友,只是我也久居这清溪山,特来拜访下新邻。”顾清源说着站在老汉面前。

    老汉微微眯着眼看向顾清源,日头正好,照的人睁不开眼,阳光洒落在他面前人身上,好似披了层金甲,烨然若神人。

    新邻,新邻。

    老汉咀嚼着这两字,老汉姓李,乃是清溪村村长,如今年岁大了,村中事务逐渐交于自己儿子打理。

    这清溪村本不在此地,据此几十里有一水脉,唤作小清河,溪水清见底,清溪村依水而居,故称清溪村,后来糟了祸事,举村搬迁,来到这清溪山。

    我早已着人打探,此地仅有我一村落户,先生是哪里来的邻居,此山多有神异,观人气度不凡,衣着光鲜……

    心底念头一个接一个,李老汉起身说道:“原来是高邻来访,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先生来我这清溪村,不是探亲,犹胜探亲,小老儿姓李,唤作李老汉就是,如若不嫌弃,在我这用顿粗茶淡饭可好?”

    还没等顾清源回话,李老汉朝屋里喊道:“李大,李大,有贵客临门,叫你媳妇把家里那只养了几年的走地鸡杀了,我好款待贵客。”

    随着声音走出来一三四十的汉子,面容憨厚,个头不高,倒是看着停壮硕。

    “知道了,爹。”李大闷声回应。

    顾清源也不阻拦,笑眯眯的看着李老汉:“在下姓顾,名曰清源,没成想让老丈铺张了。”

    “先生气度非凡,恍若神人降世,在此落脚用些饭食是我等的福气,也是我家那走地鸡的福分,味道鲜美,不得不尝。”李老汉说着引手领顾清源进屋,边走边忍不住打量他毫无纤尘的鞋子。

    一日前刚落了小雨,虽说日头升起来泥土干的快,村里石子铺路,看不出雨下痕迹,可村外山林小道湿润,多有积雨老泥,行走过难免要落些泥水。

    进到屋来,两间小房相连,一为外堂,一为内卧,虽然不大,但内里收拾的极为整洁,墙上挂着一溜晾干的山菌,梁上还挂着一块腊肉,中间摆着四方桌和长凳,正北墙面凿了一凹台,供着一方牌位。

    李老汉拖过一长登,用袄袖擦了又擦:“先生请坐,家居简陋,让您笑话。”

    “哪里的话,大小器具,纤尘不染,衣食丰足,老丈定是阖家欢睦,操持有方。”顾清源落座,目光却落在那方牌位上。

    牌位无甚奇异,连木材都是取得寻常树雕刻,取了桐油涂抹,表面不太平整,让香火熏的微微发黑。

    顾清源注意到的却是牌位上的字。

    高天上圣开灵应法仁者大天尊之位。

    这人他知道,曾听徐老道提起,古法修习太难,有奇才开新法,广开仙路,才有如此修行盛景,那金丹老爷中有一位就是此人徒弟。

    也正因此,传渡法盛行,修者感念其恩惠,立了牌位供奉,其中开灵,应法,仁者,都是源自此人创法传法之恩义,想来是那李老汉有缘见过这方牌位,以为是哪位仙家大能,连修仙者都要奉其香火,这才效仿供奉。

    也不知那大天尊何等修为。

    顾清源想着,那天尊据此极为久远,远到如今高卧九重云的金丹老爷都未成道,只是此人如流星般崛起,又不知所踪,有世人传言说突破金丹失败神陨,也有人说破界飞升而去,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顾清源一问李老汉,果然是曾见修行者供奉,这才记住心中,又与其天南海北的交谈,一时宾客尽欢。

    “这么说,清溪村是新近迁移到此地?”顾清源问道。

    李老汉叹了口气,说道:“正是如此,我等本沿着那小清河而居,只是糟了大祸,不得已搬迁此地,没成想因祸得福,此地钟灵神秀,灵气盎然,我这老胳膊老腿,逢阴天下雨都酸痛难忍,到了此地,待了这几年,这老病症竟然不治而愈,这是福地啊!我这才着令村人勤奋耕耘,定居于此,说不定还能出几个修仙苗子,广大门户。”

    李老汉说着笑出了声,抚着胡须,脸上皱纹攒在一起像是一朵老菊。

    “不知这祸事是指?”顾清源却注意到另一处。

    此话一出,李老汉收了笑意,长叹一口气,倒豆子般托出实情。

    “那小清河水波不兴,鱼虾众多,我等一众村落靠着鱼获也能过活,可就在几年前,这小清河兴起风浪,河水每每犯边,漫过土地,小老儿活了几十年,生性胆小,知道逢诡事必有灾祸,随即一一拜访过村中族老商议,定下迁村一事,果不其然,我等迁移不久,就有一恶蛟走水,拓宽河道,引来大江之水,淹没村庄无数,如今那小清河,怕是要叫清溪江了。”

    “那恶蛟盘桓不走,竟要附近村落奉上童男童女供其果腹,若是不从,翻江倒海,淹没田地,圈养了河岸村落,小老儿这村子有福气,早早脱身,来至这清溪山,实为天之大幸。”

    话虽如此,李老汉却没有笑意,一是为死里逃生,难免狐死兔悲,二则破家值万贯,迁村难免要放弃房屋田地,来到这清溪山从头来说,可称得上是伤筋动骨。

    恶蛟,食童男女,未有仙宗管束吗?

    顾清源心头一动,正宗辖区下,对这等妖孽食人之事自然要管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打压妖族是人道修士一以贯之,习以为常的操作,人内斗都不留情面,更何况异族。

    再者虽仙凡有别,但凡人也属资源,提供新的修仙种子,常年供奉,不然靠修行者自己生又能生几个,怕不是传个七八代这宗门就无人可用了。

    而且说句大实话,凡人都被祸祸没了,那修行者又该统治谁去?

    可清溪山本为徐老道道统所在,寻常正宗不敢在此立山门,又加之紫府真君闭关就是十几年,还道之事也只有寥寥几人知道,这才出现了这权力空窗,引来恶蛟兴风作浪。

    正好,我这去大道观正愁无有伴手礼,取了这副小龙骨,也省得上门寒碜。

    上门拜山,总要提些礼物,无关轻重,大道观为三上宗,家底深厚,也瞧不上那三瓜俩枣,但送礼要的就是这个名头,可以轻,但不能没有。

    正说着,李大捧着饭菜进来,不只有鸡汤,还有鲜鱼,又拌了凉菜,一碗里满满登登垒着熟鸡蛋,摆在顾清源面前。

    鸡汤浮着一层薄油,拿泡开的山菌一同炖了,袅袅香气弥漫口鼻,让人胃口大开。

    “爹,我取了些粮食找十六叔换了条鱼,十六叔不要,粮食给退回来了。”李大站在李老汉面前,闷声说道。

    “无妨,十六他爹快过寿了,到时候你多提些礼送过去,让玉香也过去跟着多帮持一下。”李老汉并不在意,让李大落座。

    “乡里乡亲,都是亲戚,互相帮持。”李老汉还对顾清源说道。

    “正该如此。”

    这边说着,屋外进来一妇人,拢着围裙,一身油烟气,怀里抱着一孩子,正是牙牙学语的年岁。

    那妇人也不落座,只在一旁逗弄着孩子。

    李老汉哈哈一笑,起身接过孩子,弹了弹小娃的小雀雀,捧到顾清源面前:

    “这是我小孙,先生来看看。”

    顾清源接过小娃,只见着小娃眼睛咕噜噜转着,手小脚小,遇了外人也不哭不闹,反而咯咯笑出声,煞是可爱。

    李老汉见状,连忙说道:“我这小孙逢先生便笑,看来是与先生有缘。”

    “老丈福气,观您孙儿面貌,定是人中龙凤。”顾清源说着,一股清灵气渡入小娃体内,有这股气在,百病全消,健健康康长大成人不在话下,且重塑根骨,气血充盈,遇着仙缘,也可通了仙路。

    有我这清灵气,便是非人中龙凤也可成那人中龙凤矣。

    心头想着,顾清源又运转法力,炼了个玉佩,存有他一道法力,遇险可激发,保下持佩人性命。

    “这玉佩便当做是我的见面礼吧,也全老丈你这一饭之情。”

    李老汉在衣摆上擦擦双手,恭敬接过:“那老汉我替孙儿谢过先生,厚颜收下了。”

    只见那玉佩湛青,貌似寻常,可李老汉不敢怠慢,着妇人收好。

    顾清源心中挂碍那恶蛟,用过饭食起身告别,李老汉三大一小四口人恭送出门。

    顾清源走了一段距离,才架起云头,耳边还能听见李老汉的大呼小叫:

    “快去取了红线,把这玉佩给我孙儿戴上,你们警醒些,丢了银钱也不能丢了这佩子,这可是我乖孙仙缘。”

    顾清源轻轻一笑,好人做到底,捏了几道传音符,请那山中三妖和李桐多照看下此户人家,这才依着李老汉所说腾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