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来东宫自然不只是为了送礼,送礼什么时候都能送,来东宫是有要事要办。

  一是想和太子通通气,借助太子在文官集团的影响力完成一些计划,免得那群狗东西跳出来破坏了他的计划。

  太子的话在文官集团还是好使的,不说全部都听太子的起码也会给太子几分薄面。

  讨个接待倭国使臣的差事倒是简单,难点在于日后如何在海盗这方面做文章,永乐这一朝,士大夫们的影响力还是有的,现在不宜和士大夫们撕破脸,先虚与委蛇是最好的打算了。

  士大夫阶层与皇权阶层是相辅相成的,士大夫们需要皇帝支持,皇帝也需要士大夫阶层维持统治。

  直到另一个阶层取代了士大夫阶层的地位,才能撇开士大夫们,到了那个时候就是苏泽正式对士大夫宣战的时候了。

  第二个目的则是找太子商议纸质钞票的事情,银行已经建起来了,剩下的便是发行纸质钞票了。

  大明宝钞的信誉已经烂透了,苏泽只能拉着皇室另起炉灶,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不和大明宝钞一样乱发乱印,老老实实按照银本位印发相信还是没有问题的。

  有多少银子印多少钞票就是了,技术苏泽是有的,防伪技术也能弄出来,再加上皇室这块牌子,发行新钞票是没多大问题的。

  银子有的时候用起来还是不太方便的,之前卖希望煤业股票的时候,苏泽看到那整箱整箱的银子都牙疼,这尼玛做个生意还得拉着车去是吧?

  不说什么移动支付,那个不太现实,纸质钞票还是要弄出来的,只要能让百姓们相信这东西是这能换到银子,发行起来不是什么难事。

  如今皇家银行里大概有将近四百万两的白银储汇,等到后续还会越来越多,银行的框架搭起来了后续才能更好的发展经济,因此发行纸质钞票是很有必要的,关系到很多计划。

  为什么找太子不找朱棣是因为太子一直处理内政,想必要好交流一些,朱棣说起来武功是有的,文治嘛就稍微差了点,得亏生了个好儿子,不然几次大战下来,大明的内政早就崩了。

  朱棣登基以来又是北征,远征交趾,几下西洋,又是修建永乐大典和皇宫,大明经济不崩盘都是个奇迹了。

  之所以还能维持下去得多亏了户部尚书夏元吉和朱高炽这个不受宠的太子,要不是有这两个帮手苦哈哈的帮朱棣撑着,还打个屁的仗,国内早就沸反盈天了。

  也不怪太子和夏元吉经常叫苦,让朱棣与民休养生息,实在是再这么折腾下去大明的财政真撑不住了。

  除了朱棣不太管这些,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苏泽怕朱棣那穷鬼惦记他的银子。

  这人太有钱也不行,整日提心吊胆的,生怕有人眼红,尤其是眼红的这个人还是大明最有权势的人。

  这边苏泽跟着朱瞻基去找太子商量正事去了,另一边朱瞻墉小心翼翼地捧着蛋糕来到了太子妃的住所。

  自从宫里有消息传出来,太子妃就不准朱瑞澄再出宫了,每日都将朱瑞澄带在身边,闲暇时教教女红。

  这个时代女子未出阁之前是不能见未婚夫婿的,得等到大婚那日才能见面,尤其是皇家礼仪规矩更加森严了。

  先前没婚事的时候,因为朱瞻基和苏泽的关系亲密,出去也无妨,只要不放在台面上不是什么大事。

  可订了婚之后就不一样了,若还和之前三番两头就出宫,还是去的未婚夫婿家中,传出去了难免有朝臣会说闲话,有损皇家威仪脸面。

  若是搞出个未婚先孕,皇室的脸面就彻底掉在地上捡都捡不起来了。

  大殿中,太子妃正在看着朱瑞澄做女红,朱瑞澄有些心不在焉,无精打采的,一边绣着东西时不时的望向大殿外,也不知道在寻思些什么,少女心思当真是难猜。

  太子妃也没在意,只是心中想着这妮子出宫几次之后心变野了,往常待在宫中坐在一个地方一天都不带动弹的,可自从她大哥带她出宫几次之后就像是出了笼的鸟儿,心思不定,整日想着出宫,也不知道宫外有什么好的,让这妮子如此念念不忘。

  太子妃正待要说教几句,朱瞻墉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大喊大叫,一点礼仪规矩都没有,要是让太子见到了少不得训斥几句。

  “大姐,大姐,你看我给你送什么来了!”

  朱瞻墉风风火火的将蛋糕放在了桌上,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家姐姐,好在蛋糕不大,没弄出个好几层的大蛋糕来,不然按照朱瞻墉这折腾的法子,早就摇坏了。

  “你啊,整日没点规矩,功课做完了?”太子妃伸出一根芊芊玉指没好气的点了点儿子。

  朱瑞澄放下手中的东西,有些诧异的看着自家愚蠢的弟弟,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朱瑞澄相对来说年长些,又经常跟着朱瞻基和太子妃,相对来说要成熟稳重一些,因此也有些不太待见朱瞻墉,觉得太过幼稚了。

  她其他几个妹妹年龄又太小了,根本玩不到一块去,和太监宫女那些自然也没多少交集,因此她其实没什么玩伴,也就最近认识了苏幺幺,才好不容易找到了个聊得来的。

  朱瞻墉也不在意太子妃的训斥,他觉得这些家里人真讨厌啊,父亲,母亲,大哥都只关心他的功课如何,今日有没有读书,其他的根本不在乎,一见面就是功课做完了吗,真真让人讨厌的很啊。

  相比较起来苏泽那个便宜姐夫就更难得珍贵了,这便宜姐夫还不错,起码没一见面就问他功课做完了吗。

  朱瞻墉兴冲冲打开了盒子,献宝似的看着朱瑞澄说道:“大姐,只是姐夫让我送来的。”

  此话一出口,太子妃皱眉呵斥道:“没规矩,你姐还未出阁,你哪来的姐夫!”

  “就那个苏泽啊,这东西是苏泽送来的,让我拿给大姐的!”

  “你这皮猴子,不准乱说,又到处瞎嚷嚷你父亲不扒了你的皮!”太子妃没好气的一巴掌拍在了朱瞻墉的脑门上,有些头疼。

  她这个二儿子是出了名的大嘴巴,性子跳脱的很,有时候她都在怀疑是不是亲生的,她大儿子也不那么跳脱啊,瞧着挺老实稳重的。

  朱瞻墉晃了晃脑袋没在意,一脸期待的看着朱瑞澄,似在邀功。

  朱瑞澄原本是有些不以为意的,听到是苏泽送来的倒是上了心,定睛一瞧,只见盒子中端端正正的摆放着一块圆形白色的糕点,上面还点缀着几块小草莓,这东西是什么她不认得,只感觉一阵特有的香味扑面而来,甜而不腻,煞是好闻。

  朱瑞澄本就是个小吃货,左右瞧了瞧,见母妃在训斥弟弟,做贼似的伸出手点了点蛋糕,然后放在嘴里小小的抿了一口。

  这一口下去小吃货的双眼陡然放光,奶油的芬香和甜蜜一下子就酥到了她心里。

  至于有没有危险什么的她没在意,不说苏泽和大哥关系那么好,就说是自己未来的夫婿,苏泽也不会害了自己,这瞧着就是糕点,尝尝也无妨。

  好吧,其实就是她闻到了香味有些忍不住了,想着先尝尝味道。

  朱瑞澄有些意犹未尽,正待再尝尝的时候被眼尖的朱瞻墉给瞧见了。

  朱瞻墉大声嚷嚷道:“母妃,你别说我了,你看大姐!”

  朱瑞澄小脸一红,连忙收回了手,双手捏着裙角,有些尴尬。

  太子妃气极,这些毛孩子除了大儿子没一个省心的,太子妃忍不住又训斥起女儿,喝骂道:“死丫头,都不知道是什么就吃,万一吃出毛病怎么办?”

  朱瑞澄支支吾吾的说道:“是吃的,里面还摆着盘子呢,这个东西我听苏幺幺说过,好像是什么奶油蛋糕,是用牛奶做的!”

  尝了一口她尝出了奶味,想起了之前苏幺幺说过的,这才发现是那什么奶油蛋糕,之前听的时候就馋,没想到苏幺幺还真送来了,当真是好姐妹。

  太子妃凝眉,也没再训斥,而是看向桌子上的奶油蛋糕,有些疑惑的问道:“奶油蛋糕?”

  朱瑞澄连忙点头道:“是呢,可好吃了,甜甜的!”

  太子妃寻思了半响,这东西瞧着像是糕点,又是苏泽送来的,应该也无妨,于是太子妃又问道:“那这该怎么吃?”

  太子妃还在寻思怎么吃,朱瞻墉这个毛孩子一听是吃的就迫不及待地拿起盒子中地小盘子在蛋糕上挖了一口下来了。

  朱瞻墉吃了一个蛋糕吧唧吧唧嘴,蛋糕软软糯糯的,吃进嘴里便是一股独有甜味,入口甜而不腻,连一向不喜甜食的朱瞻墉都觉得好吃。

  “好吃,这什么蛋糕比之前大姐你带回来的都要好吃!”朱瞻墉赞不绝口。

  太子妃有些心累,也懒得训斥了,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头无力的说道:“罢了,想吃就吃吧。”

  朱瑞澄眼见太子妃发话了,喜笑颜开的切起了蛋糕,先给太子妃盛了一份,随即才拿起自己的那份小口小口吃着,一脸满足。

  太子妃想了想,学着两个孩子的样子拿起勺子吃了一口,这一吃也是愣住了,早知道那苏泽多才多艺,之前也曾吃过从苏家带回来吃的,可这什么蛋糕还是让她觉得有些惊喜。

  蛋糕这种软软糯糯的糕点最得女子心,尤其是甜而不腻,芳香可口,更是让人流连忘返。

  太子妃见朱瞻墉还要再吃,没好气得打掉了毛孩子的手训斥道:“还吃,这是送给你大姐的,你吃那么多做什么。”

  朱瞻墉撇了撇嘴,心中腹诽道不吃就不吃,到时候我到姐夫家去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朱瞻墉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匆匆丢下一句他去玩了就一溜烟的没影了。

  等朱瞻墉那个毛孩子走了之后,太子妃望着还在吃蛋糕的大女儿若有所思。

  “别吃了,你从小就馋,一点吃的就把你给收买了?”

  朱瑞澄放下蛋糕,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觉得这不能怪她,实在是苏泽家的东西太好吃了嘛,东宫和宫里那些御厨给苏泽提鞋都不配。

  “你到底怎么想的,这门婚事是你皇爷爷定下来的,母妃和你父亲也不好说什么,你若是不愿意,母妃就去让你父亲去求求你皇爷爷。”

  朱瑞澄低着头,看不清神情,软软糯糯的说道:“全凭父亲母亲做主。”

  她其实没太多主见,历来都是顺来逆受的性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容不得她做主。

  何况她觉得嫁给苏泽好像也不错,苏泽人长得也还行,又多才多艺的,嫁过去了还能有苏幺幺陪着,反正迟早是要嫁人的,与其嫁一个从未见过的人,还不如嫁给苏泽,好歹苏泽是她大哥的好友,知根知底的。

  母妃觉得她什么都不懂,其实她什么都懂,只是她不说罢了,既然拒绝不了,还不如选一个自己还算满意的。

  不嫁苏泽难不成嫁其他素未谋面的人?

  太子妃长长的叹了口气,她这闺女哪是不愿意啊,那是巴不得早点嫁过去,被几口吃的就给收买了,当真是没出息的很。

  其实一开始太子妃是不同意这门婚事的,她娘家也有几个适龄的,之前想着从娘家挑一个,可后来太子和她有过一场谈话,之后她也就同意了。

  真较真起来,苏泽比起她娘家那几个侄子是要合适的,只是她之前有些私心,想着拉娘家一把,这也是人之常情。

  她之前也就是那么一说,还真能去老爷子面前拒了这门婚事不成,真拒了反倒是让老二得逞了,她可是知道老二巴不得把自己女儿嫁给苏泽。

  想到这里太子妃又有些气愤,老二老三什么都想和他家争,现在倒好,连个女婿都要抢了。

  “你啊,从小就是个闷性子,往常连笑都不会笑一下,这些天出宫几次,脸上的笑意倒是多了,你恐怕早就想逃离这深宫之中了吧?”

  “也是,这宫里是闷的很,看来看去也就那些人和景,看多了也腻。”

  “母妃没什么大见识,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可也知道那苏泽是难得良配了,既然你自己也愿意那母妃也不多说什么了。”

  “你皇爷爷和你父亲的意思是想让苏泽更好的帮衬一下你大哥,你也知道咱们家什么情况,若不是你大哥,你父亲的位子早就被你二叔三叔抢去了。”

  说道这里太子妃嗤笑一声,拉起朱瑞澄的手继续说道:“你呢从小就懂事,嫁过去了呢多帮衬一下你大哥,都是一母同胞,你大哥好了还能亏待你不成?”

  “生在帝王家是你的幸运也是你的不幸,最是无情帝王家,咱们女子,嫁人之前靠娘家父母兄弟,嫁人之后靠夫婿和儿子,不要觉得自己娘家是皇家就如何,你父亲和你大哥对苏泽多有依仗,你要真受了委屈他们不见得会管。”

  “你也别觉得你大哥和父亲无情,不宠你疼你,可你要知道,身在皇家就是如此无奈,都说皇帝是孤家寡人,可你父亲和你大哥何尝又不是呢。”

  “你看你二叔和三叔就知道了,以前你皇爷爷还没做皇帝的时候,他们关系多好,可如今你再看呢。”

  “为何你父亲和我都让你几个弟弟安心读书就是了,就是为了让你大哥的路走的更顺些,不希望日后他们兄弟也如你父亲和几个叔叔一样反目成仇。”

  太子妃说着说着就落泪了,好歹也是她的亲生女儿,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能真的不心疼。

  可帝王家就是如此,儿女的婚事轮不到她这个亲生母亲做主,瞻基那么受宠还不是不能做主的婚事,遑论朱瑞澄一个女子。

  她心疼女儿归心疼女儿,可比起女儿,显然大儿子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要更重一些,因此她在宽慰女儿让女儿不要觉得她父亲和兄长无情。

  朱瑞澄低着头,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她心里真没那么觉得,她又不是小孩子了,只是贪嘴了点,其实很多东西她都懂的。

  以前二叔和三叔见着她还会有个笑脸,可这些年别说笑脸了,一年到头都看不到二叔三叔的人了。

  这些年她在太子妃身边看多了东宫里的那些勾心斗角,她都替娘亲觉得累的慌。

  对于她来说嫁出去也不是什么坏事,这深宫她早就不想待了。

  苏泽又不是什么坏人,她都听苏幺幺说了,在苏幺幺的口中,苏泽简直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好人了,既然她的好姐妹都那么说了,那么她相信苏泽再坏也坏不到哪去。

  爱不爱的她也不太懂,情窦初开的年纪她也从未经历过男女情爱之事,反正苏泽她不反感就是了。

  苏泽笑起来多好看啊,温润如玉,翩翩公子,至于外界那些小人背后说苏泽的坏话,她觉得那些人就是见不得苏泽好,又得了父亲和大哥的信任,都是那些小人嫉妒苏泽的才华才会中伤苏泽。

  嗯,没错,这也是她的好姐妹苏幺幺说的,她不全信,可能获得皇爷爷还有父亲和大哥信任的人再坏又能坏到哪去呢?

  既然横竖轮不到她选择,那么索性顺了皇爷爷还有父亲母亲的意好了。

  她就像是一根无根的水草,随波逐流飘到哪儿是哪儿,她从生下来就不懂得反抗,父亲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不喜欢宫里那些死板的礼仪规矩,比起做女红她更喜欢出去放风筝,可她从未说过什么不是,只是默默的接受这一切。

  父亲母亲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大哥,因为大哥是他们第一个孩子,是大明的皇长孙,是未来的皇帝,她这个长女其实并未得到太多的宠爱。

  她在苏家的庄子看到过一幕,那一幕被她埋藏在心里,久久无法忘怀,一个小女孩被父亲高高的举过头顶,女孩张开双手肆意的笑着,她父亲满怀笑意的看着女孩,旁边女孩的母亲牵着不知道是女孩哥哥还是弟弟的手温柔的看着父女两人。

  玩闹一阵之后那个中年男人放下了女儿,和女孩的母亲相视一笑,随后一家四口手牵手笑着离去了。

  那一刻的朱瑞澄看着看着就哭了,站在原地羡慕了好久好久,听苏幺幺说那女孩的父亲是苏泽的侍卫,名叫苏一,连名字都是后来苏泽给取的。

  那应该就是父亲母亲口中的寻常百姓人家了吧,好像也挺不错的样子。

  一旁的太子妃还在絮叨,朱瑞澄双手捧脸看着殿外灰蒙蒙的天空,嘴角微微勾起,眼睛微微眯起,显得极为惬意。

  苏泽以后也会高高举起他们的女儿吗?

  也会如那个中年男人一般温柔的整理她被风吹散的发梢吗?

  她不知道呢,可她没来由的期待和向往那样平凡而又简单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