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国人果真在永乐十六年的最后一天将从倭国带来的金银财物通过苏七的手送到了苏泽的手里。

  不过此时的苏泽倒是顾不得这些财物了,临近年关他也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各种琐事缠身脱不开身,和倭国有关的一切都是手下人在办。

  一开始苏泽只是想通过倭国使臣获得一些关于倭国的情报,诸如如今势力的划分,沿海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军事力量,方便日后谋划倭国,没成想倭国人被吓坏了,直接送了大把的财物给他,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对于这些金银珠宝的安排,苏泽将其分为了三份,一份拉到了宫里,他自己收下一份,另一份则是以朱棣的名义发放给了文武百官,相当于年终奖了。

  虽然朱棣有些不舍,可在苏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之下,还是不情不愿的点了头。

  苏泽如此舍得倒不是有钱没地方花,而是有舍才会有得,这次倭国来大明处处碰壁,那些文武百官也是出了力的,起码没人跳出来和苏泽作对,因此苏泽也不介意分润一点好处出去。

  再者他也不想因小失大,如今才有几个钱,等打下了倭国,要多少银子有多少银子,后面还有需要文武百官出力的地方。

  得让大明的土包子们打开眼界,收倭国人送的礼能有几个钱,还不如跟着他苏泽混,直接去倭国抢就好了。

  苏泽暂时还不想和国内的士大夫们撕破脸,双方目前还没有利益冲突,苏泽此时还没有那个底气掀桌子,自然要徐徐图之了。

  目前苏泽暂定的策略就是将一些人通过利益绑在一起,先集合众人的力量完成一些计划,等到积攒够足够实力的时候,苏泽才会翻脸。

  士绅一体税,解决土地兼并,全国推行教育,这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贸然变法,迟早落得个尸骨无存,历史上变法失败尸骨无存的前辈可不少,苏泽可不想重蹈覆辙。

  因此苏泽是步步为营,小心谨慎,摸着石头过河,起码到现在那些士绅也好,百官也好,没人觉得苏泽会挖他们的根,只是喜欢瞎折腾罢了,因此并没有把苏泽太当回事。

  这也是为何苏泽能在官场上混的如鱼得水的原因,因为他根本没触及到那些人的根本利益。

  苏泽虽然闹腾了点,喜欢坑大家伙的银子,可他也给大家带来了好处,这种情况下谁愿意和苏泽撕破脸,苏泽背后站着是陛下和太孙,现在还要加上一个汉王。

  可要是苏泽一上来就嚷嚷着要变法,要改革,要废除儒学,推行新学,士绅一体税这些,早就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不说那些士绅要喊打喊杀,就连朱棣都要犹豫。

  朱元璋曾征求学士朱升对他平定天下战略方针的意见,朱升说:“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苏泽如今也是玩的这一套,事实证明,这一套还挺好用的,起码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今日能和百官们一起合伙坑倭国一笔财物,明日就能拉着他们一起去倭国搬银子。

  虽然目前来看,是给了那些人一些好处,实际上大头还是苏泽和皇室拿到的,其他人就算分又能分多少呢,虽然损失眼前的一些利益,可带来的是未来的收益,横竖苏泽都不会亏。

  苏泽这次分了皇室和百官们利益,让他们看到了倭国有利可图,下一次苏泽要说去打倭国,不说全部赞同,起码阻力会少很多。

  其实这也是苏泽的无奈之举罢了,若是他手握生杀大权,根本不用如此麻烦,步子能迈的更大一些,可这不是不行嘛,他如今除了家财万贯,手里没兵没人啊,就清风县那么点人,能掀起什么浪花?

  好在一切都在按照苏泽的计划进行,这些天他忙着年终总结,这是在清风县就有的惯例了,只不过如今的摊子铺的更大了一些,除了清风县,他在京城也有了一番作为。

  交易中心在张胖子的手里也逐渐步入了正轨,有些民间的商人也想要在交易市场上市集资,目前正在走流程。

  苏泽也在年末这几天召开了股东大会,出席了股东大会,忙的脚不沾地。

  没办法,市面上如今发行的股票苏泽都是大股东,他就是不想去也得去,他又有意让股票市场的规则逐渐完善,因此花了大功夫召开了股东大会。

  虽然这些股票才上市不足两个月,苏泽还是老老实实的将这两个月几家公司,暂且称为公司吧,账本公示出来,赚来的收益分红下去了,也让那些买股票的人吃到了第一笔分红,尝到了甜头。

  这也是为何其他人也想要在交易中心上市股票的原因之一,相当于集资合起伙来做买卖。

  也不用担心有人赖账,想要在交易中心上市股票,那是要勘验资质的,还要受到交易中心的监管,而交易中心背靠朝廷,安全性是有保障的。

  原本苏泽是提议朝廷另成立一个监管机构的,不过这条被朱棣给否了,让苏泽全权处置,等到日后走上正轨,有需要的时候再成立也不迟,一时半会儿的也抽不出来人手,朱棣只是象征性的派了宫里的人去参与监管,给了苏泽充分的信任。

  召开股东大会除了公示账目和分红外,苏泽还在股东大会上谈了一下几家公司明年的一些商业计划,展望了一下未来,又给股东们画了好大的一个饼。

  要说股东大会规格最高的当属希望煤业公司的股东大会了,参会人员基本上都是大明的贵族阶层了,就连朱棣都派了王忠参与会议。

  有人是自己出席的,身份尊贵一点就算没亲自来,也派了下人出席旁听,没一个股东缺席的。

  在会上,苏泽先是宣布成立董事会,共同参与希望煤业公司的管理和经营,董事会会长暂时由苏泽担任,朱棣的代言人王忠担任副会长,其他诸如英国公等人都捞了个理事,这也是大明第一家正规起来的公司了,总算是有了点公司的样子。

  至于其他几家上市的公司,由于苏泽手里占据了一半以上的股份,干脆就没成立董事会了,由他一人负责管理运营,其他股东只参与分红。

  在希望煤业公司的股东会上,除了成立董事会以外,苏泽还宣布年后希望煤业公司的股票会进行拆股,方便股票交易。

  原本希望煤业作价十万股,宫中和苏泽加起来持有五万股,外面流通五万股,每股五十两银子。

  如今希望煤业一股已经价值五十两了,就这还没人愿意卖,可股价也涨不上去了,一直在五十两上下浮动。

  拆股之后,希望煤业公司作价一百万股,相当于原先的一股是如今的十股,每股价值五两银子,完成股份重组。

  在希望煤业公司的第一次董事会上,全票通过此项决议,大会圆满结束。

  结果消息刚传到交易市场,原本已经涨不动的希望煤业股票再次大涨,购买了其他几支股票的股民纷纷抛售手里的股票,转而去求购希望煤业的股票了。

  有一部分聪明人,趁着其他人抛售股票套现的时候,在低价收购了一大批股票在手里,等到那些抛售股票的人发现买不到希望煤业股票的时候,其他几支股票才又开始缓慢上涨,最终回到了原本的价位,那些抓住机会的人又卖出去了手里的股票,成功获利。

  李正阳就是那些投机分子的其中之一,通过低吸高抛,发了笔小财,他还想着闷声发大财,并未声张,可终究瞒不过苏泽。

  苏泽当时就骂了一句,“没看出来啊,李正阳那个狗东西当官真是屈才了。”

  不过苏泽也没管,只是骂了一句,李正阳能赚钱是他的本事,反正又不是赚的苏泽的银子。

  交易中心走上了正轨,另一边江绪也不负所托,将银行的草台班子搭了起来,已经印出了大明皇家银行第一版纸钞,前些天苏泽还拿去给朱棣过目了。

  目前发行的纸钞都是小面额,有一两银子的,有二两银子的,有五两银子的,面额最大的是十两银子。

  印纸钞从纸张到防伪,都是出自清风县那些匠人的手,朱棣还支援了一些皇室的工匠,防伪在这个时代算是首屈一指的了,一时半会儿破解不了,就算是其他人能仿造出来,没有成熟的工艺,成本也是个问题。

  苏泽还学着后世的经验在纸钞上加了号码用于防伪,最大限度的避免有人印假钞,扰乱市场。

  目前尚未发行,因为大明宝钞的前车之鉴,朱棣并不看好苏泽弄出来的纸钞,即使苏泽一再承诺是银本位,有多少储备银子印多少纸钞,朱棣都还是有些犹豫。

  这也怪不得朱棣犹豫,实在是大明宝钞的前车之鉴就在那里,朱棣就算再不懂经济学也知道发行纸钞不是小事。

  一旦出了什么岔子,牵一发而动全身,又会和大明宝钞一样贬值,拿来擦屁股都嫌纸硬。

  当然,还有一点原因是因为苏泽之前忽悠他存了银子进银行的,他害怕到时候苏泽还他一堆废纸。

  因此朱棣还想要再看看,要等到看到纸钞能顺利推行之后,要获取百姓们的信任他才会点头,在苏泽的提议下,京城将会作为纸钞发行的试点,不过那要等年后了。

  银行这边暂时不去说它,如今只是有了个草台班子,西山那边的银行还在修建,尚未完工,估计要等到年后才能开业了。

  苏泽名下的其他产业也为他取得不菲的收益,因为天气太冷了,那些有钱人不喜欢出门,导致火锅店的收益不好,苏泽又推出来外卖服务,学着后世海底捞的上门服务一样。

  市面上也有一些火锅底料的出现了,苏泽不搞火锅了,开始卖起了火锅底料,让火锅走进了大明人的家中,足不出户就能吃到火锅。

  人适当的摄入辣椒是能起到调理身体的作用的,尤其是北方本就寒冷的情况下,辣椒的用处就更大了,苏泽这也是在不遗余力的丰富大明人的饮食了。

  大棚蔬菜这边由于暂时是走的上层路线,成本高居不下,暂时还不能供应普通百姓,只能等到来年扩产之后,这些新鲜的蔬菜水果才会在未来进入到千家万户的饭桌上。

  苏泽手底下的人正在想办法节约成本,争取明年就能让京城的普通百姓都能在冬天吃到新鲜的瓜果蔬菜。

  如果说公司和银行的出现是苏泽为了筹集资金才出现在大明的,那么无烟煤,火锅,大棚蔬菜等就是苏泽为了造福底层百姓弄出来的。

  大明在未来一段时间将会进入到小冰河时期,苏泽自然记在心中,开始提前做准备了。

  无烟煤那边也在召集人手,除了苏泽一开始接手的那几千流民,京城周边地区也有不少吃不饱饭的百姓拖家带口的来到了西山,原本荒无人烟的西山也逐渐热闹了起来。

  百姓到了西山可选择的机会就多了,可以去矿上挖煤,还可以去建筑队当学徒,跟着一起修路修房子,反正有清风县的老手带着,也能做些杂活,来年还能在西山规划出来的农业区务农。

  永乐朝土地兼并问题已经开始严重了起来,多的是无地可耕的百姓,就算种地也是给当地的那些士绅们种地,来到西山虽然也是种地,可那是在给朝廷种地。

  前三年免税,种出多少都是自己的,三年后才会上交赋税,赋税相比交给那些士绅要低的多,只需上交两成就可以了,给士绅们种地得交五成甚至往上。

  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算计,他们也知道在西山种地要比在自己老家种地要好,自然会争相来到西山投奔。

  这件事还引发了不小的争议,那些百姓拖家带口的来了西山,那些本地官员和士绅自然有意见,可上次那几地的主官都被撸到底了,加之西山又是苏泽和太孙的地盘,根本没人敢说句不是,拦都不敢拦那些百姓拖家带口的去西山务工或务农。

  只能可怜巴巴的上奏朝廷,希望朝廷能制止人员流失的情况,结果朱棣根本懒得搭理,那些有意见的人也就消停了。

  西山那里除了务工和务农,还有镇国卫的军士,也有一些商贩看到了机会,去西山支起了摊子,在苏泽规划出来的商业区组成了简陋的商业街。

  虽然人手紧,苏泽还是让建筑队赶工出来了一条商业街,大大的方便了那些有心想来西山发财的商贩,未来苏泽还将引入京城的一些商品,方便西山这边的百姓购买物资。

  别看西山如今还不够富庶,可西山那里的人购买力是有的,腰包里有钱。

  工人有工资,农户虽然暂时没有工资但也有苏泽发放的补贴,暂时维持生活是没问题的,镇国卫的军士兜里也有军饷,虽然朱棣一毛不拔,苏泽还是有点良心的,都发了军饷下去。

  每当工人下工,镇国卫休沐的时候,就是商业街最热闹的时候了。

  依稀可以看到西山未来的繁荣和富庶场景,苏泽也很满意西山的发展,这不过是他才来京城三个月的时间,就取得了如此大的成就,西山未来会发展的更好的,也许不止西山,京城,甚至大明都会越来越好。

  处理完京城的琐事,苏泽又陪着苏幺幺回了一趟清风县,苏幺幺是回去给她父母扫墓的,苏泽则是回去视察清风县的工作。

  如今的清风县比起朱棣去的那天要冷清许多,因为清风县很多人都被苏泽给调到京城去了,除了一些产业走不开人,许多人都被苏泽调走了。

  建筑队,京城各种产业,以及未来要开办的学校,处处都需要人手,要不是苏泽在清风县发展了三年之久,还真抽不出那么多人手来帮他。

  昨日因,今日果,也正是因为他在清风县的这三年发展,才能让他培养出一批属于自己的班底,一声令下就有人站出来帮助他。

  清风县这些接受了新教育的百姓们,也开始走出清风县,前往更大的舞台的发展,投身于各行各业中,发光发亮。

  原本清风县的那些百姓还舍不得苏泽走,以为苏泽放弃了他们,事实证明他们想多了,苏泽并没有放弃他们,而是将他们带到京城,前往了更大的舞台,和苏泽再次并肩作战。

  一如三年前那个穷酸县令站在破烂的县衙门口挥手喊道:“愿意听老子话的,就跟老子走,老子带你们过上好日子,让你们的娃娃不用再跟你们一样过苦日子。”

  那一天,许多茫然,麻木的清风县人跟着苏泽走了,一起上山下水,修路铺桥,于是有了现在繁华的清风县。

  现在又有一大批清风县人跟着苏泽走了出去,他们不知道要面对什么,可他们知道跟着苏泽走能过上好日子,因为苏泽在这三年的时间兑现了他当日的承诺,所以他们愿意继续相信苏泽。

  这和以前穷的吃不上饭出去讨饭不一样,他们是出去帮着苏泽一起带着其他大明走向未来美好新生活的。

  现在其他地方的人不会再低看他们清风县人一眼了,清风县出来的人有着属于他们的骄傲,那是苏泽带给他们的。

  到了京城的清风县人有着外界人没有见识和知识,他们在各行各业发光发亮,成为了其他大明人羡慕的对象。

  在西山,只要你说是清风县出来的人,那就会被其他人高看一眼!

  就算是修路的工人都是读过书,识的字的,还懂得很多他们不懂的东西。

  就算是皇家的匠人都不敢低看清风县人出身的匠人一眼,因为他们发现清风县匠人手里用的工具他们看都看不懂,更别说上手用了。

  那些清风县的匠人还会自己绘图,算数,还会不断研究,这些都是那些皇家匠人不会的,和清风县匠人比,他们好像只是做工更加精细些罢了,除此之外并无任何优点。

  除了这些,更为难得是清风县人都很自信,清风县人那种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自信是那些流民和那些来西山务工的百姓身上没有的。

  苏泽并未在清风县久留,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忙完了清风县的琐事之后,便带着苏幺幺紧赶慢赶的回到了京城,仿佛是一个过客。

  可苏泽并未忘记清风县,他忘不了那些年在清风县的那些点点滴滴,那些琐碎日常,他甚至能记得那最开始跟着他的那些清风县人的名字,虽然多是二狗,三麻子之类粗鄙的名字,即使后来都一一改了名,苏泽依然记得他们最开始的名字。

  即使有一天,苏泽成为了整个大明,甚至整个世界的大人物,即使他未来可能再也不回清风县了,他也不会忘记这三年在清风县的点点滴滴。

  这对于他来说是一段难忘的经历,他带着一群茫然,麻木的人通过自己的双手过上了富足的生活,老有所依,幼有所养。

  他不仅给清风县人带去了知识和富足的生活,还给他们带去了希望和梦想。

  他曾在清风县这处穷乡僻壤之地哭过,笑过,这片土地上流淌着他的汗水,书写着他来过的痕迹,证明他来过。

  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只是因为有了更大的追求,停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