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队歌姬乃是受周夫人委托,从梧州出发,一路穿过兖州,筠州,又通过三百里旧江古道,一路风尘仆仆,前往北疆劳军。

  此次劳军,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周夫人给足了费用,同时她们也对北疆军士心怀敬仰。

  另一方面,她们所在的青云阁目前遭遇了巨大的危机,此行的另一因素,也是为了避难。

  那梧州知府是去年从他处升迁过来的,正是志得意满之时,于某次青云阁听曲之时,看中了她们之中的几位。

  要说这样的年代,歌姬在各种场合抛头露面,所谓卖艺不卖身就是个笑话。

  如果背后没有强力靠山,她们凭什么能抵抗知府大人的觊觎?

  如果背后真的有什么靠山,她们又怎么会出来抛头露面!

  更恶心的是,若是这知府大人真的心有所属,哪怕是娶回做妾,也是个勉强可以接受的结局。

  然而这位知府大人打的是兼收并蓄,大被同眠的主意!

  没有办法,她们只有借此机会逃出梧州。

  她们何尝不知边境凶险,然而她们已经没有了更好的选择。

  即便是这次边境劳军,若非周夫人的身份摆在这,她们甚至连青玉阁都出不得!

  这一路虽然艰辛,但未尝没有逃出生天的喜悦。

  只是所有人之中年纪最长,也最令所有人信服的秦清,越是靠近边境,越是心中惶恐!

  然而她没有想到,原本只是随意选了个破庙临时歇脚,却在这里听到了一首至少甲阶的灵诗!

  震惊还不止于此。

  林河的语声刚落,歌姬车队之中的所有人,包括看到车队过来后,自动隐藏在暗处的四名兵士,眼前的景物开始急剧变幻!

  恍惚间,众人看到了茫茫大漠,沙漠之中一队旅人艰难跋涉,居中绑在骆驼上的是一位身材窈窕的少女,她裹着面纱头巾,怀中紧紧抱着一具琵琶。有狂风扬起面纱的一角,露出的是倾国倾城的绝色容颜……

  众人震惊于她的美貌,却眼睁睁看着她走入蛮族的帐篷,被蛮族摧残零落,仅有的空闲时刻,无不痴痴遥望东方,数着指头盼着回家的一天。

  两年后的某一日,终于熬得那蛮族丈夫死去,她向家乡发出了回归的请求,却只收到“依蛮制”这三个字!

  依蛮制?什么是蛮制?

  蛮制,就是继婚制,兄终弟及,父亡子娶!

  她竟然被强迫嫁给自己儿子,继续忍受着蛮族的摧残!

  即便如此,她依然会在仅有的空闲时间里,抽空看向家乡的方向,幻想着家乡如今是何模样……

  紧接着周围的景物再次变幻,又一豆蔻少女于江边浣纱之时,为贵人选中,于美女宫中教授歌舞礼仪,三年后,出落得亭亭玉立,倾国倾城。

  次女被献于敌国首领,每日婉转承欢,终于使尽所学,惑得君王乱政,最终灭国。

  然而她的结局,也不过是沉江而死!

  还有一女倾国倾城,歌舞皆精,本为王妃,却因容颜被帝王强行纳娶,侍奉父子两代帝王,最终被逼自尽……

  又有那稚龄少女,为义父所托,主动奉身于两个残暴之人,使其反目,最终随胜者辗转流离,不知所踪,却已经是几人之中结局最好的一个……

  所有人都被这些悲惨的故事感染了,她们从未听过这些故事,但她们见过太多类似的事情!

  姐妹们偶尔有被商人看中,或者被书生花言巧语蒙骗,在大家或祝福或担忧的劝说之中离开,要么杳无音信,要么传来的就是死讯!

  “呜呜呜……”有少女忍不住捂嘴低泣,秦清也是双拳紧握,心中愤恨却又无可奈何。

  这就是如今的世道,这就是女子的命运!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名将之死,固然令人扼腕,但终究沙场扬名,马革裹尸,死得其所;

  可这些女子之死,可有人在意,可有人叹息?

  “唉……”

  秦清不由自主地幽幽一叹,却猛然回过神来。

  紧接着她便发现,周围居然散落着无数文气云团,又有如丝如雾的灵气,将她和她的姐妹们全部笼罩在内,犹如细腻的温水一般,抚慰着她们的心灵!

  灵诗初现!

  这句灵诗居然是第一次出现在这世界上,而作者毫无疑问就是面前这位有目疾的少年!

  秦清见识广阔,自己本身也是开悟过的修者,只不过层级低微,仅仅是戊阶。

  当然,她这些姐妹基本也都是开悟过的修者,因为有些曲调婉转悠长,不开悟的话,很容易气息不足。

  “这位……大师,请……请问您……”

  一向飒爽果决的秦清,这一刻说话也有些磕磕绊绊了。

  这可是初次出现的灵诗,还是一首甲阶以上的灵诗!

  林河微微一笑,还以为对方是按照剧本在表达震惊,心里还挺佩服。

  这些小姑娘就是多愁善感,明明只是安排好的剧本,居然能表达出这么强的情绪来。

  那自己也不能掉链子!

  “姑娘不必着急。这诗虽然吓人,但未必不可解!”

  听到大师这样说,秦清才忽然反应过来,原来这句诗说的也是自己等人的命运!

  她的脸色瞬间煞白,难道这一次边疆劳军,真的是凶多吉少,甚至全部死亡的结局?

  她不敢不信,毕竟对方随口吟诵的灵诗,便是至少甲阶以上!

  更何况,这灵诗明显是根据自己等人现在的境遇,有感而发。这样的大师,无论在哪里,只要开口就会有无数莺莺燕燕自荐枕席,哪里需要欺骗自己?

  不过紧接着,她意识到了大师最后一句话里的意思,不由得扫了一眼周围的姐妹,见包括最近的妹妹秦欢在内,依旧沉浸在悲伤故事中没有回过神来,不由悄悄向前凑近了几步,诚心一礼:“请大师指点!”

  林河微微点头,做足了大师的范,沉稳说道:“其实解法也在这诗句里。自古美人如名将,这一番的你们和那北境将军,乃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命运!”

  此时周围的歌姬和暗处的士兵相继清醒过来,惊疑不定地互相打量,却也听到了林河的每句话。

  林河缓慢站起身来,负手而立,朗声说道:

  “若要逆天改命,便要主动入局,入局才能破局,死中求活!”

  “我再送诸位一句古诗,以壮行色: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