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尔赤不敢托大,哪怕他已经看破了对方招式当中的玄机,哪怕贺难看上去已经体力将竭,但他还是选择拖着自己的伤腿向后退去,直到脱离那扭曲的感受之后,他才深呼吸了一口气。

    那是一种如获新生的感觉,令乌尔赤心有余悸,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方才意识到了一件事。

    如果贺难可以做到隔空扭断他的骨头,那自然也能将他的脑袋拧下来。

    「刚才你没直接杀掉我……你会后悔的。」礼都适时地伸出胳膊撑住乌尔赤的身体,而后者的惋惜也没有那么假惺惺——如果换成是自己,在必死无疑的局面之下,肯定会选择兑命,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一口血从贺难的口中猛然涌出,他咳嗽了几声之后脸色稍有好转,至少能够直起腰来了,遂道:「这就是你我之间的不同了……

    「我得承认,刚才我只是有机会试着去杀你,折断脖子或者直接让你的眼珠爆出来之类的……但也不一定会成功,所以我选择了一种更稳妥的方式。

    「但我也得强调,我没有去试着杀你,是因为我答应过大祭司……他不希望你死掉,所以我选择了一种更人道的方式。

    「不过我也有我的坚持,我绝对不会让你们追上阿祀尔,所以哪怕付出这条命也无所谓——接下来走上前的第一个人,我绝对会让他死得很精彩。」贺难尽自己的最大努力,摆出了一副目

    露凶光的样子,和他那张已经被鲜血污染的脸配合起来相得益彰。虽然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想着立刻脱身,但他所渲染出来的恐怖氛围倒是实打实地弥漫开来。

    没有人去怀疑他会不会履行自己的话,同样也没有人愿意成为履行的代价——所有人都知道,「杀第一个人」是一个体面的说法。

    只要开了杀戒,那么贺难今日必死无疑,因为他一定会被人潮淹没。

    但问题是,在围剿贺难的过程中死去的那些人,这其中有谁能够接受自己成为代价?

    不过,要说最难以抉择的人,还是乌尔赤,这短短几秒时间当中,他想了很多。

    有气愤、有权衡、有感慨,甚至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后悔。

    此前,他一直都是沓来的密探、苏赫的近臣,以能力超群为傲,所以才会渐生野心。

    所以他一直没有意识到一件事儿……那就是以他的能力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干部,但却未必是一个合格的首领。

    因为首领应当扛起最大的责任,因为千万人的命都系于你的一肩之上。乌尔赤此前从未感到过要做出一个正确的决定居然如此困难,他究竟是要牺牲十几个乃至几十个战士去保证将贺难击杀于此地、还是冒着放虎归山的风险从长计议?

    此刻,乌尔赤下意识地就想到了他此前追随侍奉过的两位君主。

    如果是诺颜苏赫在此,恐怕早已操着他那柄凶狂的大斧搅进去

    杀个你死我活了,虽然苏赫在家庭关系上十分婆婆妈妈,但在战场上他从来都是作为众人表率,毫无怯意的猛将,用他悍不畏死的精神鼓舞所有人;而沓来则会谨慎地衡量着利弊,只要他认定贺难会成为心腹大患,那就会果断地当场干掉对方,哪怕为此支付代价也在所不惜。

    那么……自己该成为哪种领袖呢?

    「你迟疑了,是在回忆别人的做法么?」到现在为止,贺难已经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与疲惫了,这不是个好现象,这意味着接下来能撑多久就连他自己也没了计数,而另外一个描述他当前状态的词汇叫做回光返照。不过贺难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精打细算的人,也没什么时间观念,所以利用起每一秒去多杀一个人的事情绝对不会出现在他身上。

    如果他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

    点时间,那么他宁愿把它浪掷于名为雄辩的川流当中。

    「如果你想要模仿别人怎么做的话,那你又凭什么比他们做得更好呢?」贺难笑着伸出了一根手指,终点正是乌尔赤的所在:「来吧!做出你自己的选择,让我看看你能与我、与阿祀尔做对等较量的资格!」

    话音刚落,贺难已催动全身炁力,一股无形之压扑面而来,那杀阵的范围内真炁狂涌,劲风吹起满地烟尘,数息之后才停止下来,贺难的身影才重新回到众人视野当中。

    虽然对方的话很难听,但乌尔

    赤也不能否认贺难的箴言有其道理——自己无苏赫那般勇武无畏,也不像沓来对部下有着绝对的掌控力可以随意发号施令。

    「虽然我们是敌人,但是我由衷地感谢你的忠告。」片刻之后,乌尔赤便已心中有数。今日这里的沓来军有一个算一个,都在用自己的眼睛看着乌尔赤,因为贺难是杀死他们主君「凶手」,他们为复仇而来,就不会因怯战而走:「虽然你不是巫勒人没资格葬在圣山,但我也不会让你暴尸荒野,你的尸骨我会好好入殓的。」

    若要成为巫勒的王,只用阴谋诡计是不够用的,他们曾经拥有无比耀眼的大君,又怎么会接受黯淡无光?

    一时间,连同乌尔赤在内一共十几人先后走了出来,各执兵器,欲同赴杀阵!

    在十几个人井然有序的配合与分担之下,杀阵带来的压力顿时减轻了许多,至少面对压力袭来时有了充足的反应时间,在礼都的掩护之下,乌尔赤已经持刀欺身而来!

    弯月神锋与无柄刀相杀一处,如钩的弯月竟然将无柄刀拦腰截断!就连乌尔赤也不免错愕一刹那,于第一回合的拼斗当中,他已认定对方的兵器丝毫不下于自己的宝刀,怎么如此轻松就被斩断?

    然而那断裂的前半截刀在落地之前却无声无息地散去,乌尔赤这才反应过来——居然是分身!

    上次见时,贺难的分身还是相当粗劣的版本,只能堆积数

    量乱花迷眼,但今日居然能够精细化到如此地步——乌尔赤也不知道是这几天对方又有了新的突破,还是早就会这一手刻意藏到了现在,但同一时间先后有四五个分身都被击破,众人目光却丝毫没有捕捉到贺难本体落位何处。

    礼都握枪四顾,余光突然瞟到一人被砍倒在地,毫不犹豫地便将长枪投了出去,然而一枪穿胸而过不见血花,竟又是个幌子骗了他们一回。

    忽地一刻,阵中数人都感觉到浑身轻松下来,那是杀阵已经解除的信号。

    「看来方才的那次爆炸,他就已经趁机用分身替换了本身。」乌尔赤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不由得恨自己有智而迟。不过这突然的收招,也不知道贺难究竟是屏息凝神躲藏了起来,还是因为身体已经承受不了负荷殒命了呢?

    乌尔赤正要下令叫人搜索此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挖地三尺也要把贺难揪出来,顺便再想办法打开陵墓大门,却见队尾此时传来一阵骚乱,似乎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不敢怠慢的乌尔赤连忙向骚乱处赶过去,并非是贺难又突然现形,来人却是自己手下的哨位,这几人浑身连泥带血、肮脏不堪,满脸惶恐向乌尔赤禀报道:「不好了,九滚河屯军本欲按照指示向圣山进发,但却于驻扎时突然遇袭,连发数号传给我等呼叫指示——其中有兵马是原本大王子留在边境的守军被

    咱们的人认了出来,但似乎总共不止一支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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