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昨天他们已经正式照过面,可当时他全程都在跟裴丞相夫妇唇枪舌剑地干仗,盛珺薇根本没找着插话的机会。

    此刻,他耳畔响起她的嗓音,竟如仙曲般让人心境瞬间清明。

    并非寻常女子的娇软甜腻,亦非韩悦儿那般的刚毅激昂,而是如云中飘渺,空灵悠远。

    他原本躁动的心绪,仿佛被一股神奇力量抚平。察觉到这微妙变化,他不禁微微皱起眉头。

    甚至于,她称呼自己“公子”而非“相公”,他都未加留意。

    “据说尚书府的大小姐精于算计,最善操控人心,今日一见,果真是名副其实。”他暗自思忖。

    当年那场真假千金风波闹得盛京城内沸沸扬扬,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无人不知。

    自那以后,盛珺薇便消失在了贵族社交圈。

    关于她夺走真千金宠爱、屡次谋害真千金的罪名,却始终流传不息。

    若非是丞相夫人去庙里求签时,天意指示必须娶盛家之女,又恰逢真千金盛睿姣已婚嫁他人,这所谓的“良缘”断不会落在盛珺薇身上。

    裴煜心想,哪怕自己未曾先遇月儿,也断然不愿与这般心机深重的女子共度一生。

    盛珺薇不明所以:“嗯?”

    她尽量以婉转之词表达:“常听说相府公子才情出众,有乃父之风,将来定能成为国家栋梁,今日一见,却发现那些赞誉似乎过于溢美……”

    言语间,她暗示裴煜不过徒有其表,愚笨如猪。

    盛珺薇不禁疑惑,为何前世盛睿姣非要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她放下茶壶,淡然道:“既然裴公子此行非为求助,而是来找事的……云莺,送客。”

    云莺端着点心走进,恰好听到裴煜对自家小姐的嘲讽,早已脸色铁青,当下毫不留情地将他往门外推:“姑爷,您请回吧。”

    此刻,裴煜才想起自己确有事相求。

    他强压住心中的不悦:“等一下,我真的有事找你。”

    云莺冷哼:“姑爷,您这可不像是来求人的。”

    裴煜怒视这个嚣张的丫鬟,见盛珺薇并无制止之意,只得忍气吞声:“抱歉,我不该出言无状。”

    然而,盛珺薇依旧沉默以对。

    眼看着就要被推出门,裴煜怒火中烧:“我如今都道歉了,你还想怎样?”

    盛珺薇微笑回应:“如果道歉有用,还要衙门干什么?我觉得道歉最重要的是真心实意,裴公子认为呢?”

    裴煜站在门外,脸色阴沉:“你想如何?”

    “我就是个俗人,只愿接受实实在在的道歉。百两银子不多,万两黄金我也不嫌多。”盛珺薇直言。

    裴煜惊愕:“堂堂尚书府大小姐,怎会如此市侩贪财?”

    盛珺薇并不以此为耻。

    前世跟随郑亦扬南征北战,她深刻体会到金钱的重要性。

    缺钱意味着缺粮草、缺装备,冬日里士兵只能在帐篷里颤抖度日。

    尽管她和郑亦扬尚能温饱,但也过得颇为艰难。

    她亲眼目睹无数贫困百姓因寒冷饥饿而亡。

    尤其十岁后,无钱便难以驾驭家中除云莺外的其他仆人,连想改善伙食都常常受限于囊中羞涩。

    “钱,真是个好东西。”盛珺薇心中感叹。

    盛珺薇淡然道:“放心吧,这次我可不稀罕什么金银财宝,我就要裴公子您亲自去趟锦绣坊,把他们三楼挂着的、最贵的那条红裙子给买回来。明儿再陪我回个门,这两桩事儿办妥了,您心里那疙瘩自然就解开了。”

    裴煜脸色阴晴不定:“你清楚我来找你的目的?”

    “当然清楚。”盛珺薇应得干脆。

    “你能真办成?”裴煜问出口时,那语气五味杂陈,既满心期待,又带着浓浓的怀疑。

    盛珺薇轻轻一笑:“裴公子您不是说我在玩弄人心这方面挺有一套嘛,那您就该信我这一手啊,否则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么?”

    裴煜一时语塞,心中暗忖:这丫头还真是能把损人的话说得跟夸人似的。

    片刻之后,他目光锁定盛珺薇:“但愿你说话算话,要是你敢诓我……”

    盛珺薇笑容未减,心中却腹诽:就算骗了又能怎样?他顶多就是生会儿气,反正我又不指望他恩宠,他还能拿我怎么样?

    裴煜行动力十足,安平侯夫人还没进府,那条红裙就已经送到云逸阁了。

    盛珺薇让云莺妥善收好。

    不久,安平侯夫人也如约而至。

    两人结识于盛珺薇十岁那年。

    那时盛睿姣尚未归府,盛珺薇还是盛府捧在手心的大小姐。

    有一次外出,她差点被歹徒劫持,恰巧被安平侯夫人遇到,她率人狂追数十里,硬是从歹徒手里把盛珺薇救了出来。

    盛珺薇看安平侯夫人面相,察觉其子当晚有难,便提醒她近期务必让小世子远离池塘、河水等处。

    果不其然,当晚小世子突发奇想跑去府中的池中抓鱼,不慎落水。

    幸亏安平侯夫人想起盛珺薇的警示,紧急搜寻之下救起了溺水的小世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自那以后,安平侯夫人对盛珺薇的本事深感敬畏,每逢人生关键时刻,总会请她测算指点。而每次按盛珺薇的建议行事,总能收获满意的结果。

    谁能想到,如今两人竟在这种情况下再度相见。

    安平侯夫人神情复杂:“天师今日唤我前来,莫非是要劝我放过那个女人不成?”

    要是真这样,她怕是对天师要失望透顶了!

    “天师,咱们多年交情,我不希望因此事产生隔阂。我儿虽有过错,理应受罚,但这惩罚方式实在过分!”

    “你没看到我儿都被打成什么样!后脑勺生生被砸出个大窟窿!大夫都说,下手之人分明是想置他于死地!”

    “据家中仆人所言,我儿当时确是醉了,走到那女子面前邀她共饮一杯,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冒犯之举。”

    “那女人心狠手辣,我无法容忍!”

    “更让我气愤的是,裴煜明知被打的是谁,却默不作声!如此毫无担当、逃避责任,天师你何必为他委屈了自己!他配不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