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反正就那么个情况。

    金陵监地司命杨羸半夜跑到神武王府,一剑把人家府邸给劈了,然后俩人打了一场,打到半夜,光焰冲天,若如白昼。

    但至于他们为啥打起来,那就没人晓得了。

    反正第二天一早吧,金陵官府就有大动作了。

    州牧大人吴庸一纸命令传下来,让江州各县衙门留意各自地界儿内某种模样奇怪的祭坛,同时强征金陵诸多道观的炼炁士,暂时编如监地司麾下。

    ——这是当初每个道观在官府备案的时候,都要接受的条件。

    大夏官府让你在疆域里传道受业,供奉香火,那自然是不可能一点儿代价的没有的。

    除了每年的灵铢赋税以外,还有便是在面临危急之时,各大道观有义务被编进官府军队编制里。

    当然,金陵这些个道观能甘愿编入监地司,那肯定不是因为那早就老到发黄了的契书,而是因为但凡有不愿意的,杨羸就往他们山门口一站。

    就那样式儿站着,也不说话。

    没一时三刻,啥道观都得服软。

    ——毕竟这是刚刚才把神武王府劈了狠人,万一人心情不好给你道观也来一剑,那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儿。

    总而言之嘛,官府上上下下的动作都透露出一个意思。

    ——可能要打仗了。

    而跟谁打,虽没明说,但联想到不久前的围城一事还有杨羸夜闯神武王府,似乎也就不言而喻了。

    整个金陵,乃至下辖的好多县,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而反观夜袭事件的当事人,受害者一方的神武王,又是什么反应呢?

    ——没得反应。

    和一向霸道果断的作风不同的是,这会儿被杨羸一剑劈了王府的神武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就好像并不在意。

    神武王府。

    偌大宫殿群本来巍峨肃穆,堂皇无双,但这会儿,那一道几乎把整个王府分成两半的可怕剑痕,触目惊心,好似大地的伤痕!

    万幸的是,神武王的大殿,不在那剑痕波及范围内。

    阴影的宫殿里,铁甲身影坐在王座上。

    上下沉浮的玉如意悬浮半空,轻轻嗡动,仿佛在倾听神武王说话一般。

    直到他将青阳县还有杨羸的事儿都汇报上去以后,那玉如意中方才传出苍老的声音。

    “天降大任,必磨其心智。周岳,你这暴虐果断性子,当一个王侯或是边关大将绰绰有余,但要做那无上帝皇,断然不够。

    老夫知晓你想立刻冲进金陵,将那杨羸斩了,可这会儿你与他都身具伤势,但他手握江州州玺,有国运大阵护身,你这一去,正中下怀,必定无回,满盘皆输。

    甚至老夫怀疑,那杨羸夜闯王府从一开始就不是冲动而为,就是为了让你怒,让你失去理智,从而闯进金陵。

    周岳,大事要紧啊!”

    一番话,茅塞顿开!

    这并非什么难懂的道理。

    只不过神武王一向没吃过亏,哪怕面对北境妖族,也从没这般狼狈丢人。

    一时失了理智而已。

    听那玉如意中的声音一说,立刻清醒过来。

    深吸一口气,“老师,本王受教了。”

    那玉如意中,传来满意的声音:

    “就当如此,要得人所不可得之物,居人所不可居之位,便要忍人所不能忍。

    无论是杨羸,还是那所谓判官,亦或是你那舅舅,都蹦跶不了多久了。

    但你也要抓紧时间了,宋相一脉已隐隐有所察觉,老夫这手,遮不了太久。”

    “是!”

    神武王沉声应是,收起玉如意来。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然后取出那庞大沙盘。

    只看其中,山河广袤。

    倘若是精通地学的学士来了,定能看出这偌大沙盘当中,竟是整个江州全貌。

    金陵,监地司。

    杨羸和吴庸对桌而坐。

    桌上放着茶水,糕点,还有江州州玺。

    俩人都没说话,静静地等着,茶凉了,糕点潮了,也没人动。

    直到黄昏。

    吴庸才叹了口气,“他没来。”

    杨羸也是点头:“本官也没想到,堂堂神武王,这般能忍。”

    “可惜。”吴庸站起身,摇头。

    实际上,那玉如意当中的声音猜的不错。

    杨羸昨儿夜闯王府,除了撒气以外,就是要激怒神武王。

    ——杨羸深知自个儿和神武王周岳在伯仲之间,哪怕是生死厮杀,双方都是谁都奈何不得谁。

    但他还是去了,就是要让这位从来一帆风顺的神武王暴怒,失去理智判断,然后杀进金陵。

    然后,就好说了。

    三山九脉国运大阵一开,你看看谁来不死的?

    不错。

    从金陵差点儿被那炼生大阵炼了开始,从传入京城的报告都石沉大海开始,杨羸和吴庸就有所打算了。

    因为青阳县的事儿,他们不晓得神武王暗中还在多少地方布了阵。想要一一将他们寻出来摧毁阵基,那当真不太现实,所以俩人一合计,干脆来个一劳永逸的。

    把神武王弄死!

    可惜,天不遂人愿,那周岳竟硬生生忍住了。

    一场风暴,还未刮起,就暗中平息了。

    但底下暗流,却没停下,缓缓涌动,愈发汹涌。

    好似早晚有一天,要冲破了这茫茫厚土。

    万家陵上。

    在金陵城里逛了一天,完成了几桩遗愿回来了的余琛,吃了石头烧的饭菜以后,往床上一坐。

    抬头望向窗外。

    随着一桩又一桩的遗愿完成,除了度人经给出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以外,那笼罩整个江州的漫漫轮回路,也愈发明显。

    好似一棵参天大树,顶天立地,无尽枝杈,上接碧落,下通黄泉。

    看那模样,似乎随时都可能彻底凝实,显化于阳间了。

    在床上吐纳修行了好一会儿,他取出度人经,一步踏入,进了那阴曹地府。

    甭管阳间天翻地覆,这阴间还是那般,一成不变。

    滚滚黄泉哗哗流,摆渡人坐在船上,把一双小脚伸进黄泉里,拨动浪花儿。

    ——要不是这小姑娘从头到尾面无表情,那当真是一副绝美画景了。

    摇了摇头,余琛正准备往判官大殿走。

    就突然看见黄泉对岸,一个不修边幅的佝偻身影拿着个水壶,往黄泉里舀了水,小心翼翼抱着走了。

    再定睛一看,不正是那被他扔到齐物司的炼金术师鲁钝吗?

    余琛愣了。

    人家摆渡小姑娘搁上游洗脚,你在下游取水?

    不是,咱这虽是在阴间,但也别玩儿那么变态哇?

    见了余琛,那鲁钝连连挥手!

    “大人!这儿!这儿!”

    说罢,还指着瓢里的黄泉水,一副视若珍宝的样子。

    余琛:“……?”

    这老头儿还真有这个癖好?

    他跟着过去一看。

    鲁钝就赶紧把他待到齐物司一间炼金室里。

    当即,一名名鬼差阴吏忙忙碌碌,穿梭而过。

    鲁钝带着余琛直接穿过他们,来到一座庞大的炼金太旁。

    虽说吧,余琛认不得这台子上的瓶瓶罐罐,但还有一样东西,他认得。

    ——阵。

    在这炼金台上,有一枚夺天造化大阵,虽然只有几尺方圆,但却是无比完整。

    对此,余琛并不惊奇,毕竟当初就是他把阵法拓印了一份儿,给了鲁钝。

    让他尝试破解和抑制那夺天造化大阵。

    本来吧,余琛说实话也没太当回事儿,全就死马当活马医了。

    毕竟若是这阵这么容易就破了,那金陵一等一的阵法大师吴庸也不必急成这个样子了。

    但现在看鲁钝的模样……好像有点儿思路?

    鲁钝从怀里掏出一只灰老鼠,“这是属下让阴差去阳间捉回来的老鼠,虽在阴间坚持不了多久,但也足够用了,大人且看。”

    只看鲁钝把那灰老鼠放在大阵中,启动大阵。

    刹那之间,紫红色的光芒冲天而起,那原本还算生龙活虎的硕大灰鼠,骤然之间被那恐怖的光芒吞噬得只剩下一堆骨头。

    余琛没说话,他晓得鲁钝肯定不是只想给他看这个。

    果不其然。

    只看鲁钝将那黄泉水舀了一点儿,撞在容器里,放在大阵中。

    然后,又将另一只灰鼠扔进阵里。

    启动大阵。

    紫红色光芒,再度冲天而起!

    可诡异的是,这会儿啊,那灰色老鼠依旧生龙活虎,没一点儿变化!

    余琛瞪圆了眼睛!

    鲁钝这才解释道:

    “大人,您当初让属下破解这阵,但说实话——这阵法乃是属下生平仅见,无论是品阶,还是阵纹的复杂程度,亦或是整个阵法的玄奥程度,都远远超出属下对阵法一道的理解。

    但,属下虽说断然破不了这阵,可却能将其抑制!

    属下发现,这阵法的运转原理,一共分三步,第一步,检测阵法中生灵之气;第二步,夺取所有生灵之气;第三步,炼化成丹。

    这第二步与第三步,霸道异常,属下无法控制,也无法阻止。但这第一步,却并非那般无懈可击!

    您也知晓,阳间生灵,浑身都是那阳生之气,从而能被阵法检测和夺取。

    所以这阵法倘若在阳间,基本无解。但在您这阴曹地府,却并非如此了。”

    鲁钝抬起头,眼里闪烁着癫狂的光。

    “——阴阳相反,生死对冲,只要让阵内的生气与死气平衡,这阵法发现不了生灵之气,自然无处夺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