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也好,热烈也罢。

    反正时光不会管你那么多,只一天一天往后过。

    文府大喜变大丧的热度依旧不减,街头巷尾也天天在讲;占天司和刑部压力山大,把整个京城都搜了个遍,虽说线索没找到,却是抓了不少鸡鸣狗盗的;至于官场上,那更是迎来了一场大风波。

    原因无他,正是因为那天文府大婚上,文志章吐出来的那些破事儿。

    ——可不止他作奸犯科的证据,还涉及朝廷六部不少当官儿的。

    比如他在哪一次人事任免中,收了哪位同僚的好处,把一个庸才送上官位。

    比如他在哪次宴会中,某个官员有求于他,又送了多少天材地宝。

    再比如他伙同梨花楼的老板杀人犯事儿,是谁帮忙掩盖痕迹,官官相护。

    ……

    如此种种。

    虽说以京城各位大人物的情报网,基本上能查到这些破事儿是谁干的,又牵扯了哪些人物,但平日里大伙儿都秘而不宣,藏在心里。

    但见不得光的,终究是见不得光。

    这些事儿一旦被放在台面上来讲,那可就没法儿收尾了。

    巧了的是,哪天文府大婚,文武百官,平头百姓,三教九流都去了不少。

    都亲耳听到了这些见不得光的破事儿。

    如此一来,谁敢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查!

    一查到底!

    那些个平日里刚正不阿的御史台官吏,专管这些文武百官的违法乱纪,这会儿像是闻到了血腥味儿的野兽,咬住不放,死死地查!

    这不查不要紧,一查就让整个官场都来了次大清洗!

    超过双手之数的官员被免职,超过五指之数的官员被砍了脑袋,还有不计其数被追责降职的……大夏官场,哀声一片。

    倘若说文府大婚时,大伙儿还都只是觉得文志章疯了,那这些事儿东窗事发以后,想要把他拖出来鞭尸的已是数不胜数!

    其中最他娘觉得倒霉的,自然是大皇子了。

    因为文志章作为他的人,平日里勾结的那些个官员自然也是亲近大皇子的人——毕竟倘若是亲近仁德王或者绝不参与夺嫡之争的官员,也不可能理会他就是了。

    反正这一搞,大皇子在官场的布置直接缩水两成。

    更让这位皇子头疼的是,因为这事儿,他无论是在官场还是民间的名声,一落千丈!

    甚至皇宫传出一个消息。

    ——陛下某次用膳以后,玩笑般说道,要派人去请远赴海外的仁德王回来,说他或许才是担得大任的人选!

    听到这个不知真假的消息,周钰直接气得浑身发抖,也吓得浑身发抖!

    枯坐半夜后,大皇子周钰还是决定再去拜访一次那紫衣宋相。

    ——与从不参与官场事儿的占天司国师相比,同为三圣之一的宋相,本身就是文武百官之牛耳,只要他老人家肯说话,大皇子的名声随随便便就能重回巅峰,自然也能让那位改变主意。

    可就在大皇子舔着脸,拎着出了血的厚礼前往宰相府的时候,却是直接门儿都进不去!

    只有一个唇红齿白的年轻小厮,笑吟吟地盯着大皇子,传来了宋相的话。

    说宋相眼睛不好,看不见虚头巴脑,只看得见那实实在在为国为民做的事儿。

    说罢,砰一声门一关,再没了声儿。

    回到武贤宫,大皇子气得将整个大殿里能摔的东西全摔完了!

    整个宫殿,前半夜都响彻在噼里啪啦的破碎声中,一个个宫女儿太监,大气儿不敢喘一下,生怕惹到了那位盛怒当中的殿下,丢了脑袋。

    直到下半夜,发泄够了,武贤宫才平静下来。

    大殿里,满地都撕成碎片的珍贵画作,破碎的玉石,摔成了无数片的古董。

    而在这废墟一般当中,大皇子垂坐着,的手被割破了,鲜血顺着手指流下,滴答滴答。

    那凌乱的碎发之下的双眼,好似狰狞的野兽一般!

    宋相的意思,他如何不明白?

    ——就是让他周钰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安心做实事儿,他自然看得见!

    可周钰这会儿能做啥?

    抓那最近几起凶案的凶手么?

    那占天司头都快想破了,都没找到线索,你让他一个皇子去查?

    还是把自个儿手底下那些贪官污吏全抖出来换功绩?

    要不要命了?

    “好!”

    “你要实绩!本殿就给你实绩!”

    一旁,一位谋士模样的男子眉头一皱:“殿下,您打算……?”

    周钰招了招手,那谋士走过去,听他耳语几句。

    刹那之间,那谋士顿时脸色煞白,惊呼道,“殿下!不可!此事荒唐!决然不可!”

    但周钰脸色冷硬如铁,丝毫未变。

    另一边,幽河县。

    且说前些日子,因为那“太上托梦”的事儿,禁雨之令就废除了。朝廷派出人手,又命户部送去柴米油盐救济灾民,多番举措之下,这个濒临破灭的县城重新焕发了生机。

    但正所谓吃水不忘挖井人。

    经过了这事儿以后,幽河的大伙儿最为感谢的还是那降关键一场雨的老天爷,以及死去的前任县令郑书囷,还有就是那因为违令降雨而被徐云子杀死的城隍泰公。

    徐云子死后,他那柄贯通泰公身躯的金剑失去了灵气,周围百姓便寻思给它拔下来。

    同时,在朝廷救济之下,不愁吃喝的幽河百姓还自发组织人手,给前城隍泰公的尸首建了座简陋破庙,日夜朝拜,供奉香火,期望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有朝一日泰公能重新焕发生机。

    本来这事儿也没啥。

    既然朝廷废除了禁雨令,便证明当初禁雨之罚是错的,因此违令降雨的泰公也不是什么罪人,新任县令也就任由百姓们去了。

    可就是总有人啊,看不惯。

    这不,在幽河游荡了好多天,却死活没找到一点儿徐云子之死的线索的占天司东神君,这会儿可正在气头上呢!

    哪怕是除去了那占天司同僚的关系,徐云子与他也是至交好友,与公与私,他都无比迫切地想要找那凶手出来,除而后快。

    可当初徐云子死时,不论是幽河百姓还是当初在幽河的占天司炼炁士们,看到的都是一样。

    ——徐云子化作一条雷蛟,冲上天穹,随后坠落下来。

    再无其他。

    这种情况下,想找到凶手,那绝对是难如登天。

    这些天东神君驾驭彩云,将幽河上下翻了个底儿朝天,都没找到半点儿蛛丝马迹。

    又恰巧来到泰公庙前,正巧看见那些个百姓将徐云子的金剑从城隍泰公身上抬下来,眉头一皱。

    降落下来。

    “这金阙剑……谁让你们动的?”

    十六七岁少年模样的东神君,在一群三四十岁的老百姓之间,却好似天上谪仙下凡。

    一众百姓见了他这模样吧,看出其不凡,一开始还都是客气有加,跟他详详细细地讲了这泰公的事迹,说这会儿朝廷废除禁雨令,便应当还城隍泰公一个好名声。

    但这说到一半儿,东神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本君问你们什么城隍泰公了?本君是问——这金阙剑,谁让你们动的!”

    一众百姓愣了。

    就看东神君手一抬,那硕大的金剑便凌空飞起,轰一声插在城隍泰公的身上!

    回归原位!

    只听砰响一声!

    那庞大的石头人儿身躯轰然炸碎,飞溅的尘土碎石,漫天肆虐!

    待尘埃落定以后,破庙里显露出来的,却是上半身已经碎了一地的城隍泰公尸首。

    周遭百姓见了这一幕,当即红了眼!

    一个个忙不迭趴下去以手聚拢城隍泰公的残骸,又抬头死死盯着东神君!

    其中一个壮硕汉子,怒不可遏,指着东神君的鼻子喝问,“你……到底想做甚啊!”

    东神君只是瞪了他一眼。

    那精壮汉子立刻浑身一震,跪倒在地!

    仿佛有一股恐怖的力量压迫这他,要将他压得粉身碎骨!

    “神君大人!切莫动怒!”

    突然之间,一道声音传来,且看一个富态的男人带着一队随从驾马而来!

    他穿着一身县令服,看起来应当是幽河县新任县令,到了以后,翻身下马,战战兢兢跪在东神君面前,一个劲儿求饶:“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仙师之尊,如何与那些啥都不懂的泥腿子计较呢?这传出去掉您的面子,掉占天司各位大人的面子啊!”

    几句话之间,有柔有刚。

    明面儿上是在骂那群老百姓,实际上却是为他们求情。

    并顺便隐晦地点了一下东神君。

    ——这占天司炼炁士欺压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说出去可一点儿都不好听,说不定占天司的面子跟着一起掉。

    说白了,就是让东神君罢手。

    后者深深看了这富态县令一眼,显然听出言外之意,威压一收,冷笑道:“这幽河的县令,前有郑书囷,后有你,都不是什么易于之辈啊!”

    “哪里哪里!东君大人言重了!”那富态县令见东神君收了身为,方才松了口气,连连摇头,“是东君大人胸怀宽广!胸怀宽广啊!”

    “好!”

    东神君看了他一眼,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笑了,

    “这城隍泰公不是你们幽河的求雨烈士么?本君盛怒之下毁了他金身,是本君不对,便让本君赔你们幽河一场雨,以作补偿。”

    话音落下,他化作一道流光,飞上天穹。

    留下一众百姓,面面相觑。

    ——这仙师,都是这般有错就认的么?

    只有那富态县令,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

    他是知晓的。

    占天司四大神君,其中又以这东神君最为心高气傲!

    道歉?

    那宋相都不一定能让他低头!

    幽河县,何德何能?

    但没一时片刻,这雨,还真就落下来了。

    只不过……一直没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