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宫里的人?”左兆熙问。

    答话的是袁野,“当时来的几个人走路悄无声息,显然是绝顶高手,我躲在树上生怕被他们发现,不敢乱动,只听见他们说话尖细,俨然是宫中内侍。”

    “如此看来他还养了群见不得人的大内高手。”

    老侯爷哑着声道,“历任皇帝都会养一支武功高强的暗卫留着傍身,咱们这位皇帝疑心如此之重,有自己的势力没什么奇怪。”

    左兆熙至今还总觉得真相太过匪夷所思,“可是母亲又不懂医术,哪里来的假死药?”

    老侯爷回道,“当今天下当属北境药王谷的奇药最多,慕家久居北境,你母亲身上有灵丹妙药不足为奇。”

    这一点左倾颜是认同的,前世教她针灸推拿之术的神医也是从药王谷出来的,她为让左兆熙假死而准备的药,或许还跟母亲当年所用的方子同出一脉。

    老侯爷眸色深远,忽然看向左倾颜,“你们可知道,慕家本是前朝降将?”

    左倾颜在左兆熙震惊的眼神下点了点头,“略有耳闻,我还听说外祖父当年是败在祖父手里,才主动降了东陵。”

    “小丫头知道的还挺多。”似是想起当年的趣事,老侯爷面上有些得意,抹了抹为数不多的几根胡子笑道,“当时前朝已是名存实亡,未免造杀戮,我与慕老头约好一战定胜负。”

    “他输给我之后,如约率领十万慕家将降了东陵,为显招揽的诚意,我便主动提出与他结成儿女亲家,这才有了你父母的婚约。”

    这时,老侯爷颤着手缓缓从腰间解下半块古铜色的铁牌,大拇指摩挲了好几遍。

    “只可惜慕老头和慕家数位儿郎皆为抵御北戎贼子先后战死沙场,慕家将交到你母亲手里的时候已经没剩多少。你母亲便向我提出,要将慕家将并入侯府私军,合二为一统一操练,毕竟独木不成舟,唯有兼容并蓄,才能让左家军真正拧成一股绳。”

    “你父亲感念你母亲大义,将合并后的左家私军改名为蜉蝣军。还感慨着说,蜉蝣撼大树,谁笑不自量。”

    老侯爷掰开左兆熙的手,郑重放入他掌心。“这是蜉蝣军的信物,还有半块在你大哥手里。”

    左兆熙心中早已听得热血沸腾,母亲虽是女子,其心胸却宽广无垠,远胜世间多少男儿。

    “祖父放心,我定会将信物安全交到大哥手里。”

    “不,这是给你的。”老侯爷看见左兆熙一脸呆滞,笑着摇头,“瞧你这怂样……”

    左兆熙难以置信道,“祖父,私军信物,怎么能给我?大哥是嫡长子,蜉蝣军自然理应由大哥掌管,我……”

    “这只私军本就是要留给你的。”

    老侯爷收敛了笑意,肃然道,“你大哥继任了定国候之位,执掌安凌军多年,战功赫赫,谁也撼动不了他。你是嫡次子,没有第二个爵位可以给你,因此你父母早已决定要将蜉蝣军留给你。”

    “你大哥也知道这件事,所以才一直费尽心思逼着你练武强身。”

    “他素来治军严谨,临行时我便将半块兵符给了他,有他先替你操练把关,待你接手那日蜉蝣军也不至于一盘散沙。”

    “祖父……”左兆熙喉间哽咽,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再次颤动不已。

    从小到大,殷氏就一遍又一遍灌输给他,祖父只信重大哥,不管是定国侯爵位或是侯府暗卫,都从来没有给他任何指染的机会。

    他一直以为他是一个弃子,上有才华横溢文韬武略的大哥,下有娇俏可爱深得贵妃青眼的幼妹。唯独他,庸碌平凡百无一用!

    没想到,他们早已为他铺好了路,他分明只需再往前迈几步便是鹏程万里。

    可他却心甘情愿被困在殷氏编织的网中自苦,困顿迷茫止步不前......

    “不过你也别得意,以你现在的能力,还执掌不了蜉蝣军。”老侯爷当即浇下一盆冷水。

    “军中之人最是看重实力,倾颜说得没错,你是该先到安凌军磨砺磨砺,待你日后有了一番作为,再接掌蜉蝣军方能服众。”

    左兆熙闻言颔首,下意识捏紧了掌心带着温度的令牌,“孙儿听祖父的安排,决不会再辜负祖父的信任!”

    “今日过后,殷氏坏了名声想必也会消停些时日,事不宜迟,第三日盖棺下葬后,那天夜里你便出发。让袁野安排几个人护送……”

    “还是别用侯府的暗卫了,殷氏在侯府根基深厚,绝对不能让她知道你还活着,让他们对我们有所防备。”左倾颜顿了顿道,“我让三殿下安排人护送你去西境。”

    左兆熙听她说起祁烬,忍不住皱眉,那家伙竟能让左倾颜如此信任他?

    复又想起祁烬本就在母亲膝下长大,又与侯府常有往来,对倾颜也是极好,他终是没有拒绝。

    “小姐,前头有客来吊丧了。”门外传来黄芪的声音。

    “谁?”

    “是殷家长媳悦郡主。”

    左倾颜以眼神询问老侯爷,只见他从容不迫闭上眼睛,轻咳了声道,“殷氏中饱私囊搅乱后宅,不堪大用,侯府中馈交由大小姐执掌,袁野,你亲自去殷氏那把对牌收回来吧。”

    “是。”袁野应声离开。

    寝间的门被推开,左倾颜走了出来,左兆熙带着斗笠跟在她身后。

    “你带他回灵堂躺好。”左倾颜吩咐黄芪。

    左兆熙忍不住问,“你为何不告诉祖父,父亲很可能也是被那个人……”

    “我们没有证据。”左倾颜毅然摇头,“祖父年事已高,知道了反而于他不利。”

    左兆熙闻言默了默,“你是大夫,这事我听你的。”

    左倾颜颔首,转身将一颗黑色丹药和一封信交给他,“这封信替我转交大哥,至于丹药,含到舌下一刻钟后便会闭气。以后的路,你好自为之。”

    左兆熙抬手接过,垂眸看着干净整洁的信封默然。

    “小姐。”凛羽寻了过来,有些迟疑道,“我在京兆府门前看到黑甲卫的人了,他们有人匆匆离开,像是回去向烬王殿下禀报此事。”

    齐王找茬的时候,他还以为烬王会来解围,“可都这么久了,烬王殿下却全然没有消息……”

    左倾颜默然,“许是有事脱不开身吧,而且我都已经回来了。”

    “左倾颜。”

    她话落转身欲走,却被左兆熙叫住。

    回头只见左兆熙眸色复杂,带着几分阴郁,“你跟祁烬是怎么回事?”

    左倾颜一愣。

    “我们能有什么事?”她下意识地反问。

    左兆熙看她的目光带着一抹审视,而后嗤了声,“没什么事最好。”

    眼角瞥见慕青苑的婢女匆匆而来,左兆熙转身拉下了帽檐,便听她着急道,“大小姐,殷氏也回来了。见悦郡主还在门外站着便发了火,还打了虫草一个耳光。”

    闻言,左倾颜眸底骤然凝出一抹霜寒,“我知道了。”

    左兆熙与她相视一眼,不再多言,跟着黄芪快步从小道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