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六夜,登山而归。

    绝影嘶鸣一声,高傲地踏着蹄子,拉着青铜车向山下奔去。

    一路上,天色极好,天上星辉明月,与地上一束束地灯连成一片,天清地明,上下大同。

    两旁的道路寂静无声,一幢幢或古朴,或典雅,或威严的楼中,大多数都亮起了夜灯。

    等青铜马车路过司民府的时候,周铁衣大唱道,

    “登山有感其三。”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玉京花。”

    那歌声畅快极了,传得老远。

    司民董行书府上,烛火通透,下人们噤若寒蝉。

    虽然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今夜府中大人物聚集,即使没有说话,但是那凝重的气息稍微透露出来一点,也如若雷霆之威。

    当听到门外那疾驰的马蹄,以及大笑着的歌声,门边的下人们忍不住打开门,望了出去。

    只见那青铜马车在司民府前疾驰而过,似乎毫不在意这里面居住的那是大夏最有权势的几人之一。

    要知道平日里,别说是纨绔,就算是回京报备的将军,在司民府前,也需要放慢马蹄,安静而过,哪有今日这般情形。

    不少下人们听到了更多的消息。

    一位管事轻声叹道,“是周家子。”

    另外一位门客望了望那已经消失不见的马车,感叹道,“生当如此,夫复何求。”

    董行书书房之内,这里气息更加悬若千钧。

    虽然已经过了戌时,但在场的国之重臣们仍然滴水未进。

    他们面若寒霜,盯着看了一下午的荷花。

    之前荷花映照出的影像之中,周铁戈带着兵隐没入雨幕之中,向着言部侍郎司马府而去。

    大家都知道他要去干什么,不过在场之人也没有阻止。

    毕竟司马亮乃是名家之人,儒家与名家素来不合。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眼睛得死死盯着周铁衣坐着的青铜马车。

    当看到正午门前,周铁衣逼着梅清臣含泪吃下那碗饭,他们已经知道了最后的结果。

    周铁衣赢了。

    以春雷破了车文远的棋道,以言语破了梅清臣的儒道。

    虽然他们看不清楚车文远最后在车内和周铁衣说了什么,但是他们知道,周铁衣胜了这一局。

    没有将圣上逼下场,他这小卒已经过了河,从此再不一样。

    “以八品绘制春雷符,借天时显现天象之威,输得不冤。”

    象部侍郎王吉贞捏着胡须,长叹一声。

    在此之前,尽管他们已经尽量高估周铁衣了,但还是低估了。

    从智谋,胆识,修行手段。

    此子,都上上之选!

    学部右侍郎竹青衣被周铁衣算计过一次,现在更是惊怒不已,竟然开口问道,“那道符是他画的,会不会是大明宫主暗中出手?”

    若是大明宫主暗中出手,那么他们儒家必然不服今天这一局。

    王吉贞摇了摇头,“有司民纵观全局,即使是道家一品,如何能够在我们耳目下暗中出手?”

    他看向司民董行书,董行书不说话,显然是默认了这个结果。

    王吉贞继续说道,“何况符箓之道,须得精气神合一画符,使用之时,当然也需要精气神合一,用他人符箓,十成威力发挥一两成就不错了,如何能够做到如此堂皇之势。”

    接着他又看向荷花中那马车,不得不再次感叹,“风从虎,云从龙,这潜龙在渊,一跃而上,带起风云变化,引得雷霆交加,也是正常。”

    “那道家鱼龙大运,是不是已经转移到了此子身上?”

    竹青衣犹不服输地说道。

    本来这一局,他们以为最大的威胁是圣上之前赐下的四个字。

    这四个字虽然也是圣上写的,但赐下的前后经过大家都知道,儒家也几次三番阻止了,但最后还是赐下了,那算是周铁衣个人的本事,算不得圣上出手。

    所以他们才只是派车文远这位即将跨入上三品的大儒,带着一件三品宝物出手,就想要尝试看能不能既拦住周铁衣手中四字,又顺势帮助车文远突破。

    而结果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也只有道家鱼龙大运转移,这才说得过去。

    虽然这个猜想也近乎不可能。

    不然当年鱼龙降世,道家也有能力藏起来,或者转移,何至于被天下人找到。

    董行书身穿紫袍,正襟端坐,那高广的前额下,双眸越发深邃,肯定地说道,“没有。”

    “那他怎么可能……”

    竹青衣还想要说两句。

    不过刚刚出声,在场的人都皱起眉头,这竹青衣是怎么与梅清臣并称‘双青’的?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象部侍郎王吉贞忽然笑道,“这才是盛世降临的预兆,该我儒家再出一位圣人!”

    众人微微颔首。

    董行书开口说道,“既然输了,那么就要认罚,这朝堂之事,又不是一局定输赢。”

    他先是对学部的竹青衣说道,“让学院停止为清臣扬名,这件事只能够先拖一拖了。”

    而后又看向天京卫卫官冷子政,说道,“你身为天京卫,今日却没有能够第一时间阻止修行者大战,引得诛神司行动受阻,明日早朝,你辞去官职,请罪吧。”

    这就是代价,停止为儒家圣贤扬名,再加上一位儒家掌握的三品实权官位。

    不过这代价也还消不了圣上的‘怒气’,这必然只是个开胃菜,还会牵连其他人,但与其圣上主动动刀,不如自己认罚。

    他一句话,掌管天京四城一山交通,警卫的三品大员,就要免职请罪,这就是司民的权柄。

    冷子政听闻,没有反对,拱手说道,“是,我这就回去写奏折。”

    说罢,他起身离开。

    他现在急着赶回去,还需要吩咐诸多同僚要事,准备迎接这次天京卫的大清洗。

    董行书随后看向王吉贞,“你去太子府叨扰一杯晚茶。”

    其余的话他没有说。

    王吉贞今日去了太子府喝茶,即使什么都不说,太子也知道该怎么做。

    随后董行书又看向学部尚书唐安世,“子政辞去天京卫之职,伱觉得该何人担任啊?”

    唐安世思考了一下,回答道,“赵观山或可。”

    赵观山,天后之族弟,拜师大儒王梦龙。

    董行书起身,“今日的事便如此吧,来日方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