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七日。

    英雄楼。

    周铁衣指着眼前这道‘踏雪寻熊’笑道,“这熊掌乃是出自六品异兽‘撼山熊’双掌,再由食家六品‘庖丁’烹调,最是滋补,听说食之可领略山峦雄壮,不知是不是真的。”

    说罢,周铁衣率先拿起白玉筷子,拨开萦绕在盘中厚重凝形的地脉之力,夹起一块熊掌肉入口。

    软糯的肉筋饱含肥润的脂肪香气,但是却又有细腻的冰淇淋质感,在这炎炎初夏食之,不仅不腻,反而解暑。

    更为奇妙的是,这肉筋入口之后,一缕山峦地脉罡气滋养肉身,绵绵不绝,对于六品凝罡修行者,都大有裨益。

    而这只是其中一道菜肴,甚至不算最贵的菜。

    何启功见周铁衣动了筷子,自己也笑吟吟地开动,尝了一口后,赞叹道,“果然是天京才有的滋味。”

    陪坐的阿大五人也纷纷开动,大快朵颐间,阿大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自家少爷虽然大方,但却不是一个铺张浪费之人……

    酒足饭饱之后,周铁衣准备结账,英雄楼的管事却笑着说道,“周二少,这账已经结了。”

    周铁衣明知故问,“哦,这账谁结的?”

    管事笑着看向何启功,何启功刚刚借着如厕的借口,悄悄就过来结账。

    周铁衣抚摸着后脑勺,笑着对何启功说道,“着实不该啊,明明是我宴请,怎么能够让你破费呢?”

    何启功自信地说道,“不过一顿酒宴,不足挂齿。”

    听到何启功这番回答,周铁衣笑得更畅快了。

    这就好,这就好。

    吃喝玩乐,周某我还是有些心得的。

    四月二十八日,望洛园。

    周铁衣笑着对何启功说道,“又让你破费了。”

    何启功恭敬地说道,“我颇有些家资。”

    四月二十九日,天宝楼。

    周铁衣看向何启功,笑而不语。

    何启功硬着头皮说道,“我尚有些家资。”

    四月三十日,万春园。

    周铁衣再次看向何启功。

    何启功:……

    晚上,周府内。

    当听到下人进来禀报,说二少爷明日邀请的时候,即使以何启功的城府,都一阵头大,他先是打发了下人,说自己会准时到,然后看向书童,艰难地问道,“还有多少银两?”

    书童在心里算了算这几天的花销,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少爷,我们带着的银票只有不足一万两了。”

    一万两,对于普通人而言,是一辈子都难以赚到的天文数字,但是现在却显得杯水车薪。

    他可是知道来之前,为了让何启功打通关系,除了珍宝之外,仅仅银票,就足足带了十万两!

    而这十万两银票,竟然堪堪够这几天吃饭,玩乐!

    何启功坐在窗前,忍不住轻声叹息一声,在来天京之前,他想过的最坏的结果,就是周家根本不让自己进门,也不收自己的重礼。

    但事实却恰恰相反。

    周铁衣远比想象的好说话,同时也比传闻的还要穷奢极欲,以至于仅仅只是饭钱,就让他家资见底,而且还没有摸清楚周铁衣的命脉,没有真的被周铁衣接纳。

    自己需不需要跟周铁衣直接摊牌?将厚礼送上去?这会不会显得自己太急切了?

    在何启功纠结的时候,周铁衣听到下人的禀报,轻笑了一声。

    何启功来,肯定是想要送礼。

    不过这送礼也有个过程,直接就上门送礼,这段位太低了,上面的人怕留下把柄,下面的人怕上面的人不收。

    现在周铁衣和何启功就刚好面临这个问题。

    双方相互之间最简单的试探办法,就是大吃大喝。

    封建社会对于吃喝类型的行贿,根本没有办法做到有力的扼制。

    《大夏天宪》中虽然明确了官员公务时的三餐标准,但是却没有规定官员休沐时迎来送往的三餐标准。

    甚至连公务时的三餐标准,绝大多数时候,都不会成为严格的标准,只是类似于建议。

    所以仅仅只是大吃大喝,难以在这个时代认定为受贿。

    即使在现代法治社会,惩治公款吃喝也是花费了极大的力气,但还是有办法取巧。

    现在钱花了,就是要让何启功安心。

    但也要让何启功明白,在天京这个地方,真的想要花钱,你何家还不够格,连饭钱都给不起,伱那些重礼还是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周铁衣没有让下人去催促何启功,相比于这颗用完就扔的棋子,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

    周铁衣将目光看向书桌,《天京报》。

    最终一刊终于定稿了。

    他认真看了一遍,取来笔,在上面画了个圆圈。

    五月一日,夏蝉破土,百家争鸣。

    天色蒙蒙亮之时,内务府印刷局的三千人早已经热火朝天地干了半宿了。

    “小心点!若这批报纸有了闪失,当心你们的脑袋!”

    一位位内务府的太监尖声尖气,盯着每个环节。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争取将事情做到最好。

    因为监工太监们口中的掉脑袋是真的,绝对不会有任何幸免!

    冯子宽和周铁衣坐在正堂之中,盯着忙碌的印刷局。

    冯子宽的神色甚至比周铁衣还要严肃。

    因为这第一版报纸格外重要,所以印刷局早就在三天前暂缓了其他工作,将所有精力都用在准备三十万份报纸上。

    “去,取两份印刷好的报纸,我和周总旗要过目。”

    冯子宽吩咐自己的干儿子说道。

    不一会儿报纸就拿了过来,小太监想要先递给冯子宽一份,就听到冯子宽冷哼一声,“这么久了都还不会做事,咱家只是督办!”

    小太监赶忙道了罪,将一份报纸先递到周铁衣面前,周铁衣无声笑了笑,拿起这份他已经看过了几次的《天京报》。

    相比于送到自己手里的底稿,这印刷出来的报纸纸张略微泛黄,更薄,油墨味有些刺鼻,这是为了压缩成本,除此之外,内容自然和底稿完全一样,印刷字体工整明了。

    冯子宽也从小太监手里接过一份报纸,不过他的目光一直看着周铁衣。

    “不错。”

    周铁衣点头拍板。

    冯子宽笑道,“能让周总旗满意,他们这些天就算没有白忙活。”

    周铁衣笑了笑,这就是为下面的人争功劳来了,不过对于这事,他倒是不反感,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我听说儒家和法家也办了一份报纸?”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特别是办报纸这种需要人手的事情。

    冯子宽脸上的笑意消退,对于儒家和法家跟着《天京报》办报纸他当然不满。

    但是学部本来就有书籍审核发行权力,如今学部尚书唐安世又是儒家之人,他们办一份自己的报纸发行,合情合理。

    毕竟《大夏天宪》还没有规定所有报纸的发行权,都只能够通过内务府进行。

    家《天下事》的刊发还在《天京报》之前呢。

    冯子宽想了想,忽然笑着问道,“周总旗既然已经知道了,想必做好了应对策略了吧。”

    周铁衣笑道,“我能有什么应对策略,这报纸本来就是开言路之举,按我说,他儒法想要办是好事,以后墨家,农家……乃至诸子百家都办报纸,那才是天大的好事。”

    冯子宽目光一直盯着周铁衣的表情,他自认为自己有识人之能,至少当面能够分清对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但是对于周铁衣这番话,他是真的困惑了。

    诸子百家都要办报纸,那得多少份报纸?

    天下人看得过来吗?

    周铁衣不怕自己好不容易想要抢夺的言道权力,再被诸子百家分走吗?

    还是说,他另外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计谋?

    一个个困惑浮现在心中,冯子宽看了又看周铁衣的神色,他唯一能够分辨的,就是周铁衣说这番话的时候,不是在撒谎。

    大奸似忠啊。

    冯子宽在心中感叹道。

    一辆辆载着报纸的马车从印刷局驶出,驶向天京一山四城,再通过三十六座家说书楼,上百家大型商铺,面向上千万人销售。

    与此同时,朱雀城几家大型书局也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董修德从下人手中接过一份刊印好的报纸。

    这报纸的名称也很简单。

    《醒世报》。

    本来董修德是准备将报纸名称定为《儒法报》。

    儒在法前,但这个名字被青空命坚决反对。

    最终一番拉扯下来,定下了《醒世报》这个名字。

    董修德认真再看了一遍《醒世报》,上面每篇文章,都是找的儒家,法家大人物落笔,可谓是字字珠玑。

    若是放在平常的书籍刊印,少说也得卖十两银子以上。

    不过为了大计,儒法的大家们这次分毫润笔费不取,可谓是道德楷模,当得起醒世二字。

    董修德看完自家报纸,自信地对青空命笑道,“如此道德文章,岂是那些商家之言能够相提并论的,若世人有眼,自然能够分辨高下!”

    周铁衣的报纸有多个版面,但是在没有发行出来之前,董修德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商业’版,因为这一版需要沟通商会,填写实时的买卖需求信息,根本瞒不住别人打听。

    而商家,如何能够和儒家,法家在文章一道上相提并论!

    一辆辆马车同样运送着报纸驶向天京各地。

    大日抬升,金灿灿的阳光穿过琉璃瓦。

    百官们如同往常一样,将奏折交给了小黄门们,随后等三司评阅后再上呈。

    今日承恩殿比往日更加安静。

    三司们似乎都有心事,只是忙着批阅奏折,没有像往常一样闲聊,这倒是大大加快了速度,辰时还没有过完,三司就已经审批完了今天的奏折。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董行书率先对侍候的宫人说道,“你去外面买三份《天京报》,三份《醒世报》进来。”

    一盏茶之后,宫人带着六份报纸进来。

    虽然知道尉迟破军在报纸这件事上已经被周铁衣拉拢。

    但是拉拢过去,不代表着不能够拉拢回来。

    只要《醒世报》能够压过《天京报》,甚至打成平手,那么董行书都有办法拉拢尉迟破军,所以他没有给尉迟破军甩脸色,将两份报纸,一样一份,递给了尉迟破军,让他看看成色。

    《醒世报》的底稿,董行书和青空规都已经通过儿子看了一遍,并且默许了。

    而现在再看一遍,也只是确定印刷出来的效果,除了纸张,油墨稍微差一点,其余都不错,青空规和董行书同时抬头,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微微点头。

    接着他们再拿起那份《天京报》,这《天京报》印刷的纸张和油墨明显更差,让习惯用好纸,好墨的司民和司律甚至有些不习惯。

    不过更让他们不习惯的是整个报纸的行文方式!

    他们先看到的是第一版‘神谕’,第一篇《养花心得》。

    虽然没有落名字,但两人都知道是天后所写。

    对于天后所写的文章,他们还是很慎重的。

    但当青空规和董行书一字一句读完整篇文章,抬头对视的时候,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茫然。

    这是天后写的?

    他们就像当初圣上读周铁衣的诗一般,又细细读了一遍。

    只不过读完之后,非但没有赞叹,错愕,反而不解,甚至有点鄙夷。

    这篇文章连八岁蒙童都不如。

    两人同时在心中评价道。

    全文没有任何一处用典,甚至那直白的行文方式连家的话本都不如……

    “难道是天后找人代笔?”

    青空规下意识低声说道,不过说完之后,他自己先摇头否定,以天后的能力,就算找人代笔,这篇文章也不应该写成这样。

    那么剩下就只有一个原因了,周铁衣和天后故意这么做!

    带着些许困惑,两人继续翻看下一版。

    这一版是‘奏疏’。

    这一版就要正常许多,至少上面的用词造句都是书面语。

    奏疏都是朝廷奏章,自然不能够轻易更改。

    不过上面这几篇奏章,主要是刑部侍郎长孙丹的参奏。

    对于长孙丹最近的奏折,两人都是第一阅览人。

    只不过当时看的时候,他们只看到了周家想要自查。

    但现在再在报纸看到,两人顿时读出了另外一层含义。

    铁面无私长孙丹!

    周铁衣这是想要将长孙丹塑造成为青臣啊!

    想到这里,董行书冷哼一声,“若这就是他说的扫清乌云蔽日之举,那也不过尔尔,沽名买直之辈罢了!我等在此,必不会让他成功!”

    接着两人继续翻,看到第三版军事的时候,又看到尉迟破军落名的文章,两人并不奇怪,但是读完了整篇文章。

    两人顿时发现了关键。

    那就是这三篇文章的行文方式和天后的《养花心得》一样,甚至比天后还略有不如,都是以最为直白的口语,讲清楚一件事。

    两人忍不住看向尉迟破军。

    这老小子就算不擅长动笔,但今天怎么退步了这么多。

    “这是你写的?”

    董行书直接开口问道,语气中自然夹杂着鄙夷。

    尉迟破军也在看报纸,听到询问,抬头冷哼一声,“老夫一向不善舞文弄墨。”

    调整一下状态,还有一章放在晚上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