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尖厉的女声响起,武静萍身体向前一倾,双手撑住长桌,瞪着一对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李平。

    对面的李平并没有回应她,用笔在名单上标注一下,翻到下一页,核对信息,继续叫人。

    “牛永宁,580块,加班40天,看一下。”

    被人直接无视,武静萍更是怒火中烧,身体猛地向旁边一撞,撞开领钱的牛永宁,拦在李平面前。

    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厉声质问道:“凭什么?凭什么他们都有钱,我没钱?”

    “朱庭学违反规定喝酒了!为什么只是被罚了200块!”

    “我不就是堆放钢管的时候,少了一个卡子,摔了一堆钢管吗?”

    “钢管又没坏。锤一下就好了,凭什么把所有的钱都给我扣了?就算砸死人,死的第一个人也是我!凭什么不给钱?”

    “说话啊!”

    “欺负我人老实是吧?”

    “这些年,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面对质问,李平并没有纠结,而是歪着头,看向武静萍身后的其他人,问道:

    “你们要领钱吗?”

    武静萍后面的人刚要有动静,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就被这女人转头狠狠一瞪,又把迈开的腿收了回去。

    这基地里,凡是上班的女人,都不是什么善茬,都是狠角色。

    放在外面,都是独一档的狠人。

    可以骂一天不带停歇的。

    刚拿到钱,还想过几天安生日子。

    惹不起,惹不起。

    发现转移矛盾的方式没有效果,李平索性坐直身体,将目光锁定面前的女人,笑着问道:

    “请问我们现在的公司名字叫什么?”

    “莱茵钢铁集团。”

    “好,既然你知道是莱茵钢铁集团,那我们接下来的话就可以继续说了。”

    点一下头,李平继续慢条斯理地问道:“那么,最初版本的安全生产规章制度,你在工作的时候应该也看了吧?”

    “别说不认字。也别说你不懂。”

    “如果你敢说,厂长绝对敢把以前的那几位老教师找回来,狠狠地给你们上一课。”

    “现在伱告诉我,安全生产规章制度,你看了吧?”

    “处罚方案也看了吧?”

    一连串的问话,硬生生把武静萍脸上的怒火熄灭。

    同时,也让这个泼辣的女人目光变得躲闪。

    李平眼尖地捕捉到这一点,索性站起身,将目光对准后面领钱的其他人,大声喊道:

    “这一次的奖金,厂长的确是一开始就说要发。”

    “但同时也说了,会按表现进行调整扣减。”

    “你们很多人就只看了半截,还以为是之前的大锅饭,干多干少都一個样。”

    “干好干坏都是一个样。”

    “莽着干,乱干,一开口让你们遵守规章制度,你们反口就是一句你干了多年,都是这么来的。”

    “现在我就明确的告诉你们,不一样。”

    “遵守规章制度,把工作干好,有奖励,不遵守规章制度,工作还干不好,有处罚。”

    “当然,钱被扣了,你也可以报复,这里点把火,那里投把毒药。”

    “你可以试试,到时候别哭就行。”

    “继续领钱。”

    把话说完,李平坐回椅子上,将目光投向武静萍,满脸微笑地说道:“麻烦你让开一下,别耽误其他人领钱。”

    这一次,后面的人不再害怕。

    牛永宁伸手按住武静萍,手臂用力,很轻松地将她拨到一边,随后就一脸讨好地站到李平面前。

    激动地搓起手来。

    “李会计。”

    “给你。”李平点出九张钞票,整齐地递到牛永宁面前。

    五张红色的一百元钞票,一张翻绿的五十元,三张淡蓝色带红的十元。

    是全新的。

    不是以往那种皱巴巴的,被揉得不好分辨真假的钞票。

    把钱送到鼻尖,牛永宁狠狠吸了一口,还带着一点淡淡的香味。

    真好。

    他刚要陶醉一番,身后的人伸出手,按住了他肩膀:“老牛你赶紧起开,别挡路。”

    大礼堂外。

    老的小的,男的女的,都在守着自家的顶梁柱出门。

    出来一个人,这些人就齐刷刷的探过头。

    发现出门的人春风满面,还不是自家的人,就齐刷刷叹气。

    如果出门的人垂头丧气,还不是自家的人,一群人就会好奇的探过头,想要问点什么。

    出来的是自家人,就会立马迎上去。

    手里的钱超过五百,那就大声地宣扬出来。

    我家谁谁真有出息。

    手里的钱不超过五百,就只能带着满脸的晦气,悄无声息而又快速的挤出人群,离开现场。

    发了钱。

    居住区的日常就变了。

    女人们一见面,聊天的内容就变成了钱。

    “你家那口子这次奖金拿了多少?我家的拿了648。”

    “我家那口子差了点,拿了650,也不行,就比你家那口子多了两块。”

    “我听说陈家那个酒鬼好像拿了700。他怎么拿的?”

    “我听说好像是整1000,我听说他好像是提了什么要求,把生产线改了,改得更顺手了,厂长就直接给了1000。”

    “为什么他这个酒鬼就可以改呢?”

    “不知道,可惜我家那口子不喝酒。”

    “不喝酒好,那规章制度我看着都头疼,甚至在车间连头发长度都要管,那朱庭学喝了次酒上班,加班钱没了,还被扣了200。”

    “那肯定要管啊,我听我侄子说的,他大姨妈的兄弟媳妇家的弟妹,就是长头发在工厂里开机器,机器卷住了头发,头皮都被撕下来一块呢。”

    “嘶——这么恐怖?”

    “那有啥?我还听说有人带着手套开机器,机器把手套卷住,整只手都带进去的呢!那只手啊!都压成煎饼了。”

    “嘶……这么惨?那我得让我家那口子好好把这些规章制度看看,可不能乱搞。”

    “不光他们看,我们也得看,你们看到保卫科贴出来的公告了吗?不是对应车间的生产工人,禁止去对应的区域,而且,家里人的工作内容,也要少打听。”

    “那告示我看了,最后还有几行字,是加粗的,重点说了我们这些闲着没事儿干的,还有那些小孩子,马婶儿,你家那小子可要注意了。”

    “注意啥啊,那小兔崽子已经到年纪了,厂里招工人,我已经让他去报名了。”

    “去哪儿?”

    “他毛手毛脚的只能去施工队咯。”

    “施工队?我听说厂长把那些手脚不干净的,还有不听话的,都丢施工队了,那能行吗?”

    “怎么不行?那些人干的活都是挖沟拌沙,坏不了事。”说到这里,大妈停下话头,招手让其他人把耳朵附过来:

    “我听说,这是厂长故意杀鸡儆猴呢。”

    “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