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真理田园。

    当地上与深渊都在大打出手的时候,夹在两者之间,月光照耀下的冥界反而十分安静。

    距离深渊中的动静传出还稍微有一点时间,此刻真理田园中,可以见到连绵不绝的建筑群此起彼伏,沉默的生灵们在这里进进出出。

    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又像是一场宏大的默片。而在最中央的冥王神宫,哈迪斯正举着酒杯,自顾自的饮酒。

    冥后去地上打听情况了,其他冥府诸神则有意没有叫来。

    在他身前下首现在只有痛苦之河阿克戎的摆渡者卡戎正襟危坐,苍老的脸上尽是恭敬之色。

    “陛下真是神机妙算,早就知道那些家伙是靠不住的。”

    “没有您的命令,厄里斯居然这样轻易就背着您为神王办事——这就是我们天生的区别,在这冥界之中,也只有我卡戎才是因您的诞生而出世的!”

    声音简直发自肺腑,一字一句间声音恳切。

    卡戎像是真的在控诉冥府诸神的背叛,在替哈迪斯鸣不平。

    不过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先前的冥府诸神受两位原始神的力量而生,自然天生会更亲近对方一些。再加上力量上绝对的差距,那会在这种时候选择背叛倒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当然,其实严格的说,这样也不能被算作是背叛就是了。

    就像哈迪斯本人也是奥林匹斯的主神之一那样,对于不和女神奉宙斯命令办事的情况,别人还真的很难说出些什么来。

    就是不知道,赫拉知不知道那个金苹果出自宙斯的授意?大概是不知道的吧……面色平静,哈迪斯不无恶意的想到。

    “好了,这种事情就不必再提了。”

    “人各有志,所以今天,也只有你在这里不是吗。”

    饮尽石榴酒,哈迪斯放下酒杯,微微摆手。

    现世的诸神常常忘记他的存在,但他可不会忘记他们。

    不论其他,至少冥后珀耳塞福涅每年就有一半的时间要待在神山,哪怕他不主动关注,人间的很多事也瞒不过他。

    当然,金苹果这件事情,倒还真不是通过这种办法获知的。实则是作为冥界之主,哈迪斯虽然没有达到伟大神力,但他在某些方面的感知依旧凌驾于诸神之上。

    像世界之力的异常波动,就是如此。

    所以尽管哈迪斯和宙斯一样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甚至他连这种波动是世界力量对外的倾斜也判断不出来,但冥王依旧能够摧测出,这个世界大概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变化。

    于是后续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在提高警惕的情况下,哈迪斯又不是瞎子。金苹果事件也完全是宙斯一手策划,厄瑞玻斯只是负责让冥府诸神为他效命而已。

    没有黑暗之主的权柄掩盖,坐拥冥府大权,头戴隐身盔的哈迪斯轻易就调查清楚了冥府诸神的异动。

    但清楚归清楚,冥界的律法中可没有哪一条是禁止神灵为神王做事的。所以对于这种情况,哈迪斯一时间也不好直接做些什么。

    不过既然他们不仁在先,他也就只好不义在后了。既然不认可自己是冥王的臣子,那冥界的好处,你们也一点不要想分到。

    “卡戎,准备的如何了?”

    将烦心事放到一旁,哈迪斯淡淡的问道。

    为了这件事,他也算是筹备良久了。而听到这句询问,早就等待着的卡戎眼底闪过一丝喜色,尽量平静的答道。

    “陛下,经过这些年的积攒,痛苦之河的力量已经积蓄的足够了。毕竟我也没有其他的地方去使用它们……因为如今的灵魂经由遗忘之河流入冥界,阿克戎的存在根本形同虚设。

    “陛下,只要您一声令下,我就会为您开疆拓土!”

    “呵呵,倒也谈不上开疆拓土。那本就是属于冥界的,我们只是去把它占下来而已。”

    满意的点点头,哈迪斯的心情明显好转了起来。

    冥界的冥河之中,不算他自己划分出的火河,真正先天所生只有三条。

    誓言与憎恨的斯提克斯,遗忘与悲叹的克赛勒特(Cocytus+Lethe),以及痛苦与不浮的阿克戎。

    前两者,一个流进深渊,沟通世外,掌握着誓言的力量,是最为人神所共知的冥河;另一个则承载着死者的灵魂,直达灵界深处,可以洗去生前的记忆,徒留死者对旧日的悲叹与感怀。

    但唯有阿克戎,它看上去好像就没有什么用了。

    作为与哈迪斯同生的冥河,痛苦之河其实还是和其他两大冥河一样,是具备部分冥府的权限的。然而也许原本的神话里,因为灵魂的归宿还是冥界,卡戎作为摆渡者还可以守在冥府的门前,让任何一個渡河者向他付出代价。

    但是现在没人需要他来渡河。

    凡物不会来,神明不需要。所以明明也是天生的冥河,阿克戎的力量却弱的出奇,而且无论是谁来看,都找不出有他有什么成长的方向。

    毕竟他总不可能以河神的身份跑到地上,试图统一诸多川流吧。不提神王会不会有意见,也不提大洋之主的反应,光是斯提克斯就是他绕不过去的门槛。

    于是卡戎在相当长时间内就是冥府的一届闲人。

    哈迪斯在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就算是对缺少人手的他而言,卡戎都实在是没什么存在感。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提丰之灾的时候,亡灵伊文斯向他汇报了发现,从才开始,痛苦之河才第一次有了实际的意义。(见3-168)

    因为在亲自出手,费了不小的代价将【寂静冠冕】封印以后,终于找到了死者之国赫尔海姆入口的哈迪斯却再次遇到了麻烦。

    在这个充满了死亡气息的异域界面中,他又一次遇到了排斥。

    与阿斯加德和或任何九界的残片都不同,那个世界排斥活物,这是它天生的法则决定的。而不巧的是,作为卡俄斯的神,哈迪斯根本不具备九界神灵那样死去的可能。

    不过对哈迪斯来说,遇到麻烦算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况了,毕竟他的神生就一直是在不断解决麻烦的道路上,从来没有像宙斯那样吃到过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因此只是略做思考,哈迪斯就想到了一个解决办法。

    既然环境排斥他,那要么改变自己,要么改变环境。

    作为冥王,哈迪斯一方面没有改变自己的能力,就算有,他也不可能把自己也变成死者。既然如此,那改变环境就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了。

    为此他为此召来了卡戎,决定用这个无用的冥河来达成目的。

    三条冥河,一条流入深渊,一条流入灵界,而这第三条,就流进死者之国里面。既然在冥界的大门口收不到摆渡费,那就去赫尔海姆的门口收吧。

    作为具备冥界部分权柄的冥河,让阿克戎突入赫尔海姆,也就意味着冥界法则对这一界面的侵蚀和同化。

    赫尔海姆虽强,但失去了世界树的它如果说能和整个冥界媲美,那自然不可能的事情。

    在力量的差距下侵蚀的结果毋庸置疑。而一旦这以自己为主导的同化真的完成……那哈迪斯也不知道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好处。

    不过波塞冬之前,大海就有过主人;宙斯之前,人间也有三代神王;可唯独冥府,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主人。

    他就是冥界的乌拉诺斯,是最初的冥王,他是冥界大地的化身,也是贡献最大的那一个。所以对他来说,壮大冥界,就是在壮大自己。

    让冥河开路,甚至之后他还会挑选能够进入的亡灵与人间有能力的半神进入其中,加快对赫尔海姆的占据,到时候——

    “嗯?”

    第一时间抓住重点,哈迪斯严肃的问道。而卡戎闻言则遥遥感应,与阿克戎河交换了感官。

    “……陛下,有的。不久前,神王刚刚进入了冥界。”

    “……”

    “……我就知道,但凡有他在,准没好事发生!”

    暗骂一声,哈迪斯万万没想到自己都不去管他的金苹果了,宙斯居然还能给他找事……不过想到这,随着又一道更大的震动传来,哈迪斯又不禁轻哼一声。

    “不过还好,我对此早有准备。”

    大地摇晃,巨震连绵,之前的震动明显不是个例。但哈迪斯只是缓步上前,伸手敲击了一下宫殿内的立柱。

    清脆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若是常人或许不明所以,但听到这个动静,卡戎却是不由瞪大了眼睛。

    “呵呵,看来你也听出来了?没错,很少有人知道,作为冥土之神,大地下的矿藏也有相当一部分被我掌控。寻常神明视为珍宝的材料,对我来说也不过如此。”

    “所以卡戎,我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在打造这座冥王神宫的时候,就做了十分充足的准备。”

    “之前,”拳头虚握,哈迪斯一字一顿的道:“你知道我这座宫殿被毁了几次吗?”

    “三次!”

    “而且每一次,都是无妄之灾!”

    “不过这只是过去,从现在起,它再也不会倒塌了,因为这座宫殿是被我用铸造神器的方式去铸造的!除了没有权柄与威能,从材料上讲,这就是一件超巨大化的神器!”

    “哼,这样一来,除非有伟大神力直接对我的宫殿下手,不然单单余波,再也无法伤到它!就让宙斯自己去打吧,最好……”

    最好被打断几条腿这句话哈迪斯没说出来。

    至于被打死,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冥王也不至于做这种梦。

    “陛下果然厉害,高瞻远瞩,神机妙算!这一回,注定是万无一失了!”

    赞美声从身旁传来,打定主意抱住大腿的卡戎一点没有不好意思的吹捧道。

    如果不考虑外表上的巨大差异,他现在居然和仄费罗斯有几分像。

    “咳,不急着庆祝,先待事情结束吧。”

    轻咳一声,反应过来的哈迪斯也觉得自己情绪有点过激了一点点。

    不过这正常,谁三番两次被人拆家都会是这种反应。

    “卡戎,既然出了问题,你就先不急着走。其他的地方未必有这里安全,而且我也想看看,宙斯在深渊里面,到底又招惹了些什么敌人?”

    深渊与冥府交界处的门户,巨大的震动声愈演愈烈。

    在塔尔塔罗斯里面,宙斯正在缓缓后退。

    虽然一开始怒火上涌,情绪有点上头,可宙斯终究是宙斯。

    对他这种人而言,除非被逼到绝境,否则在其他情况下抛开利弊与人决一死战,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渐渐冷静下来之后,宙斯就开始向着深渊的大门靠近。

    作为神王,在战斗的过程中,宙斯也渐渐发现,深渊居然不止在排斥自己,其实也在排斥对方,只是没有自己这么大而已。

    而越是靠近门户的所在,对自己的压制就越小,对方受到的压制就越大。

    在这种情况下,他应该如何行事自然不必多说……输,是不可能输的,逃,也不可能逃。

    作为众神之王,哪怕是为了王权的稳定,他也不可能败给一个无名小卒。

    就‘大战三百回合略胜一筹,顾忌大海上诸神的矛盾不得不暂时退去’好了……无声的安排好剧本,宙斯的手上依旧不曾放松。

    一切都万无一失,不会有意外了吧……只是身处大战之中,宙斯并没有注意到,在他身体的下方,一道与深渊混沌深邃的虚空近乎融为一体的庞然巨物,正在悄然向他靠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