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春这些天的日子过得可谓水深火热。

    齐量海的弟子不多,好容易逮到这一个天生的神将种子,也没什么坏心眼,自然就把对方当成衣钵传人全力培养。

    当然很快他就发现,这小子不止是没有坏心眼儿,他就是没心眼。

    若天下心眼共有一石,逄春不仅不分,还要倒欠两斗。

    趁着这段时间闲在家里,齐量海将自己一身军阵本领尽数传给逄春。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挨个给他练了一通。

    逄春别的练得都很好,基本教什么功法睡一觉就能掌握个八九不离十,唯独射箭一道,他实在有些离谱。

    这一天射了有数百箭,取得了五百三十六空地、三百四十二院墙、四老杨的喜人成绩。

    让齐量海实在头疼。

    穿一身棕黄布衣的老仆站在一边,嘴角向下,眉眼皱皱着,满脸都是委屈。

    虽然他的修为比逄春高很多,即使被射中了也不会重伤,可是这厮一身牛劲,不留神就要被破防。

    谁身上多个血窟窿也疼啊。

    齐量海培养逄春,便是想让他将来与自己一样上阵杀敌的,武将若没有一手骑射功夫,在战场上定然要被人拉扯。

    “知道你为什么射不中靶吗?”他拧着眉、瞪着眼,大声呵斥道:“你的眼神就不对!你瞄靶的眼神就不够集中,注意力总是涣散到别处。集中,哎呀,不是让伱斗鸡眼!装傻子给谁看呢?”

    齐量海气急败坏。

    其实这个问题也不是他第一个发现的,梁岳早就发现了。

    老早他就看出逄春压根没有注意力这种东西,是不可能将精神放在任何事情上超过三息时间的。

    噢也不对。

    能让他集中注意力的只有一件事。

    吃。

    齐量海兀自孜孜不倦,道:“你得集中你全部的神光去瞄准靶子,盯着它、将你全部的精气神倾注过去、要有野性……对,没错!就是这种眼神!”

    随着他的教诲,他看到逄春的眼神逐渐发生变化。

    齐神将以为自己的授课有用,逄春已经抓住了精髓,正想再趁热打铁,突然发现好像不对。

    逄春看着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稍微偏移些的另一个方向。

    “老杨!”齐量海转头看过去,立马发出怒喝:“我正教徒弟呢,你非得在校场上啃鸡腿儿吗?”

    原来一边的老仆站了一会儿,不知从哪掏出一个油纸袋,里面有一只烤得喷香的大鸡腿儿。

    逄春盯着的正是那条鸡腿。

    目光贪婪而专注。

    “对不起,嘿嘿。”老杨站起身,点头致歉,“我马上出去吃。”

    “等等。”齐量海看了眼鸡腿儿,又看了一眼逄春的眼神,眉头一皱,吩咐道:“叫后厨给我备些吃的来!”

    不出片刻,在齐家校场上已经支起了十几根高高的竹竿,每一根竹竿上都用细绳吊着美食。

    有烧鸡、烤鸭、猪蹄、肉馕、羊排……

    都是后厨精心制作的,流油带酱,香气扑鼻。

    地下是一张大布兜着。

    本就饿着肚子的逄春,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小子,今天你的饭就在那里。”齐量海嘿嘿狞笑道,“你只有一张弓、十支箭,在二百丈外,射落什么吃什么。若是什么都没射中,那别怪我让你饿肚子了。”

    “嗯?”逄春一听,神情确实紧张起来,看着远处美食的目光变得无比凝重。

    射箭,难吗?

    难如登天。

    可若是不中便没饭吃……

    嚯啦一声,大春翻身骑上那匹神将府内最高大、可驮着他依旧有些显小的骏马,张弓搭箭,走马而过。

    嗖嗖嗖嗖——

    在二百丈外一线,快马出箭,箭矢接连划破长空,破风声中,细绳应声而断。

    接连九样美食随之坠落,最后一箭逄春略显犹豫,选择了绕到侧面,斜刺里射出一箭,箭锋擦断两根细绳!

    一只烤鱼和一只熊掌同时坠落。

    齐量海与老杨同时瞳孔放大。

    还以为这小子连射九箭手软了,原来是在那纠结点什么菜呢!

    逄春最终选择的结果是全都要!

    一旁的老仆惊呼道:“神箭将军再世啊!”

    转过头,他又对齐量海道:“将军,哪怕儒生祖师复生,也未必能比你更会教导徒弟了。”

    老杨所说的神箭将军名为林羿,是五百年前有名的神将,以神箭无敌著称。一箭能射八百里,直落天狼,后世人往往见到神箭手都会这样说。

    而儒生祖师当年创办剑道书院,亲自教授的弟子无数,个个贤才,后世儒生也都以他为师表,被当做为师之典范。

    齐量海满意地伸手在胸前捋了捋自己并不存在的胡须,一副高深莫测之态,悠悠说道:“古人云,一个猴儿一个拴法,什么屁股配什么裤衩儿,诚不我欺也。”

    ……

    诛邪衙门内,案件也最终有了定论。

    最终还是驸马张吉扛下了所有。

    陈素身为诛邪令,就算是有心放那两个年轻人一马,也不可能是头脑一热就去欺上瞒下了。

    这一晚他很忙。

    有几波神秘人进出他的阁楼,不知是和哪些人谈妥了条件。

    首先他这样做除了救人之外,定然还会有别的好处。至少南州士族那边,肯定愿意为此付出一些价码。

    而陈素运作此事,当然也少不了要付出代价。

    朝堂上身居高位的人没有傻的,只有谈好价码以后,人家才愿意装傻。

    里外算下来,应该也是赚的。作为玄门中少有的熟悉政治手腕的人,陈素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给诛邪司谋取利益的机会。

    最终结果是,魏康年、周玄慈,包括那个周家死士在内,都被人领了回去。

    在走之前,陈素还找他们都谈了一番话。

    周、魏两家要杀魏康年,本意可能也是造成一种他是真凶却被灭口的假象,以此来保住周玄慈。

    可见二人在家族中的地位。

    魏康年本来就是被魏家逐出家谱的一支,一直是不被承认的。他的天赋虽强,也还不足以让家族低头。

    而周玄慈身为嫡系,又挂上了面壁寺的背景,本身还是登上幼麟榜的天骄,就得到了绝对的力保。

    那些背后发号施令的世家老爷们大概是没有猜到,魏康年本来就想牺牲自己来保周玄慈的。

    这些少年之间的友情与意气,大老爷们应该无法理解也不敢相信。

    这桩案子告一段落,梁岳也总算能松一口气。

    至少是不用考虑跑路到霸山的路线了。

    但事情还没有彻底结束,张吉背后那条九鞅谍子的线,还需要再审再查。福阳公主联系的那一条在神都城内贩卖迷罗香的线,也需要继续追查。

    以这夫妻俩为轴心,应该有一批人要遭殃。

    龙虎堂贩卖的那种莲华香,梁岳已经交给了卫萍儿研究。分析其中的成分是一件碰运气的事情,快的话可能三两下就摸清了,慢的话可能一年半载也查不清楚,这种事情急不得。

    都得等结果。

    梁岳不想在诛邪衙门里干等的,他准备先回家一趟。

    之前危机一直没有解除,时间紧迫,他也没有空闲回家,回去了也不知怎么跟母亲解释。

    这下事情结束了,他也该回去看看了。

    回到梁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他本想偷偷回房睡,明早就再见娘亲。

    可是他进门时院里还没人,刚刚回身插上门,就看见老娘的身影出现在了她房间门口。

    “嚯。”这个突然出现将梁岳都吓了一跳。

    从小就是这样,三兄妹在屋子里读书学习的时候,她从来不会出现。

    可只要有谁稍微懈怠了一下,她的身影立马就会在窗前或者背后出现,带着阴冷的气息与死亡般的凝视。

    好像娘亲天生就会某种比剑域游龙更强的身法。

    “娘……”梁岳讪笑一声,“这么晚还没睡呢?”

    “睡不着。”李彩云幽幽说道。

    “怎么?”梁岳问道:“天气热啦?”

    “热。”李彩云撇过头道:“本想买两个西瓜解解暑,可是一想家里钱都没了,还是不用了,忍一忍吧。”

    哦豁。

    梁岳一拍脑门。

    到底还是被发现了。

    “嘿嘿,我给你买。”梁岳赶紧道:“反正我还能再赚嘛,我这次又破了一个大案,奖励少不了的。”

    “娘亲知道你懂事。”李彩云的神情这才缓和,道:“你拿钱去买兵器,娘亲当然不会阻拦嘛。要是能让我儿不受伤,那花多少钱都值得。可是你何必偷拿呢,要不是我问小芸,还以为家里遭了贼呢。”

    “这怎么说呢……”梁岳憨笑道:“你现在知道钱没了,难受嘛?”

    “嗯……难受肯定是有一点的嘛。”李彩云道:“毕竟那么大一笔钱,都够你成亲以后独自买房置地了。”

    “就算你知道了我的真实目的,只要钱没了,还是会心疼的。”梁岳道:“除非你不知道钱没了,才不会难过。所以我晚几天告诉你,你就少难过几天嘛。我是心疼娘亲,想让娘亲少难过一段时间,所以才会这样做的。”

    “诶?”李彩云听的一愣一愣的,好像有道理。

    是不是还得夸你两句孝顺?

    “那你小时候饿急了从地上捡吃的,我也不该告诉你那是羊粪的,这样你也不会到现在都一提起来就难受。”她思忖着说道。

    “娘你少提几次就好了。”梁岳赶紧又将她推回去。

    回到家里,心就安稳了,睡得也香一些。

    在外面终归没有这么踏实。

    等他一觉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天光大亮。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梁岳开门一看,居然是白止善。

    这位龙牙帮内的头号谋士此时神色仓皇,急切地说道:“梁大人,救救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