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规矩很简单,你听我的笑话,如果忍不住笑了,就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不能隐瞒,如果不笑,这个笑话便不要钱,你甚至可以踩碎我的脑袋。”

    张九阳颇有信心,倒不是他觉得自己的笑话有多么好笑,而是这搬天的笑点实在太低。

    如果它能忍住不笑,那才见鬼了。

    听到张九阳这样说,搬天顿时有所意动,只要自己忍住不笑,就可以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也能听到笑话了。

    “好,你说来听听,不过先说好,刚刚那个笑话可不能算数,毕竟我还不知道你的规矩!”

    张九阳淡淡一笑,道:“那是自然,刚刚的笑话算是我送给你的,不收钱。”

    顿了顿,他开始讲起了第一个笑话。

    “有四只狗,第一只狗叫第二只狗为哥哥,第三只狗叫第四只狗为爹爹,那么请问,第一只狗叫第四只狗为什么?”

    搬天顿时脑中急转,可思来想去也琢磨不出答案。

    “你这不对呀,根本就想不出来。”

    张九阳淡淡一笑,道:“第一只狗对第四只狗叫……汪汪。”

    搬天一愣,庞大的身子呆立在水中,好似雕塑一般。

    张九阳却没有等他反应过来,直接讲起了第二個笑话。

    “小猪对妈妈说,别人都说我丑,这是真的吗?”

    “猪妈妈义正言辞道,好孩子,妈妈和你说了多少遍,出门在外不要喊我妈妈。”

    搬天的身子开始剧烈颤抖,晃动的幅度非常明显,那张黑色的脸都被憋红了,周围的江水也跟着泛起波涛。

    水面下,它甚至咬住了自己的肉,企图用剧痛来忍住笑意。

    看到张九阳还想开口,它想要出声阻止,但又怕一开口就笑出声来,令它绝望的是,第三个笑话接踵而至,不给它丝毫喘息的时间。

    “从前有个人叫愚公,要把山给移走,村里人都笑话他不自量力,愚公说我死了还有儿子,儿子死了还有孙子,子子孙孙,总能把山给移走,这时村里人说道……”

    “醒醒吧,你是个光棍。”

    随着张九阳话音刚落,一阵冲天的笑声响起,震彻群山,惊走无数飞鸟。

    搬天再也无法忍住,满面通红,在水中哈哈大笑,笑得鼻涕和眼泪都出来了,一边笑还一边喊着:“叫汪汪!”

    “哈哈哈,第一只狗叫汪汪!”

    “哈哈哈哈!!!”

    张九阳:“……”

    好家伙,到现在还停留在第一个笑话那呢。

    这反射弧真是够长的。

    不过目的已经达成,搬天破功,彻底笑出声来,并且一发不可收拾,它在水中翻滚不已,笑得前仰后翻。

    当它笑的差不多时,第二个笑话的劲又上来了,于是又开始了第二次大笑。

    就这样,笑声连绵不绝,甚至都呛进了江水,一会儿咳嗽一会儿大笑。

    江水中的鱼虾甚至都承受不住这种聒噪如雷的笑声,死的死,伤的伤,也就是张九阳有修为在身,不然都有可能被震晕过去。

    当搬天把第三个笑话也给笑完,庞大的身子已经近乎虚脱了,无力地瘫软在江水中,喘着沉重的粗气。

    张九阳见到这一幕,甚至怀疑只用通过讲笑话,都能把搬天给活活笑死。

    也不知道它以前经历过什么,明明笑点如此之低,却偏偏这么喜欢听笑话,真是又菜又爱玩。

    “龟前辈三个笑话伱都笑了,现在可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搬天的眼神明显有些慌乱,但它倒也不是耍赖之辈,便干脆道:“有趣的小子,你问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有些事情,我能说的有限,不是不守规矩,而是对你好。”

    “以你现在的修为,知道太多,可能明天就会死得不明不白!”

    顿了顿,它感叹道:“我可不能让你死了,不然以后上哪去听这么有趣的笑话?”

    张九阳微微一笑,心知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

    “第一个问题,遂古之初,谁传道之,这句话何解?”

    张九阳没有直接问天碑上写着什么,不用想也知道,搬天绝对不会说,因此他只是侧面打探一下。

    可当搬天听到这四个字时,浑身不禁一颤,望着张九阳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

    “你,你能看到天碑上的字?”

    张九阳点点头道:“只能看到这八个字,再多就看不到了,既然在下已经看到了,龟前辈不如就请赐教,为在下解惑。”

    他隐约觉得这八个字博大精深,似是蕴含着某种古老而神秘的玄机,更和他所修炼的玉鼎玄功遥遥呼应。

    相传上古之时妖魔乱世,人间一片水深火热,一代奇才鬼谷仙师于太玄山中闭死关,希望能创出救世之法。

    这时天降仙鼎,绘有九幅仙图,落于太玄山中。

    鬼谷仙师在鼎前闭关九年终于悟道,创出了玉鼎九仙图,后来方才改名为玉鼎玄功。

    从那之后,人间才有了完善的修仙之法,后世的诸多法门,也都是根据玉鼎九仙图衍生而来。

    以此类推,玉鼎玄功可以算是人间修行功法的源流。

    岂不正对应天碑上的那八个字——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搬天摇摇头道:“天碑上的文字,我也无法解读,或者说,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我能告诉你的是,这些经文并不是一篇功法,而是我家主人的一篇心得感悟,名曰……帝经。”

    帝经?

    张九阳心中一震,一篇心得感悟,竟然敢以帝经为名,而且还具有起死回生之神通,似是蕴藏着成仙之秘。

    搬天的主人到底是什么人?

    突然间,他想起了神居山的那座大墓,龙、仙、佛、鬼四脉聚首,只为镇住墓中之人。

    之前他还以为搬天就是那墓中之人,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

    神居山中真正埋葬的,是搬天的主人,也是写下天碑,留下这篇《帝经》的恐怖存在!

    心中激荡,张九阳连忙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龟前辈,神居山的那座大墓中埋葬的到底是什么人?是否就是你的主人?”

    搬天听到神居山这三个字,竟露出了失神之色,良久,它才缓缓开口。

    “很多很多年以前,久远到连我自己都快记不得了。”

    “那时候,我只是河边一只快要病死的小土龟,是主人收留了我,为我医治,把我养在身边做为宠物。”

    “主人常常给我讲笑话,只可惜那时候我连灵智都未开,根本听不懂……”

    ……

    万符楼。

    “双面佛!!!”

    孙天驰浑身流转着金光,苍生宝箓被全力催动,功德之力仿佛不要钱一般涌入他的身体,强大的气势将四周的碎石都给吹动。

    好似有股龙卷风围绕着他在旋转吹动。

    恐怖的杀机将双面佛笼罩。

    双面佛皱眉,上前一步,默运观自在大罗密咒,声音中有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试图影响孙天驰的情绪。

    可很快他就惊讶地发现,孙天驰此刻杀意入心,几乎入魔,其他的情绪几乎无法看见,唯有愤怒和杀意,好似钢铁一般坚不可摧。

    哪怕是他都无法撼动。

    这是不共戴天之仇,凛然必杀之念!

    “孙掌教,这其中一定有着——”

    轰隆!

    孙天驰根本不听他说话,悍然出手,直接虚空画雷符,而且是双手同时画符,一为阳雷,一为阴雷。

    他的眼前浮现出门人弟子的惨状,这是他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也是他此生最大的理想。

    但这一切,都因为眼前的这个邪祟,而灰飞烟灭了。

    江湖中都说他孙天驰最是护短,可望着这一地尸体,遍地废墟,他又算是护的哪门子短?

    轰隆!!!

    一黑一白两道雷霆从天而降,矫若神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在双面佛身上。

    阳雷灭其身,阴雷荡其魄!

    阴阳如磨,蕴藏着一种玄妙的道韵,似是要将一切邪祟都给碾碎成尘。

    这恐怖的一击,让双面佛都面色一变,不敢有丝毫托大,双掌合十念诵咒诀,身上的人骨袈裟荡漾起璀璨光华,四百九十颗眉骨熠熠生辉,交织成一道光幕,挡下了阴阳雷符。

    不过人骨袈裟上的光芒也随之骤减。

    “孙天驰,你疯了吗——”

    “双面佛,你才疯了,敢灭我万符楼满门,今日贫道就算耗尽祖师功德,拼尽毕生功力,也要将你挫骨扬灰,祭奠我满门忠魂!!!”

    虚空之上,孙天驰周身已经有八道金色的符箓围绕飞行,双手一伸,两道金符化为两种法器,一为帝剑,一为帝钟。

    “杀!!!”

    孙天驰一声怒喝,眼睛满是血红,周身符箓好似有灵一般朝着双面佛冲去。

    地水风火,杀鬼降魔!

    以双面佛的聪慧,已经猜到自己是被人给诬陷了,他脑海中瞬间想到了阎罗,只是眼前已然解释不通。

    孙天驰几乎入魔,再无回天之法,此人本就性情偏激,现在更是被仇恨放大到了极致,无法再用言语让其冷静。

    阎罗,真是好卑鄙的手段,好阴险的行径!

    双面佛第一次和阎罗正面交锋,终于体会到了这个敌人的可怕,难怪一向以阴险著称的画皮主都会屡屡受挫。

    “阿弥陀佛,待你冷静下来,老衲再和你分说。”

    面对一副拼命架势的孙天驰,双面佛也打起了退堂鼓,准备先行遁走。

    然而孙天驰瞳中金光一闪,降魔洞外那八百镇邪符似是听到号令,化作流光飞天,将方圆数百丈都给笼罩,布成符阵,挡住了双面佛的身形。

    他虽然能破阵,但稍一耽搁,孙天驰就已然杀来。

    “邪祟受死!!!”

    月夜之下,一位浑身流转着功德金光,紫袍飘舞的白发道人如雷霆般杀来,周身伴随着一道道飞舞的金符,怒目圆睁,暴烈无比。

    双面佛的目光格外凝重,他知道,这一战已彻底无法避免。

    对方是要同归于尽,玉石俱焚,如果他再留手,很有可能就交代在这里了。

    双掌合十,佛光普照。

    口诵《大方广圆觉修多罗了义经疏》。

    他身后出现了一尊巨大的法相,却不再是双面佛陀,而是西域密宗的大黑天法相。

    密宗认为,大黑天是大日如来降魔时呈现出的忿怒相,有二臂、四臂和六臂三种模样,此刻双面佛的法相为二臂大黑天。

    身体呈青黑色,三目圆睁,鬃毛竖立,头戴五骷髅冠。

    二臂在胸前,左手托骷髅碗,碗内盛满人血;右手拿月形刀,两臂中间横置一根短棒,双腿站立,背后是熊熊火焰。

    虽是西域密宗的佛门护法天神,看起来却颇为骇人。

    轰隆!!!

    随着爆炸声响起,雷火交汇,气浪纵横,将四周幸存的林木通通卷成粉碎。

    两位六境战力的当世顶尖强者,展开了一场生死搏杀。

    ……

    “神居山埋葬的,是我的主人,而我,不过是他在无数年前随手养的一只宠物罢了。”

    “主人在仙逝前,不知看到了什么,颇有感触,便在我背上留下了这么一座天碑,这么多年我过去,我已经老死了整整七世,可就是因为这座天碑,每次我都能重获新生。”

    “天碑是主人最后送我的礼物,他曾对我说,在墓中老死七世后,便可离开那座墓,重新替他看一看这个世界。”

    说到此,搬天的眼中竟浮现出泪痕,滴落在江水上溅起巨大的水花。

    “这个世界没什么好看的,毕竟主人已经不在了。”

    “我虽然能不断重生,灵魂却越发苍老,时常被伤感填满,只有听到笑话时,才感觉自己仿佛又活了过来,又回到了当年和主人在一起的时光……”

    搬天已经太久没有和人吐露过这些心声了,此刻不知不觉便说了许多,其中有不少都是喋喋不休的赘述,一件事能讲好几遍,仿佛上了年纪的老人。

    可张九阳不仅没有嫌弃,反而听得很认真。

    直到搬天彻底讲完,他才轻叹一声。

    “原来如此。”

    神居山、大墓、天碑、玄龟、天尊、玉鼎玄功……

    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线索,最后似乎隐隐聚到了一处,在引向某个惊人的真相。

    他似乎触手可及,又相距甚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