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半晚照,星点升初光,村中的人家晚饭过后,搬了马扎在庭前上风处,扎堆纳凉。

    顾家双胞胎的二姥姥家,门前是块开阔的敞亮地,五月晒谷时就有不少庄户选在这里打场,此时也聚了十几个老人妇孺,好不热闹。

    顾嘉儿坐在二姥姥的身后,眼神不住地在地上周旋盘转,这姑娘时而无聊地抬头看看夜空,时而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

    直到把旁边的闻艺都给惹烦了。

    “想打电话就打。”

    闻艺白了一眼顾嘉儿。

    “你爸有钱,我们家又不是付不起话费。”

    小女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转过来晃过去,一会儿低头找蚂蚁,一会儿又哼哼唧唧,一整个大晚上的都魂不守舍。

    一准是脑子里念想着谁呢。

    人在这里,心不知道飘到村子另一边,姓路的人家院子里了呢。

    “怎么学得和你爸爸一模一样的了。”

    顾嘉儿心不在焉,来回团团转,闻艺觉得这时候才更证明小女儿是自己丈夫顾彦亲生的。

    这父女两个,在这种事情上居然如出一辙,简直没法说。

    “好的习惯不学,烦人的习惯学得可是有模有样的。“

    “妈妈~”

    顾嘉儿躲躲小脚,小软皮鞋在平整石面的地上嗒嗒发出抗议的响声。

    闻艺不管小女儿了,自己又凑过头去,听二姥姥讲东家长西家短的陈年旧事。

    “五,四,三……”

    闻艺轻声念叨数数,二姥姥把眼光移过来:“小艺,你叨咕什么呢?”

    “二,一——小姨,你该去陪给你外甥孙女回屋了。”

    闻艺自信地笑笑,仿佛一位背熟了剧本的导演。

    话音甫落,果不其然。

    顾嘉儿急切切地蹭到二姥姥背后:“二姥姥,家里是不是锁门了呀?给我钥匙好不好,我去拿一下手机。”

    二姥姥还没反应过来,腰间挂着的一串钥匙就被顾嘉儿伸出的小手,轻松取出卸下。

    “哎,嘉儿,你等等姥姥,里屋的锁不好开,你不会拧钥匙——”

    二姥姥跟着顾嘉儿跑动的身影回了自己家的院子,而待在角落里,和一众街坊邻居不敢搭腔聊天的顾苓依,瞬间也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也冲回屋子里。

    “这两个双黄蛋,真是的……”

    闻艺见双胞胎女儿溜得一个比一个快,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

    顾嘉儿跑得一路脚下不停,进了堂屋,电视柜子前,两部手机在充电。

    顾嘉儿抓起其中一个带有小恐龙挂饰的手机,挂坠在凌空摆了两下,可可爱爱的青绿小恐龙,仿佛在咧嘴对着顾嘉儿笑。

    看到小恐龙的顾嘉儿,又气得咬咬银牙。

    本来是和路满衣服上别针别着的小头绳,是情侣款的。

    现在好了,变成和自家是姐妹款了。

    都是路满那个大猪蹄子在坏事!

    自己干嘛还要关心他那边的情况!

    心里的台词是这样编排着,可顾嘉儿的身体非常老实。

    她眺向窗外,门前有一堆长辈在乘凉聊天,院子里鸡鸭狗狗成群叫唤,都不太适合煲电话粥。

    她看了看西厢的平房,侧边有楼梯可以爬上二楼屋顶。

    那里僻静一点。

    抓起手机在手中紧紧的,顾嘉儿又出了门,和正好刚进来的二姥姥和顾苓依擦肩而过。

    “哎,嘉儿——”

    “二姥姥我出去一下!”

    二姥姥没叫住她,口中略有意味地哟了一声:“这小丫头,在姥姥眼前装不了半天的乖巧,风风火火的,本性又暴露了。”

    “苓依啊,你和你妹妹,怎么没平均一下呢,嘉儿的性子分你一半,你的内秀也给她一点儿,你们两个可就好喽。”

    顾苓依眼瞅着妹妹匆匆走过,心里有说不上来的感觉。

    好像…被妹妹忽视掉了。

    以前即使妹妹和路满谈着恋爱,顾苓依也没有这种妹妹被夺走的失落。

    顾苓依始终的感觉是,妹妹嘉儿是独属于她的。

    可是现在…好像在妹妹的优先级设定里,路满被向上提高了一大截,隐隐要和她自己平行了。

    “这算什么事情嘛。”

    顾苓依哭笑不得地瘪瘪嘴。

    即感觉嘉儿被路满牵扯住了,给她这个姐姐的关心少了。

    又感觉路满被妹妹分走了一部分精力和时间,虽然不是他主动的……

    怎么算来算去,自己两头都在吃醋?

    “叮铃铃铃铃铃——”

    顾苓依的古怪沉思没有继续下去,屋子里的固定电话座机响起声音。

    “都这么晚了,谁还打电话过来?”二姥姥嘴上疑惑,趋着慢条斯理的步子去接电话。

    这台老样式的固话座机带着灰屏幕,二姥姥一瞅来电显示的电话号码,人老了记不全太多号,但这号码的后四位还特别熟悉。

    “0122?”

    二姥姥朝顾苓依喊了一声:“苓依,你按到你的手机了?怎么给姥姥的电话拨过来了?”

    “啊?我没有动啊?”

    顾苓依看了看还在电视柜上充电的手机。

    “哦,是嘉儿拿错了手机吧?”

    顾苓依合理猜想到。她和妹妹的手机也是同款,平时对外打个电话,也是她们随便在床头闭着眼睛一摸,摸到谁的手机,就用谁的。

    “我妹妹真懒……就这么一段路,跑回来两步,声音大点喊一下,我们在屋子里就能听见嘛,还值得打一次电话……”

    电话持续响着几声。

    二姥姥手指在11位电话号码上细数。

    “哦,苓依,应该不是你的。”

    二姥姥的声音传来。

    “这号码就是巧了,后四位和你的一样。前面的号码也蛮好的,哦嗬,还是666呢?”

    666?

    顾苓依脑子忽然闪过一丝明光,但又抓不住重点。

    “喂,你找哪位?”二姥姥拿起听筒,已经招呼起了一句。

    “等等。”

    666!

    某个后面是6660122的号码,是路满那个大猪蹄子!他特意在海曲市当地,注册选取的新手机号!

    “二姥姥,是找我的!”

    顾苓依几乎是冲刺的速度嗖地进来,险些没刹住步子。

    二姥姥把听筒给了她,顾苓依一手捂住听筒下方的收音,小声中带着嗔怪:“这里是顾苓依……你怎么电话打到这里来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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