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嘉的两个鉴定师就像冻住了一样。

    现在已经不是头皮麻,而是人都麻了,看李定安眼神,就像是看神仙。

    说实话,汇嘉虽然比不上保力的底蕴,比不上国博和故宫专业,但在艺术品、在收藏界,绝对是能排得上字号的。

    稀奇古怪的古董他们见过不少,在拍卖会上捡漏的也不稀奇,但这样的,真心没见过:

    阿拉伯人造的东西,伊斯兰教的圣器,属国外造、也是从国外流进来的一件外国古董,里面装的却是中国的银元,还是绝版银元?

    问题是,那东西封的严严实实,李定安怎么知道的?

    此时再想,那句“至少值上千万”,就像是……未卜先知?

    所以说,这两位没跑过去把李定安摁地上研究研究,已经算是够镇定了。

    同样的,杨光信也处在半疑惑,半迷茫的状态,因为他也想不通……

    李定安却老神在在,一枚挨一枚的看着洗出来的银元和铜币。

    这是马元海送的……

    这是韩起功……

    这也是韩起功……

    还是韩起功……

    这是治成章,这是马敦静……

    不管是谁送的,都是世所罕见的珍惜币种,不过系统的估价并不高:每枚一律五十万。

    明白了,扑满只值四十万……

    ……

    前后也就十来分钟,所有的银币就被清理了出来,相对普通的放一边,绝版的再放另一边。

    一位汇嘉的鉴定师数了数,能称为珍品的,足足有十六枚。

    再算价格……

    他“嘶”的吸了口凉气:何止上千万?

    何安邦大手一挥:“老马,先给估个价!”

    “啧”的一声,马老师摇了一下头,“不太好估!”

    怎么就不好估了?

    刚要问,何安邦又猝然顿住。

    还真不好估。

    因为这两年的古币行情太乱,特别是袁大头。

    就拿“甘肃加字版”来说,去年秋,嘉德秋拍时就有这么一枚,成交价一百五十九万。

    但年底,佳士德冬拍,成交价又成了五十二万。

    仅仅过了三个月,也就是上個月沪上宏盛春拍,同样的一枚,价格却一路狂飙,翻了整整十倍,最后以五百三十万成交,加上佣金,六百万出头。

    这怎么估?

    但不管再乱,既便是将桌上这些银分开一枚一枚的出,总价最少也在千万以上。

    而且品种还如此之全,可谓是将珍惜版的袁大头一网打尽。遇到喜好这一类的,整体价格再往上翻一倍都绝对有人要……

    但李定安才花了多少钱,三百万?

    而且要不是杨光信和他抬扛,三十万就能拿的下来……

    心里震惊的不要不要的,缓了好一阵,何安邦才回过神。

    他叹了口气:“东西先放着……老规距,先给大家夥解解惑。”

    “哦……对……李老师,你坐!”

    丁老师,也就相对年轻点的那位馆员连忙起身,给他搬了把椅子。

    李定安受宠若惊:“丁老师,您客气……我站着说……”

    他想了想,从箱子里拿出那张台签,然后又在地上瞅了瞅,把刻有小字的那一块碎银捡了起来。

    “各位老师,你们看一下就知道!”

    两样东西摆在了桌子上,然后围过来的一圏脑袋。

    “嗯,怎么刻的是汉字?”

    “圣行之礼,就是回族人的割礼吧?”

    “庚午年,还是繁体字……民国的东西?”

    “肯定的,不看那么多银元?”

    “但之前谁能知道?”

    “这倒是……”

    何安邦指了指标签:“努日、泽海是谁?”

    “不知道!”

    “这个阿拉伯词呢?”

    “也不知道……”

    得,问了一圈,谁都不知道?

    倒不是几位研究员的水平不够,而是被李定安搞的一波三折,跌宕起伏,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根本静不下心去细想。

    包括吕本之,更包括何安邦。

    他急不可耐,焦燥的直挠头:“你别打哑谜了,麻利点!”

    一点耐心都没有?

    李定安暗暗腹诽,拿起了台签和银块:

    “能遇到这东西,确实是巧合:就那天,我和你还有杨总分开后,去宗教展厅帮陈总看了一串念珠……当时,这只葫芦就摆在念珠的旁边……

    我当时一看:阿拉伯风格的东西,刻的却是汉字?所以就好奇了一下。又看到努日和泽海、‘圣行之礼’,以及‘从国内流到麦加,又从麦加流到国内’等信息,推断出了这东西的来历……”

    有一位汇嘉的鉴定师举了举手:“这两位是谁?”

    “马继援和韩起功!”

    听到这两个名字,鉴定师依旧一脸懵逼:没听过呀?

    “西北三马,步方为王,马继援就是西北王马步方的长子,经名‘努日’。韩起功是原国民党骑兵军军长,马步芳手下第一重将,一直坐镇河西,人称河西王,经名‘泽海’……

    这件钱葫芦,就是马继援在九岁举行割礼之时,韩起功专程从麦加给他订的贺礼……我当时好奇,又抱了抱,发现这东西贼重,至少五六十斤,还和葫芦粘到了一块,所以我就想,里面是不是银元……”

    “李老师,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是银元?”

    李定安指了指台签上的阿拉伯词汇,“马老师,这个词是音译,读音是‘坡里曼’,你读一下就知道了……”

    坡里曼……扑满……钱葫芦?

    可不就是存钱罐?

    存钱罐里除了钱,还能放什么?

    其他不论,也不管是清名还是恶名,马继援和韩起功也算是史书留名的人物,所以光是这只罐子,就绝不止三十万,何况里面还有银元?

    要是能碰上一两枚绝版的,那就赚大发了,所以搁谁都不会错过。

    但前提是,伱得知道努日和泽海是谁,还得认出这东西具体做什么的。

    说句心里话,前一点基本上没问题,但后一点……

    马老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李老师渊博,连伊斯兰教的东西都懂的这么多?”

    “马老师过奖,我还真没怎么接触过宗教知识!之所以认出这东西,是因为我大学读的是近代文学,所以对近代史了解的多一些……”

    李定安谦虚的笑了笑,“至于阿拉伯文,是一位要好的同学学的就是这个,凑巧学了几句……”

    众人哑然:这是凑巧吗?

    感觉博士都没你懂的多……

    沉默了好久,杨光信又叹了口气:“那你怎么知道,其中有绝版银元?”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又是精神一振。

    李定安神色如常:“也是巧,大学里正好学过……”

    何安邦有点不信:“你们首师还教这个?”

    “不光是首师,是所有本科院校的文科类专业基本都教……”

    李定安笑了笑:“就《中国近代史》,《论国民党政权的崩溃》,有专门论证西北军阀的篇幅,而其中有一篇课后文章,叫《忏悔》,是西北解放后韩起功被捕改造时,根据他的口述写的。

    其中就有他为了讨好马步方,怎么定的扑满,之后又怎么为马继援搜寻稀罕珍贵的银元,所以这此银元,有近半都是他送的……”

    众人又沉默了。

    上学上到这个份上,记性好到这个地步,这是什么样的学生?

    也别说学生了,估计教授都没记这么清楚……

    李定安则暗暗的叹着气。

    确实不是他胡编的,课本里也确有,但他哪能记这么清楚?

    是发现扑满的疑点之后,他回房间查资料,才发现,上学的时候竟然学过?

    你说这巧不巧?

    一时间,角落里鸦雀无声,个个都在沉思。

    惊叹李定安学识之广,见闻之博,眼力之精,唯独没有人想,他运气如何如何。

    因为这一次,他真就靠的不是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