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田太太尖叫一声,储秀看着众人:“此处知府大人只诛首恶,并没有牵连别人的意思,田家人口众多,无辜者自然也多,你们又何必为了一个姓,要跟随他们?”

    这句话说得很重,若是一些平常的事情,大家抱团逼退官府也就罢了,但现在,是和海盗勾结,这是诛族的罪名。

    这些人不过是仗着法不责众,才来的,若法责众,或者,诛杀首恶,那人人都只有一颗人头。于是跟随在田太太身后的人开始一步步地往后退。

    田太太跌倒在地,看向储秀,储秀一步步地往前面走,走到田太太面前。

    “我晓得,你心中在恨我。”储秀轻声说着,田太太十分狼狈,却说不出话来。

    “但是,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该好好活着,而不是任由你们来决定他们的生死。”储秀语气很轻,但听在田太太耳中,却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击打。

    “收手吧。”储秀看着田太太,田太太的泪落下:“我怎么收手?我好不容易,才有这样的安稳生活,才能……”

    田太太看着储秀:“你觉得不想要的日子,在宅院之中,受束缚,却是我渴求的。”

    人和人想要的不一样,田太太生在海盗窝中,渴望的是安安稳稳的,在宅院之中,无需担惊受怕的生活。

    甚至,田太太还会觉得储秀异想天开,在外面的日子哪有在这宅院之中过得好。所以田太太要维护自己很不容易才得到的生活。

    “想要过安稳的日子,很平常。”储秀看着田太太,语气轻柔地说着,接着储秀就笑了:“可是,不能为了你们要过好日子,就欺行霸市,甚至,勾结海盗,要别人的命。”

    然后,再轻飘飘地说上一句,那都是别人命不好。

    过好日子,没有错,错的是为了自己的好日子,要别人过不了好日子。储秀看着田太太,田太太很想说,自己也没有错,但在储秀那双眼的注视下,田太太说不出口。

    田太太只能闭上眼,身后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储秀做了个手势,有两个衙役上前,拉走了田太太。

    有哭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储秀看着哭声传来的方向,没有去根究到底是谁在哭。人生在世,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每个人要过的日子也不一样。但是,没有任何一种想法,是为了自己过好日子,就不要别人的命,甚至,要了别人的命,还不允许别人追究。

    这个世上,没有这样的说法。储秀看着已经退得很远的田家人,高声道:“知府大人早已说过,只诛首恶,你们回去之后,安分守己地过日子吧。”

    储秀说完,声音已经嘶哑,这些人,到底会不会安分守己地过日子,储秀不晓得,但储秀知道,这件事,有了一个很好的开端,这就够了。

    “老师!”兰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储秀回头,看向兰竹,兰竹面上的焦灼之色,在看到储秀的神色之后,那焦灼之色消失。

    “老师!”兰竹又叫了一声,储秀已经笑着道:“你担心什么,什么事儿都没有。”

    “我当然会担心了。”兰竹说着眼泪就落下,储秀拍拍她的肩:“你啊,还是太年轻了。”

    “老师,我若能一直跟着您该多好。”兰竹这句话中,有孺慕之思,储秀的眉挑起:“什么叫做,一直跟着我该多好。”

    “我爹爹他,已经在给我说亲了。”兰竹提到亲事,既没有欢喜,也没有不欢喜,横竖她们总要成亲的,但兰竹还是希望,这成亲的日子,晚些,再晚些。

    “这也是一种经历,况且,我瞧张知府这样,总会护住你的。”储秀对婚姻之事,从年轻时候的反对,到了现在,觉得也是一种经历,其中感慨,是兰竹和婉宁所没想过的。

    兰竹嗯了一声,但眼中还是有泪,储秀拍拍兰竹的手,和兰竹走进府衙,储秀还有许多话想和兰竹说,但如同自己的女儿剪掉临了的字帖去做鞋样子一样,储秀晓得,有些事情,需要经历过才能知道。

    “储娘子。”婉宁等在门内,见到她们走进来,婉宁就含笑叫了一声,储秀看着婉宁:“你也不用等着。”

    “储娘子,我方才,很是担心。”婉宁一句话就让储秀笑了:“我瞧你的样子,以为你一点都不担心的呢。”

    “大嫂从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兰竹的话让婉宁笑了:“怎么会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呢?我刚嫁给你哥哥的时候,比你现在也就大一岁,那时候,心里有许多害怕,也不能说给别人听。”

    心里有许多害怕,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就让储秀看向婉宁,一个女子,要怎样做,才能做到,在一个陌生的家里,生活下去,还要处处做到妥帖。

    “大奶奶,这一点,你比我强。”储秀这句话带着由衷的感慨。婉宁不由瞧向她:“像我这样的人,天下这么多,你怎么会觉得,觉得我……”

    “哎呀,大嫂,老师,你们就不要感慨来感慨去,谢来谢去了。”兰竹话中带着一丝调皮:“我觉得,还是老师方才的话说得好,想过什么样的日子,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无可厚非,但是最要紧的是,要做个好人。”

    做个好人,不要因为自己想过好日子,就去践踏别人,甚至,去要了别人的命。

    “还有,要把别人当人。”储秀似乎能看到衙门内的那块石碑,上面刻着的尔食尔禄,民脂民膏。

    代天子牧狩,当然也要把民众当人,不然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兰竹还在那说笑,婉宁唇边露出一丝笑。

    张青竹足足忙了好几个月,才把这件事给完全理清楚,往京城里的奏章也是写了一封又一封,至于天子怎么处置,那是天子和群臣之间的较量。

    张青竹所能做的,就是亲笔判了强盗头子,还有田老爷夫妻一个斩字,至于田老爷的儿女,已经成人的长子跟随父母一起斩首,至于另外两个小孩子,被田家宗族领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