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伦德老人和外孙女奈尔的古董店,开在萨尔文广场最尽头的C区。从那边出发,只要在转个弯便是地铁的入口了,也算得上地下三层这个古玩城的黄金地段。

    老特伦德的祖上据说是真的当过萨尔文伯爵的家臣,退休的时候得了一笔伯爵家族的馈赠,又学了一堆上流社会的鉴定和知识,便开了这么一家古董店。

    反正,少女奈尔对外一直都是这么宣称的,然而她自己其实是不怎么信的。

    对祖孙也确实过得是挺拮据的。奈尔的父母早逝,老人便把外孙女接过来自己抚养。他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孙女还小,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过呢?一时冲动之下,被一个混金融圈的掮客一顿忽悠,便以老古董店为抵押一起参与了投机生意,后来结果自然是血本无归,就连店都差点被收走了。

    好在,这时候的特伦德居然真的拿出了一副萨尔文伯爵的亲笔画。要知道,鼎鼎大名的文青伯爵萨尔文,除了生物学家、环境工程师,城市设计师等等之外,还有大艺术家的属性,绘画的水平大师级的。作为一个文青,这当然也很很合理的吧?

    总之,那幅画卖了一大笔钱,总算是还掉了债务,祖孙两人这才不至于流落街头。

    以上的一切,都是一路上少女奈尔对余连说的。

    “幸好外公真的留了一点家底儿啊!不然我们就真得去流浪当乞丐了,总觉得我早几年前就得病死啦。”小姑娘说。

    “确实,你外公能拿出萨尔文伯爵的画,不正说祖上应该是当过伯爵的家臣吗?”余连问。

    “谁知道呢?如果我们祖上真的是伯爵府的家臣,怎么可能混成现在这德行?您看现在新上任的雾都市长,他们谢列尔家以前还只当过总督府的三等政务秘书呢。还有咱们三岛的首富贝森,也只是当过驻防舰队纳斯比子爵的账房,现在不都人模狗样的。”

    这话没毛病。要知道,现在共同体有不少权贵,说白了就是帝国统治时期的带路党,把贵族们舔高兴了才发起家来的。

    等到独立战争的时候,这些人又背叛了主君,摇身一变,成了共同体建立的功臣之一。

    当然,按照他们的话说,这当然不是背叛,而是重回光明。

    某种意义上,小姑娘的话说得也一定的道理。当初萨尔文伯爵就是帝国在地球上最大牌的豪门贵族,若他们家祖上真的当过伯爵的家臣,早就该发家了。

    “我估计啊,最多也就是在伯爵家里工作过,当当打杂的下人之类的,后来运气好正巧碰上伯爵有个好心情,这才得了一副画的赏。”

    嗯,这么解释,似乎逻辑也是通顺的。

    “不过,正因为有了那幅画,我们店的生意便好了不少呢。甚至还有一些外国的客人慕名来访,您说的那位女士,应该也是其中之一。不过,她来我们这家小店,都是将近一年前的事了。”

    “那位女士是外公接待的。外公帮她找了半天的东西呢。不过,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您有什么,便可以问他了。好了,我们到了。”

    三人现在就站在一家普通的店铺之外,门上挂着“特伦德和奈尔之家”的招牌,屋内还算有序地摆着各种(做旧的)工艺品和画卷之类的。这便是一家很普通的古董店,和这一层所有的店铺都没什么区别。

    余连想起了共享基金会发来的照片,正是“夏莉”,那位未来的虫群小女王,现在的逃亡者即将走进这家店的场景。

    那张照片是由一个不怎么出名的旅行摄影师,在拍摄著名的萨尔文广场地下古玩城的时候留下的。他一共拍下了数百张照片,却只有其中一张照片的非常不起眼的左下角,留下了她和这家小店在一切的影像。

    基金会把左下角截图放大,并且还进行了清晰度的修复,一起发给了余连。大概是表明他们的情报来源绝对是真实可靠童叟无欺的,绝对不会忽悠人。

    店铺之中,一个老人坐在自己的桌子后面,拿下了放大镜,抬眼看着客人们。

    “奈尔,你回来了啊?今天生意这么好?都卖完了?”

    “不,给您带来了一个大客户呢。”小姑娘笑道:“哦,对,还有,这是擎姐姐,您还记得吧?以前她经常来找我们玩的。”

    老人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余连,又看了看公孙擎,眼神越来越疑惑了。

    让人狐疑的是,公孙擎同样也带着一丝狐疑的神色,上下打量了对方一下,停顿了以后,才露出了明快的笑容:“是啊……特伦德爷爷,您不记得了吗?我可是还记得,我的第一本《黎明之歌》的连环画,还是从您这里看到的。”

    “是,是吗?诶,好好,回来就好。”老人依然有些不知所措。

    余连却也隐蔽的看了对方两眼,笑道:“我这次确实是来找您问点事的。不过,您这里居然有《黎明之歌》的第一版连环画,这可是孤版了呢,之后一定得在您的店里逛一逛的。”

    “那,这个人……您见过吗?”

    老人认真看了看余连调出来的画像,足足看了将近一分钟。他的表现非常平静,甚至连心跳都没有一点变化。

    余连望着他,又从终端中拉出了一个画面,正是基金会发给他的截图清晰修复照,正是夏莉走进店门的一瞬间。

    他一直观察着老人的脸色,慢慢地捏紧了手。

    从方才开始,他就一直暗暗地观察对方。可是,他甚至连一点点心跳都感受不到。

    可这时候,老人却咧嘴一笑:“奈尔,今天不做生意啦。先把大门关上吧。”

    小女孩二话不说,直接走到了门边,按下了开关。

    特伦德老人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竟然是一个身高将近两米的高个子,只是看上去体型有些瘦弱,咋一看便是个麻杆身材。当然,他的身型很是挺拔,动作也还麻利,考虑到他的年龄,算是一个相当健康矍铄的老人了。

    “放心,我没有恶意。”特伦德先生挤出了一个爽朗的生意人一般的笑容,当然,如果不是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机械式的红光,就连余连都或许会显得很慈祥很有亲和力吧。

    “真是少见……在这里,居然还存在您这样的义体人啊!”余连道。

    对方眼眸中又闪过了一丝人工的红光,脸上依然挂着和煦的笑,就是有点不太自然。

    “额,抱歉,最近的雾都,甚至这个地球,都不太平静。我脑袋里面的铁疙瘩们也有点不太好使,希望没有吓到您了。”老人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竟然发出了一声金铁交加的沉闷声音。

    因为这个动作,余连却直接看到了特伦德前臂上的齿轮纹身上。这一会,他是真的一点都不怀疑对方有什么恶意。

    在前世的岁月中,这个纹身背后代表的组织,还真的是他余连大侠为数不多的正面友好组织了。他也太清楚这个组织,和其内部成员们的行事作风了。

    不过,智械兄弟会在这个年代就已经成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