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郡太守张休身着轻甲官服,衣衿随风轻轻摆动,却难掩其内心的焦虑与惶恐。

    他跪在孙家老宅的废墟之外。

    夕阳的余晖斜洒在他的身上,为他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却也映照出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几缕发丝贴在额前,被汗水浸湿。

    他双眼紧盯着地面,却并未真正聚焦在任何一点,心中如同翻涌的江海,思绪万千。

    耳边是富春县令黄春痛苦的呻吟声,以及那不时传来的口吐白沫的声音,这如同地狱般的景象让张休的心更加沉重。

    他不敢直视黄春此刻的惨状,那不仅仅是个人命运的沉浮,更是他作为上司,对下属失察、失教的痛心疾首。

    张休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那是对黄春的愤怒与失望。

    他心中暗自骂道:“这个蠢货,竟然擅自焚烧孙家老宅,这是何等的大胆与愚蠢!陛下龙颜大怒,我身为太守,也难辞其咎啊!”

    他想到此处,额头上的汗珠更是密布,心中如同被烈火焚烧,痛苦不堪。

    张休抬头望向天边渐渐沉沦的夕阳,一抹残红如同滴血,也似乎在暗示着他仕途的坎坷与未知。

    张休深知,自己虽贵为太守,但这个吴郡太守的位置,绝对是不稳的。

    他要凭自己的实力获得陛下的信任。

    但如今看来。

    因为黄春一事,已经让陛下对他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印象。

    嘶~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准备迎接未知的命运安排。

    同时,他也在心中暗自发誓,一定要查清此事,给陛下、给孙家、给自己一个交代。

    沉默,如厚重的帷幕,笼罩在大汉天子刘禅与吴郡太守张休之间。

    夕阳的余晖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在刘禅锦服上,金色的线条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却似乎无法照亮他此刻阴沉的脸庞。

    刘禅的眼眸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他撇了一眼昏迷中的富春县令黄春,再缓缓将目光投向张休,声音低沉而有力:“富春县之事,你可知晓?”

    张休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陛下会如此直接地质问。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道:“黄春火烧孙家老宅的事情,臣下是知晓的,但臣以为……”

    他话还没说完,却被刘禅接下来的话打断了思路。

    “你以为是什么?”刘禅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明显的不满。

    “孙家老宅被焚,这只是其一。更重要的事情,是为何富春县人口如此凋敝,土地如此荒芜?你身为吴郡太守,难道就没有察觉到这些吗?”

    张休闻言,心头一震。

    他这才意识到,陛下龙颜大怒的原因远不止黄春擅自焚烧孙家老宅那么简单。

    富春县的治理问题,才是陛下真正关心的重点。他抬头望向刘禅,只见大汉天子的眼神中充满了责备,这让他心中更加惶恐。

    他低下头,不敢直视刘禅的眼睛。他的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露,显示出内心的挣扎与不安。

    自己作为太守,对富春县的治理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然而,他却没有察觉到富春县人口凋敝、土地荒芜的严重问题,只想着逢迎上意,却没有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孙家老宅废墟外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闷而压抑。

    张休的心中翻涌着各种念头,他思考着如何向陛下解释这一切。

    他知道,自己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和解决方案。

    终于,张休鼓起勇气,开口说道:“陛下,臣下确实对富春县的治理问题有所疏忽。臣下愿意承担一切责任,并立即着手调查人口凋敝、土地荒芜的原因。臣下一定竭尽全力,让富春大治。”

    虽然富春县的这种情况,富春县令黄春难辞其咎,甚至可以说是首锅,但若是他此刻推卸责任,必定会让陛下心生不悦。

    富春县的问题是要有人解决的,而他将这个责任担起来,在陛下心中,就是一个加分项。

    果然,刘禅闻言,神色稍缓。

    他注视着张休,似乎在判断他话语中的真诚。片刻之后,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张休,你身为吴郡太守,肩负着治理一方的重任。朕希望你能牢记自己的职责,为百姓谋福祉。富春县的问题,你必须尽快解决。否则,后果自负。”

    片刻之后,刘禅这才缓缓说道:“朕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张休闻言,心中一凛。

    陛下已经给了他最后的机会。他必须把握住这个机会,否则自己的仕途将毁于一旦。

    自己好不容易在新朝谋得如此地位,可不能就此前途破灭。

    张家的富贵荣华,可都担在他的肩膀上啊!

    他再次向刘禅行礼,坚定地说道:“陛下放心,臣下一定竭尽全力,解决富春县的问题。臣下绝不会辜负陛下的期望和信任。”

    刘禅目光如炬,直射向跪在下方的张休。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张休,黄春此事,你要如何处置?”

    张休闻言,心头一紧。

    黄春之事非同小可,处理不当,不仅自己难辞其咎,更可能牵连无辜。

    他抬起头,迎上刘禅的目光,神色坚定地说道:“陛下,黄春身为富春县令,擅自焚烧孙家老宅,又治理富春县不善,导致富春县人口凋敝、土地荒芜,实在罪不可恕。臣认为,应当依律严惩,以儆效尤。”

    张休的表态让刘禅稍有满意。

    “富春县令黄春便交由你处置了,至于富春县,朕给你一年的时间,若是干不好,便交由干得好的人来。”刘禅的声音在孙家老宅废墟外回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休闻言,心中涌起一股豪情壮志,他深知此行责任重大,但同样,这也是他仕途上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他抬头望向天子,目光中闪烁着坚定与决心:“臣下一定会全力以赴,不仅治理好富春县,还会严惩黄春,不负陛下所托。”

    说到此处,他特意停顿了一下,语气更加深沉。

    “而且,臣下还打算将孙家老宅重新修缮,让其恢复往昔之风采。”

    “哦?你打算如何修缮孙家老宅?”刘禅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兴趣,显然对这个提议颇为在意。

    张休心中早有计较,他早就认出了刘禅身边的孙尚香,他知晓,现在就是他表现的机会。

    张休缓缓道来:“臣下计划聘请技艺高超的工匠,使用最上乘的材料,力求每一处细节都能恢复原貌。在修缮的同时,也能让后人了解到孙家对富春乃至整个大汉的贡献。”

    刘禅听后,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抹满意之色。他注意到,张休在说这番话时,神态庄重,眼神中既有对未来的憧憬,也有对任务的坚定。

    这样的人才,正是他所需要的。

    “很好,张休,你果然没有让朕失望。”刘禅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欣慰。

    “记住,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朕,代表着大汉。朕希望你能用实际行动证明你的能力。”

    张休带着黄春渐行渐远,身影逐渐消失在孙家老宅的废墟之外。

    鄂焕眉头紧锁,目光中透露出一丝不解与忧虑,他侧过身,低声向刘禅问道:“陛下,就这么简单放走黄春了?万一张休并未如我们所愿严惩他,而是轻拿轻放,那该如何是好?我们岂不是纵容了这种渎职的行为?”

    刘禅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那笑容中既有深意又不失温和,他轻轻摇了摇头,眼神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若真是如此,那只能证明这个张休已不堪重用。一个不能坚决执行君命,对渎职之徒手软的人,又怎能担当大任?”

    他的语气平静而坚定,却是能够随便决定张休的前途命运。

    说罢,刘禅缓缓转身,目光温柔地落在了孙尚香的身上。

    他注意到孙尚香的眼神中既有担忧也有感激,便轻声安慰道:“孙家,朕并无意斩尽杀绝。江东之地,需要的是安定与融合,而非无尽的仇恨与杀戮。这点,你尽可放心。”

    他的声音温和而诚恳,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温暖的力量,试图抚平孙尚香心中的不安。

    刘禅的眼神扫过眼前的废墟,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要想真正治理好江东,单靠武力镇压是远远不够的。

    这里的百姓与士族需要的是理解与接纳,是重建家园的希望,而非恐惧与绝望。

    仁政与智慧并重,才是长久之计。

    “至于那些被关押的孙家人……”

    刘禅继续说道,语气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绝。

    “朕会让人将他们悉数释放归来。家人团聚,方能人心安定,江东的未来,需要每一个人的共同努力。”

    孙家统治江东多年,许多孙家人在地方都有官职,其中不乏大员。

    不能安定这些人的心,现在和平时期或许他们不敢生乱,但到了北伐魏国的时候,说不定这些人就要在你背后捅刀子了。

    刘禅轻轻拍了拍孙尚香的肩膀,以示安慰,随后便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背影显得格外坚定与高大。

    鄂焕望着刘禅的背影,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敬佩之情,这位年轻的帝王,胸中自有沟壑,所思所虑,远超常人。

    而孙尚香,望着刘禅离去的方向,眼中闪烁着复杂的神色。

    有感激,有释然,也有对未来的一丝期待。

    江东的未来,或许真的会因为这个男人的到来,而有所不同。

    ……

    另外一边。

    昏暗的富春地牢中,潮湿与霉臭交织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息,哀嚎与呻吟声此起彼伏,回荡在这不见天日的空间里。囚犯们或坐或卧,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眼神中满是绝望与麻木。

    然而,在这监牢的最深处,却有一个少年与众不同。他虽也身着囚服,但衣裳整洁,双眼明亮如炬,闪烁着不屈的光芒,面容坚毅,仿佛这牢狱之苦并不能折损他分毫。

    正当这时,地牢那厚重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吱嘎声,缓缓打开,一缕微弱的光线透了进来,照亮了少年孙邻的脸庞。

    一名狱卒匆匆步入,神色中带着几分惶恐与急切,他高声宣布:“陛下微服私访,特赦黄春一案,孙家人无罪,尽数释放!”

    此言一出,原本沉寂的牢房顿时沸腾起来,被关押的孙家人纷纷欢呼雀跃,大呼“万岁”。

    然而,在这欢庆的氛围中,少年孙邻却只是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不屑:“我们本无罪,本来就要放出去的,何谈万岁?”

    他的声音虽不高亢,却清晰地穿透喧嚣,透出一股不屈与傲骨。

    狱吏闻言,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了常态,他走近孙邻,低声说道:“孙邻,孙夫人要见你。”

    “孙夫人?”孙邻闻言,心中不禁涌起一阵诧异,眉头微微一皱。

    “哪个孙夫人?”

    “大吴王的妹妹孙夫人。”

    这少年如此狂悖,若非有贵人召见,他定然会让他吃点苦头的。

    狱吏心想。

    至于大吴王是谁……

    大吴王是孙权的民间外号,长子吴王则是孙权,次子吴王则是孙虑。

    “叔母召我作甚?”

    孙邻是孙坚长兄孙羌之孙,豫章太守、都亭侯孙贲长子,孙策和孙权的堂侄。

    论关系,孙尚香还真是他的叔母。

    ……

    孙尚香身着一袭素雅的衣裳,端坐在临时搭建的简陋厅堂之中,眉宇间透露出一股不凡的气度。

    她轻轻挥手,示意侍从退下,目光则穿过堂前的薄雾,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不久,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孙邻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之中,他衣衫虽旧,但步伐坚定,眉宇间带着一股不屈的傲气。

    “侄儿孙邻,见过孙夫人。”孙邻行礼,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孙尚香微微点头,目光中满是温柔与无奈。

    “孙邻,局势多变,你我皆需顺应时势。大汉虽灭孙吴,但天下未定,正是英雄辈出之时。你年轻有为,应当为大汉效力,共创一番功业。”

    孙邻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愤恨,他紧咬牙关,声音低沉:“为大汉效力?孙吴覆灭之痛,岂是轻易能忘?我孙邻虽非英雄,却也知道恩怨分明。要我为大汉卖命,哼,实难从命!”

    孙尚香听后,心中一阵叹息。

    孙邻心中的怨恨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化解。

    她站起身,缓缓走到孙邻面前,伸出手想要抚平他紧锁的眉头,但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侄儿,叔母理解你的心情。但世事无常,你我皆需放下过往,方能前行。你若愿意,我可以向陛下举荐你,给你一条光明之路。”

    孙邻摇了摇头,眼神中满是坚决。

    “孙夫人,我心意已决。孙吴虽亡,但我孙邻之志未灭。我意已决,告辞。”说完,他转身欲走。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拂过屏风,刘禅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众人眼前。他一身便服,面容平和,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孙邻,果然是个有骨气的硬骨头。但你要知道,在这个乱世之中,人才难得,更难得的是能为我所用的人才。你若不能为朕所用,又对我大汉心生怨怼,那朕只能除掉你,以除后患。”

    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一般,敲击在孙邻的心上。

    孙邻闻言,身形一顿,他回头看向刘禅,眼神中既有愤怒也有不甘。但他知道,自己此刻的反抗毫无意义。

    他紧握双拳,最终还是松开了。

    “陛下之意,我已明了。但要我为大汉效力,还需时日。告辞。”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厅堂。

    孙尚香望着孙邻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

    这个年轻人的心中充满了怨恨与不甘,但她也相信,时间会慢慢抚平一切伤痕。

    而刘禅则站在原地,目光深邃地望着远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孙邻是个难得的人才,更关键的是他姓孙。

    如果能够让他成为一个榜样,将会有利于刘禅收服孙氏的人。

    但如何让他真心归顺,还需要更多的时间与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