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春。

    大将军府内,光线透过雕花窗棂,班驳地洒在司马懿的身上。

    他身着一袭朴素的常服,面容平静,仿佛岁月在他脸上刻下的每一道痕迹都蕴含着智慧与从容。

    司马懿手中紧握的军报,字迹密密麻麻,记载着前线最新的战况与敌情,他的目光如炬,细细审视着每一个细节,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影响战局的信息。

    对面,胡遵跪坐于地,一身甲胄尚未卸下,显然是从前线匆匆赶来。

    他的黑眼圈深重,眼中满是疲惫,仿佛一夜未眠,身上的汗味与甲胄的冷冽交织在一起,透露出他刚经历了一场艰苦的战斗或奔波。

    胡遵的脸上写满了沮丧与不甘,他低声说道:“末将本是欲借此行动作为突破口,提振我军士气,不料却被那间军司戏耍,半点好处都未捞到。”

    司马懿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那笑容中既有对胡遵的理解,也有对局势的淡然把握。

    他轻声安慰道:“未得半点好处,这并不算什么大碍。关键在于,我们没有失去什么,这便是最好的结果。战场之上,虚实难测,你之遭遇,我早有预料。”

    胡遵哭丧着脸,满是无奈:“本想借此机会扬眉吐气,如今却怕是要成为寿春百姓的笑柄了。”

    司马懿摇了摇头,目光中透出一丝深邃:“何必在意他人的看法?那刘公嗣有间军司,擅长谋略诡计,难道我大魏就没有与之抗衡的校事府吗?校事府的能人异士,同样不容小觑。

    你我只需静待其佳音,若校事府行事顺利,说不定能为我军带来意想不到的转机,到那时,我等也不必再在这寿春城中死守了。”

    说到此处,司马懿的眼神愈发深幽,仿佛能穿透眼前的困境,看到未来的胜利曙光。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渐暗淡的天色,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既有对当前局势的忧虑,也有对未来的坚定信念。

    胡遵闻得此言,心中仿佛被一股炽热的火焰瞬间点燃,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

    他瞪大了眼睛,满脸期待地望着司马懿,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地问道:“明公……难道已经找到了对付汉国的妙计?”

    司马懿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眼神中闪烁着深邃的光芒,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确是有些想法,不过都是些奇技淫巧,不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此。”

    他的语气虽轻,却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胡遵闻言,心中更是好奇难耐,急切地想要知道这个计策的具体内容。

    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再次问道:“大将军,可否略透露一二?让我心中也有个底。”

    司马懿摇了摇头,眼神变得异常严肃,他压低声音,缓缓说道:“此事关乎重大,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暴露的危险。待到事成之时,你自然会知晓一切。现在,还是耐心等待吧。”

    胡遵听后,心中虽有千般疑问,万般好奇,却也明白司马懿所言非虚。

    他不敢再多问,只得将满腔的好奇与期待强行压下,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就在这时,一阵轻柔的脚步声打破了室内的沉寂,美人静姝带着几名下人,端着精美的酒食缓缓而入。

    她身穿一袭淡雅的衣裙,步履轻盈,宛如仙子下凡,为这紧张的氛围带来了一抹柔和的色彩。

    “大将军,胡将军,酒食已备好,请慢用。”

    静姝的声音温婉动听,她轻轻挥手,示意下人将酒菜一一摆放于案上。

    司马懿见状,脸上露出了难得的温和笑容,他对着胡遵招了招手,说道:“来来来,胡遵,我们先好好享用这一顿美食,再去八公山轮守。战事虽紧,但也不能亏了自己的身子。”

    胡遵闻言,心中涌起一阵暖流。他望着满桌的佳肴,只见盘中摆放着色香味俱佳的珍馐美味:鲜嫩多汁的烤鹿肉,香气扑鼻的炖鸡汤,还有那晶莹剔透、口感细腻的鱼羹,每一道菜都让人垂涎欲滴。

    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鹿肉,放入口中细细品味。那肉质鲜嫩,汁水丰富,咬下去满口生香,令人回味无穷。再饮一口鸡汤,那汤汁浓郁而不腻,温暖着他的心脾,仿佛连日来的疲惫都随之消散。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胡遵与司马懿边吃边聊,气氛渐渐变得轻松起来。虽然关于对付汉国的计策,司马懿依然守口如瓶,但胡遵已不再急于追问。

    大将军既然已经有了打算,那么一切就只需静待时机。

    对于孙尚香而言,吴郡老家,早已不再是那个充满温情与回忆的地方。

    岁月如梭,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那些与她共度童年的玩伴,或是慈祥的长辈,大多已化作黄土,尘归尘,土归土。

    每当夜深人静,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孤寂的床榻之上,她的思绪便会不由自主地飘向远方,飘向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男人。

    那是一种复杂的情感,交织着思念、遗憾与未竟的期盼,如同夏日午后突如其来的雷阵雨,既猛烈又无法捉摸。

    此刻,她乘坐着一艘装饰简朴却稳固的舟船,沿江而上,前往建业。

    大江两岸,纤夫们赤裸着上身,汗水顺着他们黝黑的脊梁滑落,每一步都似乎在与大地的引力抗争,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号子声。

    夏日的阳光炽热,大江的水势也因此变得汹涌澎湃,波涛翻滚间,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既让人心生敬畏,又激发着勇往直前的豪情。

    沿途,稻田如绿色的海洋,随风起伏,生机勃勃,预示着又一个丰收的季节。

    然而,在这片繁荣景象之中,孙尚香的心中却泛起了淡淡的忧愁。

    孙家,这个曾经辉煌一时的江左王族,如今却人才凋零,昔日的荣耀仿佛成了过眼云烟。

    孙尚香心中明白,仅凭她的一己之力,难以挽回家族的颓势,但她仍愿尽自己所能,为孙家留下一丝希望。

    转头望去,少年孙邻正抱着一本书,坐在甲板的角落里,静静地阅读。

    他的面容还带着几分稚气,但眼神中已有了超越年龄的沉稳。

    这段时间以来,经过孙尚香的不懈努力,孙邻终于答应随她前往建业。

    这对于孙尚香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安慰。

    她希望,孙邻能够成为孙家的新支柱,不让这个曾经显赫的姓氏,在灭国的阴影下彻底沉沦。

    孙邻的脸上无喜无悲,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他沉浸在书页之间,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是在他心中种下了一颗颗希望的种子。

    孙尚香看着这样的孙邻,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既有欣慰,也有担忧。

    欣慰的是,孙邻的成熟与稳重,让她看到了孙家未来的希望;担忧的是,这条复兴之路,注定不会平坦,孙邻将要承担的,远比他此刻所能想象的要多得多。

    舟船继续前行,大江的波涛似乎在诉说着过往的辉煌与沧桑。

    孙尚香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说到底,她对孙家,到底是没有太多感情的,只是因为自己生于孙家,仅此而已。

    但她也觉得,自己做的,已经是够多了。

    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舟船迅速穿越了波涛汹涌的大江,不久便抵达了建业。

    与前些时日那紧张而萧条的氛围截然不同,此刻的建业江面上,商船如织,络绎不绝。

    这些船只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有的轻盈如燕,有的则稳重如山,它们或装载着沉甸甸的货物,或搭载着满怀希望的旅人,共同编织着建业繁华的水上画卷。

    渡口周围,更是热闹非凡。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各式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从新鲜的鱼虾到精致的手工艺品,应有尽有。

    人影憧憧,摩肩接踵,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生活的热情与活力。

    生意之火爆,几乎让人忘记了不久前这里还曾是一片沉寂。

    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渡口边上那三艘巨大的“艨艟巨舰”。

    它们巍峨挺立,如同三座移动的城堡,甲板宽阔,桅杆高耸,即便是在众多船只中,也显得格外醒目。

    孙邻好奇地打量着这些庞然大物,忍不住询问孙尚香:“叔母,这些船是做什么用的?为何如此之大?”

    孙尚香轻轻一笑,眼神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兴许是运送货物的商船吧。在江上航行,商船自然是越大越好,能装载更多的货物,也能抵御更猛烈的风浪。”

    然而,孙邻却皱起了眉头,他并不完全认同孙尚香的说法。

    他心想,若是商船,如此巨大的体积,在小河小溪中岂不是要搁浅?这样的船,更适合在广阔的海洋上驰骋,而非穿梭于内陆的水道。

    大内官黄皓早早地便在岸边等候,他身穿一袭华丽的官服,头戴高耸的内官头冠,腰间佩带着象征身份的玉佩,显得格外尊贵。

    然而,当他见到孙尚香走下舟船时,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极为谦卑,仿佛一位恭敬的仆人。

    他快步迎上前去,躬身行礼,语气中充满了敬畏:“夫人,陛下已经在行宫等候您多时了,还望夫人莫要让陛下久等了。”

    孙尚香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她的心中其实也充满了期待,迫不及待想要见一见那位大汉天子,她的心上人。

    而孙邻听到马上便能见到皇帝,眼睛顿时一亮,充满了兴奋和好奇。

    当然,这其中似乎还有其他的意味在里面。

    他当即对孙尚香说道:“叔母,前番侄儿在天家面前口出狂言,此番若是要重振孙家,自然是要去陛下面前表明态度。还请叔母带我一道过去。”

    孙尚香转头看向孙邻,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她知道,孙邻已经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了,他终于开始为孙家考虑了。

    她轻轻点了点头,对黄皓说道:“大内官,你看这般可好?让邻儿与我一同去拜见陛下。”

    黄皓闻言,心中不禁暗自琢磨。

    他深知孙尚香在刘禅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因此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思及此,黄皓当即点头哈腰地说道:“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夫人与这个郎君一道去拜见陛下罢!陛下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说着,黄皓便引领着孙尚香和孙邻向行宫走去。

    终于,他们来到了行宫的大门前。

    黄皓停下脚步,转身对孙尚香和孙邻说道:“夫人、郎君,请随我来。陛下已经在殿内等候多时了。”

    说着,他推开门扉,引领着两人走进了殿内。

    殿内金碧辉煌,气势恢宏。

    刘禅坐在高高的龙椅上,身穿龙袍,头戴皇冠,威严而庄重。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能够洞察人心。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孙尚香身上时,却变得柔和而温暖。他站起身来,微笑着走向孙尚香和孙邻,用亲切的语气说道:“夫人,你终于来了。”

    孙尚香缓步上前,刘禅也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他一把揽住孙尚香,两人当着孙邻的面温存了一番,仿佛世间一切都已静止,只剩下他们二人。

    然而,片刻之后,刘禅的目光终于转向孙邻,带着几分审视与期待。

    “如何,你终于想通了,愿意为朕效力了?”

    孙邻的心在剧烈跳动,他深知这一刻的决绝将决定他的命运。

    他当即上前几步,跪伏在刘禅面前,声音坚定地说道:“臣下愿意为陛下效力!”

    然而,在所有人都没看到的地方,他的手指已经悄悄摸在了藏在袖口的鱼肠剑的剑柄之上。

    这把剑,是他最后的依仗,也是他最后的尊严。

    谁言江东无壮士?

    他是第一个,但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好好好!”刘禅连声说好,脸上的笑意更浓。

    但是,他并未察觉到孙邻的异样。

    就在这一刹那,孙邻暴起刺来。

    他的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声音冰冷如霜:“暴君,你这汉贼不死,这天下如何安定?纳命来!”

    鱼肠剑如一道闪电般刺向刘禅的胸膛,速度之快,令人措手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刘禅身旁的大内官黄皓猛然扑了过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这一剑。

    “陛下小心!”

    “噗嗤!”剑尖穿透了黄皓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

    黄皓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但他依然紧紧抱住孙邻,不让他再有任何动作。

    “你……”刘禅惊愕地看着这一幕,他没想到孙邻竟然会突然发难。

    他怒视着孙邻,声音冰冷如霜:“你这叛逆之徒,竟敢行刺朕!”

    孙尚香也愣住了,她没想到孙邻会如此决绝。

    她想要上前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黄皓倒在地上,生命之火渐渐熄灭。

    “侄儿,你这是何苦?”她悲痛地呼唤着孙邻的名字,但孙邻已经听不见了。

    他的心中只有决绝和仇恨,他想要为孙家报仇,想要推翻这个暴君的统治。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在一刺不成之后,周围的禁卫已经是将他彻底控制住了。

    他没有第二次出手的机会了。

    刘禅眼神冷冽,嘴上却是笑出声来了。

    “呵哈哈哈~”

    正如荆轲刺秦王,导致燕国提前被灭。

    孙邻刺帝驾,无疑,也给了刘禅更好收拾统合吴国旧地的机会与借口!

    仁义太多了也不太行。

    有时候,还是暴力能够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