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红绳默默地站在窗前。

    路上许多人在走着,只是并没有那一个熟悉的背着匣子的身影。

    于是她知道,陈溪午今晚回不来了。

    虽然陈溪午并没有与她说过夏林究竟是如何死的。

    但是从他能够带回夏林的身份铭牌,陆红绳大概便猜到了陈溪午当时极有可能便在现场。

    或许夏林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

    回过头来的时候,夏四月正在那里百无聊赖的看着电视剧,怀里抱着那个手柄。

    无论是陆红绳,还是夏四月,二人的健康系统时限都已经触发阈值。

    毕竟这个义体小店的少女,也不过十六岁。

    两个一起都凑不出一天的游戏时长来。

    夏四月最开始的还在念叨着陈叔叔什么时候回来。

    后来见时间太晚了,大概也是不抱希望了,让陆红绳给她找了个电视剧,很是愁苦地看着。

    陆红绳看了眼时间。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叹这口气。

    “该睡觉了,四月。”

    “哦。”

    小四月有些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柄,跳下了沙发,去洗漱了一下,躺到床上,见陆红绳还在窗边站着,很是好奇地问道:“今晚陈叔不回来了吗?”

    陆红绳犹豫少许说道:“大概他那边有些事要忙,你先睡吧。”

    小四月睡着之后,陆红绳心事重重的坐到了沙发上,打开主控屏,连接星沫网络,在上面浏览着今天的资讯。

    毫无疑问。

    夏林的死讯,不可控制的在清沅市扩散着。

    “荆棘之环出现城急处新任司长夏林尸体,疑似暴乱所致......”

    “冷气的宣战:夏林的死亡,是否意味着清沅阶级战争的全面化与白热化?”

    无数光幕弹窗不住地弹出,一如四月百花绽放,簇拥成团。

    陆红绳手忙脚乱地关着。

    好在夏四月那边已经沉沉睡去,并未注意到这边的异常。

    但陆红绳却是明白。

    这是瞒不住的。

    ......

    周星海神色凝重,穿过巷子,匆匆走着。

    大概是心思过重,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前方有人,于是一头撞了上去。

    抬头看去,正是自己想要去找的祝融。

    这个带着诡奇机械面具的男人,手里拄着一柄伞,正在巷口看着那些街头四处扩散的光幕。

    “头儿。”

    周星海回过神来,语气急促。

    祝融回头看了他一眼,只是平静地说道:“知道了。”

    周星海这才定下神来,一同站在巷口,沉默少许,轻声说道:“夏林的事,是我们做的?”

    不可否认,那些铺天盖地的传闻,哪怕是周星海自己,都开始相信了几分。

    祝融只是静静地看着潮来坊的灯火,微微一笑。

    “不是,但....是也可以。”

    一如当初与澄明会的那个故事一样。

    周星海沉默了下来。

    一直过了很久,才轻声说道:“所以我们真的要走上明面了?”

    祝融平静地说道:“你背着剑匣,整个人间都会敬你三分,有什么好怕的?”

    周星海当然明白,自己身后这个剑匣代表着什么。

    这是东海军区的影子。

    但是这个眸光清亮的年轻人,还是不可抑制的,颤抖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恐惧。

    “但问题是谁杀的?”

    “你。”

    “我?”

    周星海怔在了那里。

    “谁杀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世人希望看见冷气站出来。”

    机械面具之上的纹饰在瞬间波橘云诡。

    “我们就站出来。”

    祝融回头看着周星海。

    “你既然一直想要举火。那就不能只躲在黑暗里。没人想要看见一个夜色里永远躲在伞下的人。”

    祝融将手里的那柄伞撑开来,一瞬间烈火于伞面绽放,熊熊燃烧着,潮来坊的不少人都被这突然的光亮看了过来。

    “就像这样。”

    站在伞下的祝融微微笑着,将那柄伞递给了周星海。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但你要让世人先看见这团火。”

    周星海接过那把点燃的伞,抬头看着那些火焰,怔怔的站在巷子夜色里。

    祝融继续微笑着。

    “事实上,那些风声,本就是我放出去的。”

    这个男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再次侵入了全城的星沫网络。

    “有风声,火才能烧起来。”

    ......

    继白芒的死讯之后,夏林的突然死亡俨然成为了一种标志性的故事转折点。

    人们并不关注这个城市安全局紧急事务处理司的新任司长的死亡,是否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

    他们只需要看见压抑之下的愤怒,与愤怒之中足以点燃情绪的故事。

    一场浩大的暴乱从整个城市的各个触角兴起。

    整个清沅安宁了不过几日,便再次回到了三月底的故事里。

    但陈溪午只是站在高空监牢的窗边,看着那些霾霭之下,四面点燃的火焰。

    这何尝不是一种灯火呢?

    夏林的死亡当然是极为干脆也简明的。

    陈溪午当时打开的执勤记录仪,完整地记录了这个男人从黑水巷到荆棘之环的整个过程。

    但问题在于,冷气无比干脆地承认了夏林与白芒的死亡,都是他们所做的。

    这种先发制人的做法,毫无疑问,城安局哪怕承认这二者的死亡是内部丑闻,对于清沅世人而言,也已经是不可相信的了。

    更何况,在那段执法记录视频之中,存在了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譬如白芒是澄明会的人,而夏林与祝融似乎也有着隐秘的联系。

    哪怕将视频放出去,这只会成为一种使城安局公信力崩毁的证据。

    陈溪午安静的站在窗边。

    心情沉重。

    尽管冷气在清沅,一直都是令城安局忌惮的存在,但在三月乃至四月,他们有些过于透明了,除了某些暴乱,某些标志性的歌谣。

    以至于陈溪午有时候都会忘记他们的存在。

    只是事实证明。

    天下咬人的狗,当然是不叫的。

    夏林的死亡故事里,冷气所展现出现来的决断力,毫无疑问,确实震惊到了这个青山草木之霭。

    当然,还有那个,据说是亲自绕过城安局监控,在荆棘之环,上城区的眼皮之下,杀了夏林的年轻人。

    冷气组织星火司负责人。

    天下不周,则有星星之火,以成燎原之海。

    周星海。

    他成了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