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欢静立在丹台旁,目送赵庆离开。

    她双目空洞,怔神了不知多久后,垂于身侧的藕臂才缓缓抬起。

    只是,指尖残余的温暖已然消散。

    女子美眸轻合,一串晶莹水珠挂在颌下,顺着秀颈划入了裙领中。

    她缓步行至桌前,将那颗洗髓丹攥在手心。

    目光在满是笔墨的草纸上停留一瞬,一滴泪珠垂落,浸染出片片水墨。

    丹台上修整药材的鸾剪被纤手握起,三千青丝齐肩而断,落入熊熊炉火之中。

    窗扇下的灵植,同样被锋锐的鸾刃剪断了根茎。

    顾清欢放下鸾剪,莲步迈动,走出了丹室,离开丹堂。

    而在她身后,桌案上的笔墨晕开,草纸间起了丝丝褶皱……

    丹草坊。

    丙字五十院。

    一位清丽脱俗的女子行至于此,其身段曼妙,眸间满是笑意。

    只是参差不齐的发丝,倒是与之气质显得格格不入。

    “顾师姐!”

    青涩的声音从院中传来,一道娇小的身影快步奔出了院门。

    顾清欢回头望去,眸中精彩连连。

    她蹲下曼妙身躯,将迎来的小女孩儿揽在怀中,裙摆荡漾间沾染些许灰尘。

    小女孩儿面庞稚嫩,身形枯瘦,腰间背了一个小布包。

    “顾师姐,昨日你去了哪里?青影夜里去找你,都没有找到。”

    顾清欢双手握住女孩儿被冻红的耳朵,笑道:“青青找我做什么?”

    自称青影的女孩儿低声道:“院中的师姐们昨夜又出去了,青青有些怕。”

    女子双眸微动,伸手抚摸其孱弱的肩头。

    “师姐们晚上有事做,你早一点睡便好。”

    “好吧……”女孩儿感受着师姐柔软的身子,眉开眼笑:“师姐你割发了!不知是哪位师兄得了师姐的情丝?”

    顾清欢眼角满是柔和,没有回答。

    她将一缕发丝绕在指尖,笑问道:“好看吗?”

    小女孩仔细打量师姐,琼鼻微皱:“没有之前好看。”

    顾清欢黛眉一蹙,佯怒着揉捏女孩儿的小脸:“就你好看!”

    “好看~师姐好看!青青不敢了!”

    两人打闹嬉戏一番后,顾清欢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碎发。

    而后取出了洗髓丹,塞进女孩儿的小手中。

    “你迟迟无法凝气,许是与根骨有关,青青把这个吃了……以后照顾好自己。”

    青影看着手中的丹药,清澈的眸子一滞:“师姐要离开丹草坊吗?”

    她小嘴微撇,仰起稚嫩的脸庞,从布包中取出了粥桶。

    “师姐给青青做的粥桶……”

    “师姐带上吧,青青以后不能给师姐带饭了。”

    顾清欢低头看向粥桶,伸手接过。

    而后抚平了女孩儿腰间的布包。

    她笑道:“你好好修行。”

    “不许……晚睡。”

    ……

    三天后。

    灶坊,丁字末号院。

    赵庆于地窖聚灵阵眼处,盘膝打坐。

    面前的通幽术被火光映照,书页轻轻震颤着。

    “炼神三窍,于龙脊之上,正对玉枕。”

    “双眉之间,却行一寸为明堂,却行二寸为洞房,却行三寸为泥丸也。”

    赵庆内视己身,再次服下煅神丹。

    玉枕之上的点点光韵飘散,如同一只只飞蝶,汇聚向眉心。

    渐渐地,他感知到了大地的脉动,灵气的急缓。

    感知到风从气孔倒灌而入,火由烛心升腾而起。

    越来越多的灵光凝聚于眉心……

    半个时辰之后。

    赵庆豁然睁开双眸,其眸间精光一闪而逝。

    脑海中如同有洪吕大钟震荡。

    明堂具现,神识将生。

    他缓缓放松心神,细细感受着眉心深处的变化。

    脑之琼房,魂之玉室,灵之命宅,津之山源。

    是为……明堂!

    双耳交通之穴,前明堂,后玉枕,上华盖,下绛宫,北极太渊至,乃神识所居之室也。

    赵庆眉头皱起,第一次明白了何为炼气,何为炼神。

    与此同时,他也隐约感知到了如何才能踏入筑基。

    铛!

    隐约间传来一声巨响,好似钟鸣。

    下一刻,赵庆双眸悠然睁开,目光直视穹顶……丝丝缕缕的神识之力飘荡开来。

    片石不随钟磬改,精光奕奕射岳莲!

    神识入主明堂,炼气七层水到渠成。

    “呼……”

    赵庆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再次内视己身,一团光晕在眉心处沉浮,随心而动,如同自己多出了一条臂膀。

    他控制着神识外放,心念一动。

    眼前的书册缓缓翻页。

    心念再动。

    墙上的烛火骤然熄灭。

    心神起伏间,他的目光好似穿透了泥层。

    隐约间直窥院中的景象。

    枯叶腐于泥土之中,木炭深藏灶炉之下。

    霜晶在初阳下融化,水气于烈火上升腾。

    神识穿透东厢。

    娇俏女子对镜梳妆,黛眉被笔尖勾勒,秋瞳于镜中倒映。

    赵庆缓缓尝试,用神识去触及妻子。

    无济于事……

    他转而求其次,尝试挪动妻子的水粉。

    依旧无济于事……

    他心神一动,福至心灵。

    通幽术骤然施展,脑海中的景象更加清明。

    神识如同溪流尽数去往厢房。

    “啪嗒!”

    正在画眉的王姝月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怔怔看着摔在地上的水粉,精致的唇角一撇:“夫君!”

    赵庆:……

    完了,得买新的了。

    “夫君!”

    耳边传来娇妻的呼声,地窖的石阶上透出一缕微光。

    赵庆收起眼前的法诀,一道赤练打出,将烛火引燃。

    “我在呢!”

    王姝月脸色苍白,扑进了丈夫怀中。

    “家里好像有……不干净的东西。”

    赵庆眉头皱起,将娇妻横抱于身前:“不干净的东西?哪呢?”

    “就是有!”

    “我的妆粉自己掉地上了,窗扇都是关着的,而且今天风又不大……那可是妆粉,很重的。”

    女子紧紧揽住丈夫的肩膀,低声急促道。

    赵庆低头看看娇妻的眸子。

    “……”

    真的吓到了?

    可你特么是个修士啊,雷灵根啊!

    玩雷的还怕有不干净的东西?

    他轻轻摇头:“不怕,为夫陪你待在一起。”

    两人一起出了地窖,赵庆打开窗扇,呼吸新鲜空气。

    王姝月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妆粉收拢。

    委屈的声音不复往日清脆:“姝月的妆粉脏了……”

    赵庆大手一挥。

    “明日为夫带你去买新的!”

    王姝月蹲在地上,眸中水光闪闪。

    “眉笔刚刚折断了……”

    赵庆眉头一皱,这锅也让我背吗?

    他刚要说话,只听娇妻继续道。

    “黛粉也洒了,胭脂快用完了,姝月还没有贴过花钿,我看柳师妹都有一盒额黄……”

    ???

    “霜降还要见朋友呢!姝月想买一枚口脂。”

    “香露就不用了,姝月可以自己调。”

    赵庆张了张嘴,万般言语汇聚在一起:“行。”

    王姝月起身,从身后抱住丈夫:“夫君是不是突破了?”

    赵庆:“……”

    “夫君给姝月画眉吧,快来坐!”

    “好。”

    “夫君。”

    “嗯?”

    “我听说修士都用螺子黛,不是这种墨黛,明天姝月可以去看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