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朝廷也下场了,大批内廷三司高手涌入荆湘之地,逐府逐县的围剿五毒教教徒……”

    “听说了,我七舅老爷乃岳阳巨阙门掌门,他连番传信招我回去,说是朝廷开了大价钱!”

    “哟?李兄竟是‘开山辟地’丁掌门的侄孙,失敬失敬!”

    “见笑见笑……”

    年过完了,回家过年的咸鱼们也三三两两返回客栈,大几十号咸鱼见天扎堆儿在客栈里热热闹闹的喝茶吹水、搓麻斗嘴,时时刻刻都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杨戈坐在柜台后,捧着歪嘴小茶壶,磕着瓜子儿、吸溜着茶水,兴致勃勃的吃着瓜,足不出户却知天下事。

    适时,跳蚤搓着手凑上前来,讪笑低声道:“二爷,您听说了么?”

    杨戈扔着瓜子皮儿漫不经心的问道:“听说啥?”

    跳蚤低眉顺眼的轻声道:“连环坞老当家,兴许要不行了……”

    杨戈嗑瓜子的动作一顿,当即放下手里的瓜子,皱眉道:“你打哪儿听来的?”

    跳蚤徐徐道来:“二爷,江淮那边儿新近冒出了一个锦帆坞,当家的名叫庄楚,背后是江东七大世家,近日暗地里拔了连环坞不少据点,连环坞少当家李锦成带人前去理论,被人打了回去,动手的是正气盟左护法‘铁笔判官’谢彦平,楼中推测,连环坞老当家恐命不久矣……”

    “你等会儿。”

    杨戈低声念叨着‘庄楚’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耳熟,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到底在哪儿听过,转而问道:“江东不是八大世家吗?”

    跳蚤点头:“项家没掺合这档子事儿。”

    杨戈眉头略微松开:“那正气盟的手怎么又伸到江淮了?正气盟的地盘不在山东么?”

    跳蚤接着点头:“‘铁笔判官’谢彦平,对外宣称出身太湖八卦门,但楼中有记载,此人出身会稽谢氏。”

    杨戈的目光闪烁了片刻,点头道:“我知道了……这事儿,谢了!”

    跳蚤讪笑着揖手道:“二爷您这就见外了,往后有啥理不清的,您尽管问我,短则一日、长则六日,必有结果!”

    杨戈拉长了音调“哦”了一声,笑道:“我听明白了,你们楼外楼就派伱来对付我了是吧?”

    跳蚤吓了一大跳,连忙说道:“二爷,您是知道我的,我打小儿胆儿就不大,您可别吓唬我……”

    杨戈笑道:“一码事归一码事儿嗷,我记你们的情归记你们的情,再敢乱来,我该削你们还会削你们,想不挨削,就老实点,别净给我整幺蛾子!”

    跳蚤暗自咽了口唾沫,强笑道:“听您的,我们保证再不乱来。”

    杨戈挥手:“行了,玩你的去吧!”

    跳蚤:“哎,那我去了,有事您招呼我!”

    他转身,逃也似的回到了麻将桌前,落座端起茶碗一口喝尽……

    杨戈再度抓起瓜子嗑了几颗,转而朝着后院喊道:“渺渺,渺渺你人呢?”

    “哎,来啦!”

    赵猹一阵风似的从后院冲出来,嘴唇油汪汪,又不知道在后厨偷吃什么。

    杨戈觉着把这货放到后厨,简直就像是把老鼠放进了米缸里!

    “你看着店。”

    他放下歪嘴茶壶,转身从柜台后边转出来:“我出去一趟。”

    赵猹点头:“你放心去吧,店里有我呢!”

    杨戈:……

    ……

    路亭扩城的工地,早就已经延伸到了汴河码头。

    大量打石条、搬运石条的建筑工人,和码头来往的商客混迹在一起,人流如织、摩肩接踵,已经有了府城的气象。

    杨戈在码头转了好几圈,才找到了正带着人巡查码头的吴二勇。

    “二爷?您怎么来了!”

    见到杨戈,吴二勇慌忙迎上来见礼道:“有事儿您派人招呼一声就行了,哪能劳您亲自过来啊!”

    “少扯淡。”

    杨戈扬了扬下巴:“找个清净点的地儿,聊两句。”

    “诶。”

    吴二勇慌忙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您随小的来……”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码头边上一座还算规整的小院子里。

    吴二勇一进门就大声嚷嚷道:“来喜,快我把年后从家里带来的龙井沏一壶过来,来福,快去城里整治一桌菜酒……”

    “行了!”

    杨戈打断了他:“弄壶茶就行,别麻烦了!”

    “哎……”

    吴二勇一边答应着,一边隐蔽的给迎出来的两名手下使眼色。

    那两名手下见状,点着头唯唯诺诺的退下,杨戈心头想着事儿,没注意到这一出儿。

    “我问你……”

    二人一进堂屋,杨戈就开门见山的说道:“你们连环坞最近是不是有麻烦?”

    吴二勇怔了怔,回过神来本能的笑道:“没有啊,坞里最近挺好的,托您的洪福,各下属帮会日进斗金……”

    “装,继续跟我装!”

    杨戈把脸一板:“我要什么都不知道,我会来问你?锦帆坞是怎么一回事儿?”

    他也是来的路上才忽然想起,过年的时候,这厮放下年货就匆匆忙忙赶回了连环坞,连口水都没有喝。

    吴二勇一脸恍然大悟:“哦,你说那群不知死活的东西啊?害,混江湖的,谁还没有十个八个仇家啊,咱们连环坞家大业大、树大招风,有几个仇家正常的,您就别操心了,我们摆得平……”

    杨戈冷不丁问道:“李锦成给你打过招呼?”

    吴二勇想也不想的摇头如拨浪鼓:“没有没有,您在说些什么,小的根本就听不懂……”

    杨戈笑了,起身道:“行了,既然你们不拿我当朋友,那我就也不多话了,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他转身往外走,吴二勇慌忙追上来,连连揖手道:“二爷,我们少当家的不是那个意思,他是觉得,您这样不世出的人物,还三天两头为了咱家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脏手,太给那些短寿的脸面了,也凭白辱没了您的身份!”

    杨戈脚步一住,扭过头来看着他:“你刚不说李锦成没给你打过招呼吗?”

    “这……”

    吴二勇讪笑着弱弱的说道:“是小的记错了、记错了。”

    适时,有人送了两碗茶进来,杨戈顺手接过一碗,端在手里转身走会堂上一言不发的坐下。

    吴二勇见状,连忙接过剩下那一碗,挥手对送茶的手下说道:“出去、守着门口,谁都不准进来。”

    末了,他也捧着茶碗,转身回到堂下,小心翼翼的陪着杨戈坐下。

    杨戈慢悠悠的拨动着盖碗,轻声道:“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吴二勇强笑道:“就…就那么一回事儿呗,江湖上事您不又不是不知道,不是猛龙不过江、不是强龙不压蛇……”

    杨戈不由的笑道:“你还听你们少当家的!”

    吴二勇讪笑着不敢搭腔。

    杨戈:“行了,你当我稀得管你们这档子破事儿?我来,是想问问,李叔的身子骨咋样了?有人告诉我说,李叔快要撑不下去了,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儿?”

    “这…那……”

    吴二勇磕磕巴巴的捋不直舌头,急的汗都出来了。

    杨戈把脸一板,突然拔高音调:“说话!”

    吴二勇一个激灵,失声道:“老当家的是快撑不住了!”

    “呼……”

    杨戈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把手里的茶碗放到身侧的案几上,无奈的说:“你们是真不拿我当朋友啊!”

    吴二勇连忙说道:“二爷,我们少当家的不是这个意思,而是真觉得这点小事儿,不值当麻烦您……我们老当家也说,江湖儿女江湖老、各人各有各的命,这是他的命,他认,不能再将上一代的恩恩怨怨,无休止的延续下去。”

    杨戈:“所以呢?你们准备连李叔的后事,也不告诉我?有这么做朋友的?”

    吴二勇无言以对。

    “行了,别扯淡了!”

    杨戈起身道:“我回去安顿一下家里,明日一早,你领我去你们连环坞!”

    吴二勇跟着起身:“啊…这…我……”

    杨戈举步往外走:“啊个屁,再敢逼逼赖赖,我先揍你,再去揍你们少当家的!”

    吴二勇连忙道:“是是是,小的不多嘴、不多嘴,哎,二爷,吃了再走啊!”

    杨戈:“吃你妹!”

    吴二勇:“来人啊,速去把我妹接过来……”

    杨戈脚步一住,转身就撸起袖子大步走向吴二勇:“看出来了,你今儿就是皮痒痒!”

    吴二勇抱头鼠窜:“二爷饶命……”

    ……

    连环坞总舵。

    李锦成披麻戴孝,眼神空洞的跪在其父李长江灵前,机械烧着纸钱。

    适时,有连环坞执事快步入内,定身对灵位捏掌三摆后,上前一步在李锦成耳边低声道:“少当家的,分水寨来报,清晨锦帆坞强攻分水寨,王寨主双拳难敌四手,被锦帆坞擒了……”

    李锦成听言,捏着纸钱的手掌青筋暴起,好一会儿后才轻声道:“命各寨儿郎放弃分寨,先行退回总舵,紧守门户!”

    “是!”

    这名连环坞执事应了一声,挪动着步伐走了两步后,又有些不忍的上前低声道:“少当家的,您要振作啊,弟兄们都等着您带他们干回去,老当家的心血,可不能就这么跨了!”

    李锦成低着头:“我没事,一切……都等老当家的入土为安后再说!”

    “哎!”

    这名连环坞执事应声快步退下,走出老远再次回望灵堂中那道孤零零的背影,蓦地长叹了一口气。

    灵堂内,李锦成扬起头,定定的望着面前的灵位,耳边忽然又响起老父亲散功的痛苦嘶吼声,蓦地泪如泉涌……

    他爹,早就快不行了。

    却苦苦压制着内伤反噬,数着日子一直捱了最后一刻才散功。

    有人说过,散功的痛楚就如同用一把烧红的钢刀,一寸寸的刮遍周身每一寸血肉、每一骨骼。

    他老人家本不必遭这个罪,早先就可以一点一滴的散去一身功力。

    可直到咽气,他都还在遗憾没能最后最后再帮他一把。

    死都没能合上双眼……

    “儿子不争气!”

    李锦成一头重重的磕在地上,泣不成声的低声道:“愧对父亲大人养育之恩。”

    一阵清风涌入灵堂,摇曳灵前长明灯。

    ……

    翌日清晨,杨戈拎起哇哇乱叫的吴二勇,一路顺水南下,凌空奔赴连环坞总舵。

    日上三竿之时,二人顺利抵达位于太湖之中的连环坞总舵。

    还未落地,杨戈便望见下方水寨随处可见灵幡、纸钱,水寨所处的湖心岛外围,还分布着大批船只,以包围之势围着整个岛屿。

    杨戈拧起眉头:“你不说你家老当家只是快撑不住了吗?”

    吹了一路冷风的吴二勇,此刻望着下方的灵幡和纸钱,整个都处于懵逼状态:“是啊,三日前小的接到家中书信,都还只让小的紧守路亭码头……”

    “哎!”

    杨戈轻叹了一口气,拎着吴二勇快速向着水寨中心落去。

    “什么人?”

    “欺人太甚,弟兄们,抄刀子跟他们拼了……”

    杨戈一落地,周围就响起无数悲愤交加的怒吼声,霎时间,无数衣裳杂乱的精壮汉子抓着五花八门的兵器从四面八方涌出来。

    吴二勇见状,慌忙伸手大喊道:“慢,自己人呐,我是吴二勇,这位乃是杨二郎二爷!”

    “二爷?”

    听到这个名字,众多精壮汉子齐齐放慢了步伐,半信半疑的打量杨戈。

    又有几名跟着杨戈去过东瀛的连环坞高手越众而出,欣喜若狂的上前抱拳拱手:“二爷,您来了!”

    杨戈面无表情的冲几人颔了颔首,扭头辨认了一下方向,举步往灵堂所在的方向走去。

    拥挤的人潮,随着他前行的脚步劈波斩浪般的在他面前分开,闻讯赶出来的李锦成一眼就望见杨戈。

    看见杨戈的一瞬间,他就红了双眼,却还强笑着上前抱拳拱手,轻声呼唤道:“二哥……”

    “啪。”

    杨戈面无表情的一巴掌将他打翻在地,头也不回的从他身边迈过:“待会儿再找你算账!”

    他大步流星的走到灵堂门口,解下背上的冷月宝刀,连鞘插进青石板里,然后郑重的理了理身上的衣衫,缓步走进灵堂,跪在了李长江的灵位前下礼。

    李锦成见状,挣扎着爬起来冲进灵堂里,跪在灵前。

    杨戈下礼。

    他还礼。

    吴二勇见状,一脚把作司仪打扮的人影踹翻在地,骂道:“你他娘的眼睛长来出气的吗?”

    他狂奔着冲到灵堂前,扯着嗓子大喊道:“路亭侯,‘显圣真君’杨二郎,到……家属答礼!”

    声嘶力竭的声音,传出了老远。

    外围包围着连环坞的船只,听到这声呼喊登时一阵骚动。

    适时,又有两声高呼声远远的传来:“杨老二,你离得比我们哥俩远,怎么来得比我们还早啊?”

    话音飞速由远及近,话音落下的时候,佩剑的杨天胜和负枪的项无敌,同时翻过水寨墙头冲进来。

    灵堂前的吴二勇见状,当即扯着喉咙接着呼喊道:“明教青木堂堂主,‘旭日剑’杨天胜到!”

    “‘枪豪’,‘霸王枪’项无敌到!”

    明天二更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