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攸话音落下,皇甫嵩,杨彪,荀彧,钟繇也都各有神色。

    从曹操率兵出京,在濮阳打击白绕,而后扑向常山国,几乎一大半的时间都在路上。

    现在,黑山军几乎全体投降,快的简直离谱!

    “而且又是招降。”荀彧接话道。

    这一句,令杨彪,钟繇等人皱眉。

    曹操在青州就是逼降近百万黄巾军,实力得以大增。而现在又招降三十万黑山军,得青壮少说也有十万!

    这曹操,仿佛如有神助!

    刘辩自顾的收拾棋子,然后将棋盘摆好,抬头看着一群人,搜寻来去,落在钟繇脸上,笑呵呵的道:“钟卿家,与朕来一盘?”

    这群人中,也就钟繇懂得‘势均力敌’的道理,刘辩与他下的相对开心一点。

    钟繇一脸严肃,抬起手,道:“陛下,纵观曹操的军旅,在青州之前,几乎全是败绩,甚至于陷陛下险地。而前年,他不费吹灰之力逼降百万青州黄巾,现在轻轻松松招降朝廷为之头疼十多年的黑山军,高达三十万!陛下,臣怀疑其中有问题。”

    刘辩眉头挑了挑,神情有些怪异的在钟繇,荀攸,荀彧,杨彪,皇甫嵩的脸上扫过。

    伸手接过卢毓递过来的茶杯,刘辩心里仍旧在思索,却还是没有个所以然,不由看着卢毓笑着道:“卢毓,你对曹操怎么看?”

    卢毓第一便想到了他父亲对曹操提携以及曹操为他父亲操办丧事时的悲伤之色,慢慢抬起手,道:“陛下,臣觉得,曹将军,是个厚道之人。”

    杨彪,皇甫嵩,二荀,钟繇对卢毓这个‘厚道之人’的评价不可置否。

    毕竟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刘辩喝了口茶,见他们还是不说话,有些好奇了,道:“众卿家,似对曹操有些敌意,为什么?曹操这次没有挑选精壮充军、屯田、肆意妄为、有什么自立的嫌疑……”

    荀攸抬着手,平静又认真道:“陛下,曹操作为大司马府长史,本不当领兵出征,黑山军既已平定,当尽快诏回。”

    刘辩歪了歪头,目光在身前这些人身上扫视,心里暗道:是有什么事情朕是不知道的吗?

    眼前这些人,对曹操的‘警惕’情绪,似乎进一步抬高了。

    刘辩慢悠悠的转动着茶杯,忽然道:“南方的那些人,还是没人动?”

    皇甫嵩道:“是。”

    自去年南方的情势急剧变化以来,各方仿佛有了某种默契,纷纷停兵止戈,默默发育起来。

    孙坚占据了吴郡以及广陵二郡,袁绍占据了九江、江夏二郡,刘表得了一大半荆州,士家得了一大半交趾,公孙瓒盘踞在汝南。

    而声势浩大的袁术,被迫龟缩在会稽、丹阳等四郡。

    各方势力不动,安静之中又好似在酝酿着什么。

    刘辩想了一阵,又喝了口茶,淡淡道:“不能让他们这么安静,否则注意力又会回到朝廷,想想办法,让他们打起来。”

    众人对视一眼,杨彪有些小心的抬起手,道:“陛下,还有一个董卓。”

    刘辩好似没听到,道:“这样吧,调公孙瓒进入庐江郡。曹操调往汝南,都汝南、南阳二郡事。尚书台,再给袁术发一封信,命他投降。”

    杨彪抬手,道:“臣领旨。”

    二荀,钟繇见刘辩要将曹操调去汝南,心里顿时不安,对视一眼,荀攸道:“陛下,汝南,乃是四战之地,奸臣逆贼众多,曹操到底是大司马府长史,他若战败,恐有损军心。”

    刘辩摆了摆手,起身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对了,”

    刘辩刚要走,看向杨彪,道:“杨卿家,你那犬子又跑去哪里了?”

    见刘辩用‘犬子’称呼他儿子,杨彪心头一跳,连忙道:“陛下,那逆子不听管束,臣屡教不改,现在,被臣关在弘农老宅,令他闭门读书,不得出门。”

    杨修被刘辩派给曹操,却不曾想,这个人心思不定,活跳的很,不过半个月就学着前辈们,以‘清高不就’为由,‘摔玉’潇洒而去。

    杨修到底是丞相之子,曹操以及朝野众人目瞪口呆,却也不能怎么样,不了了之。

    刘辩笑了笑,道:“年轻人,率性而为,未必是真的有错。放他出来吧,朕在侍中庐旁建了书塾,让他来做个伴读。”

    杨彪想着那书塾里的一众小孩,心中暗凛,道:“臣领旨。”

    在那书塾里,大一点的有卢植之子卢毓,司马儁之孙司马懿,曹操之子曹昂,小一点的,有何进之孙何晏,曹操之子曹丕以及二位皇子,大皇子刘绍,二皇子刘愈。

    这种安排,是显而又显,瞎子都能看得明白。

    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刘辩又看向钟繇,笑着道:“钟卿家的儿子叫什么来着,钟毓?对,让他回来,每三日入侍中庐,替朕照顾一下。这些孩子半大不小的,朕没办法时时照顾,得有人约束一下。”

    钟繇还在想着曹操一事,闻言不得不抬手道:“臣领旨。”

    荀攸,荀彧见状,心里不禁叹了口气。

    针对曹操,他们有一肚子谏言,现在只能闷在肚子里了。

    刘辩又看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去。

    荀攸目送刘辩走远,语气难掩埋怨的向着杨彪道:“丞相,之前不是说好,由你谏言的吗?”

    杨彪胖脸抖了抖,故作的叹气道:“荀尚书还没发现吗?陛下对曹操一直宠信有加,我们没有十足的证据,陛下是不会理会的。”

    “这种事情,要什么证据!”

    荀攸强压着怒火,道:“曹操此番平定黑山军,若是叙功,加上青州,封侯已是必然,将来他要是入主大司马府……丞相真的信得过那曹操吗?”

    曹操在朝野的风评很不好,一度被与董卓相比较,认为他比董卓更为危险。

    这也是朝野对曹操十分警惕,曹操但凡有风吹草动,必群起而攻之的原因之一。

    杨彪见荀攸这般生气,小眼睛眨了眨,忽的笑呵呵道:“什么入主大司马府,有大司马在,曹操还只是小辈。”

    曹操出仕非常早,但仕途十分坎坷,哪怕有曹家这颗大树,三十五岁之前,仍旧在中下层摸爬滚打。

    哪怕到了现在,在朝野眼中,也不过是一个‘新星’,还是后生晚辈。

    钟繇若有所思一阵,道:“曹操一事,暂且可以放一放。夏收在即,尚书台还须确保不要出什么大事情。”

    ‘新政’推行不断深入,最重要的一个考核标准,就是夏收与秋收数目比较。

    在前年,随着反腐力度的增强以及治粟都尉的介入,朝廷税赋增幅较大。但去年以来,因为反腐到了一定阶段,税赋几乎停滞。

    今年的税赋情况,将是一个重要的衡量标准,如果继续停滞不前,宫里可能会有别的想法。

    这也是尚书台与六曹一直忧心的事情。

    当今这位继位以来,强行推动的‘新政’,明显的‘意犹未尽’。

    在内忧外患之下,朝野都希望朝廷如石,政策稳定,不希望搞什么大动作,弄得人心惶惶,忧恐难安。

    杨彪看向荀彧,税赋的事情,在改制之后,一直是归属户曹管理的。

    大司农以及少府等,逐渐成为历史,少有人提及了。

    荀彧沉默一阵,道:“以户曹的推算,今年或能增加五万石左右。”

    五万石,对于偌大的大汉来说,聊胜于无,根本不算什么增加。

    钟繇脸角严肃,想到了一些可能,顿觉双肩压力山大。

    另一边,刘辩出了芳林苑,背着手,与卢毓道:“卢毓,你有没有觉得,这几位卿家对曹操的态度,有些奇怪?”

    卢毓跟在刘辩身侧,道:“微臣也觉得有些奇怪。”

    刘辩抬头看向宫外,天色湛蓝,没有一点阴云。

    “将左栗叫回来吧。”刘辩淡淡道。

    潘隐紧紧上前一步,道:“是。”

    左栗现在还躲在豫章郡,相比于皇甫坚长的主动出击,屡屡建功,左栗显得胆小怕事,龟缩不出,只能收集一些似真似假的情报,显得很是无能。

    刘辩返回后殿,刚坐下,便看到了眼前昨夜没有看完的一道奏本。

    这是青州牧朱儁的奏本,主要内容,是曹操屯田留下的后遗症,因为这些田亩,多半是有主的,逃难而出的世家返回,开始向官府索要这些田亩。

    青州上下现在是左右为难,返回的话,刚刚抚定的‘黄巾军’将失去田亩,定然会再次叛乱,不给的话,于法理不合,对青州众世家也无法交代。

    ‘重划田亩’

    这四个字,再次浮现在刘辩眼前。

    最近这个四个字,一直在刘辩心底起起伏伏,始终难以定夺。

    最主要的原因,是各世家仍旧强大,朝廷还是太过孱弱,经不起折腾。

    但百姓无地,天下沸反的情势并未改变,反而越演越烈,到了十分严重的关口。

    “是不是,该试探一下二荀、钟繇等人的态度了?”

    刘辩双眼微眯,轻声自语。

    杨彪不在刘辩眼里,二荀、钟繇等人才是他未来的左膀右臂,也是改革的最重要的执行者。

    但这些人都是大世家出生,刘辩无法判断,他们对庶民的真实态度。

    在当今的大汉,所有人眼里,‘世家’才是这个社会的支柱与根基,可以没有庶民,甚至没有皇室,但不能没有世家!

    与此同时。

    刚到上党郡潞县的曹操,终于收到了黄忠克复壶关,剿灭黑山军余孽的消息。

    一处山脚下,曹操停下来休息。

    大军连夜赶路,相当疲惫,曹操也要借机想一想何去何从。

    他这一次出京,是奉旨剿灭黑山军,现在黑山军被他从容招降,是该认真思考后面的路怎么走了。

    生着火,烤着羊肉,曹操与郭嘉对坐,一边喝酒一边说着话。

    郭嘉清晰的察觉到了曹操的心不在焉,也没多言,只是喝酒,与曹操评论着天下之事,从南到北,从西到东,就是不提洛阳。

    曹操憋闷了半天,终究忍不住了,道:“奉孝,你说,我该回京吗?”

    黑山军破壶关,威逼洛阳,这是朝野弹劾曹操的一大罪名,现在黑山军平定,朝野最为关注的并不是论功行赏,而是秋后算账。

    对曹操的弹劾,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烈度发生。

    其中包括了丞相,六曹中最为重要的几位,对曹操都‘颇有微词’。

    曹操不是什么鲁莽将领,对这些有着精准的预判。

    郭嘉微微一笑,道:“将军怕了?”

    曹操一怔,旋即一脸不屑摇头,道:“无非是一些刀笔吏,我曹操岂会惧他们!只是,天下纷扰,正是英雄用武,建功立业之良机,怎能在洛阳坐视不见,虚度光阴?”

    曹操,今年三十八了,四十岁对现在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坎,曹操心里有种强烈的紧迫感。

    郭嘉自信的喝了口酒,道:“将军多虑了。”

    曹操看着郭嘉的神情,心里一动,道:“奉孝,有何教我?”

    郭嘉看着曹操,神色沉吟。

    曹操确实是一个成大事之人,单是这份‘有何教我’,便胜过当今那些所谓的‘英雄’一大半!

    郭嘉又喝了酒,道:“我见过陛下,以我的观察,陛下是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之人,而且他并不迂腐,对很多事情,只要求结果,并不在乎手段。陛下有宽仁的一面,也有……霸道另一面。将军是陛下看重的人,朝野对将军弹劾,会引发的陛下不满,越多越不满。如果我所料不错,将军此次,不会被召回京。”

    曹操狭长双眼闪过亮光,连忙道:“真的不会?那是去哪里?”

    郭嘉又喝了酒,道:“不召回将军,主要还是为了保护将军,将军要是回了洛阳,一些人会把将军扒皮抽骨。”

    曹操点头,他知道朝野那些人的秉性,却也不太在意,目光热切的盯着郭嘉。

    郭嘉沉吟一阵,却摇头道:“去哪里,我猜不到。朝廷现在厄需休养生息,不想打仗。所以将军去的地方,也应当是一个稳定又能遏制不稳关键之地。徐州,兖州,豫州,甚至是荆州,都有可能。”

    曹操对郭嘉的判断向来不疑半分,脸上不由得浮现向往之色,道:“要是去徐州就好了。”

    徐州,可连接扬州,荆州,豫州,皆是大乱之地,也是建功立业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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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