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繇不是一个大能之人,在田丰的威逼之下,艰难的点头。

    有了刘繇的同意,田丰当即回转沛郡的大牢,带了一众心腹,脚步匆匆,杀气腾腾。

    田丰甫一走近,左手边的两个牢房里顿时一阵脚步声,十几个人冲过来,在牢房里大吼大叫。

    “田丰,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抓我!”

    “田丰,你无权关我,我是河堤使者,隶属朝廷!”

    “快放我出去,我是巡河御史,伱们擅自抓我,形同谋逆!”

    “田丰老贼,你想清楚,我是来自少府,你敢抓我,你不想活了吗!?”

    “刘繇,刘繇,我要见他!他敢这么对我,他是怎么做的州牧!?他忘记了吗?”

    “我可是他的亲侄子,他难不成还敢杀我!田丰,放我出去!不然我保证你的仕途尽毁,家破人亡!”

    田丰站在牢房外,静静看着这些叫嚣不止的人。

    来自前少府的,来自工曹的,来自御史台的,还有水衡都尉,都水使者,河堤谒者,外加豫州、沛郡、相县等的大小官吏,足足二十余人。

    这些不止有着来自朝廷的的大人物,也有改制之下,隶属于御史台,位卑权重的‘监察者’,同样的,也有豫州的实权以及关系复杂之人。

    别说对这些人抄家了,单是这么一关,就是惹下无穷麻烦。

    田丰任由这些人叫喊,神情冷漠。

    他在分辨,那些人的家眷在相县,比较有钱。他也在分析,是只抄几个大户,还是全抄了。

    田丰在思索,他身下的人可忍不住,配角兵曹主事猛的大喝道:“住嘴!你等贪渎治河钱粮,虚假修河,以至于浑河决堤,你们百死莫赎,还敢大言不惭,眼里没有了王法吗!?”

    “栽赃陷害!”

    顿时有人怒吼回应,道:“谁人贪渎了,有何证据?我等治河修堤,向来认真!”

    “不错!那些钱粮去处,都是有清清楚楚,我们有账簿为证,休要胡言!”

    “若是浑河决堤,那是也是大雨所致,关我等何事?”

    “田丰,再不放我等出去,若是浑河决堤,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这句话,点醒了田丰。

    他抬起头,目光冷冽,第一次开口,道:“不错,浑河不能决堤!”

    “那还不放我们出去!”

    牢房里的人炸锅了,所有人都在吵闹,有人已经迫不及待的踹门了。

    他们认为,田丰要放他们出去,甚至有人已经咬牙切齿,准备出去先揍一顿田丰。

    田丰见这些人冥顽不灵,双眼忽的平静,与边上的兵曹主事点了点头。

    兵曹主事得到田丰的命令,武夫出身的他,可不惯着这些人,直接喝道:“让他们闭嘴!”

    话音落下,牢房里的人视线之外的甬道内,瞬间涌出二十多,穿着甲胄,手握长刀的士兵快速冲了过来,径直打开牢门。

    牢房里的人吓了一大跳,纷纷后退。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冲入牢门的士兵,刀不出鞘,直接向着牢房里的二十多人砸过去,而后就是毫不留手的拳打脚踢!

    “啊啊……”

    “田丰,田丰,你疯了吗?我是巡河御史,我是钦使,你敢打我?”

    “啊,住手,住手!你们这些贱种,滚开啊!我可是河堤使者,你们要造反吗!?”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谒者,我是陛下的近侍,哎呦,哎呦……”

    田丰冷眼旁观,自然知道这些人的身份,虽然他们在夸大,可认真论起来,他们说的也没错。

    一旦放出去这些人,即便他们什么都不做,背后的人,也不会放过他!

    “别打了别打了,再打死人了!”

    有人蜷缩在墙角,恐惧又激怒的大喊!

    “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啊,别打了……”

    “田丰,田丰,我认罪,我认罪……”

    但田丰没有喊停,那兵曹主事就被吭声,所以牢门的士兵继续殴打。

    不多久,有人急了,开始反抗,怒吼道:“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这些被逼急的权贵们急了,开始与士兵们推搡,想要冲出去逃跑。

    这些人几乎都是身娇肉贵,养尊处优,哪里还有力气冲出去,迎来的又是一顿暴击。

    “好了,”

    田丰将这些人的状态尽收眼底,眼见差不多了,淡淡道:“检查一下。”

    兵曹主事亲自进去,喝止了打上头的士兵,将被打的奄奄一息的人分门别类的搬运,放成了三堆。

    一堆是来自洛阳的,一堆是豫州本地的,还有一堆是死的。

    兵曹主事出了牢门来到田丰边上,低声道:“府君,死了三个。”

    田丰面无表情,走进牢门,看了眼死的那三人,恰恰全是来自洛阳的,其中一个还是御史台那个巡河御史。

    这人是牢房里二十多人中官阶最低的,但身份又是最特殊的,隶属于大汉最高机构的‘二台’之一的御史台,出京皆为‘钦使’,见官大半阶,位卑而权重。

    田丰审视着他,心里估算了一下后果,而后面无表情的转向剩下的两堆。

    “招招,我们都招,田丰,田丰,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对对对,田府君,我们知道错了,别打了别打……”

    “我给你钱,你要多少我给多少,别杀我别杀我……”

    还有些力气的人,见着田丰看过来,立时双腿发软,急声喊道。

    田丰身后那三具尸体还带着温热,谁都不想成为第四具尸体。

    他们谁都没想到,这田丰疯魔了,居然真的敢当众打死人!

    田丰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双眼冰寒如渊,道:“现在治河需要钱粮,诸位,可愿捐纳?”

    “我出二十万钱!”当即有人喊道。

    “打死。”田丰看都没看到,听到声音直接道。

    两个士兵如狼似虎的冲过去,直接拉出来。

    “别别,我出五十万。”

    “啊,别打,别打,我出一百万!”

    “啊,两百万,五百万,啊啊,一千万一千……”

    那‘一千万’的万字还没有出口,这人身体一挺,双眼大睁,而后呃呃两声,直接倒地。

    剩下的十几人,噤若寒蝉,浑身冰冷。

    疯了,疯了,这田丰真的是疯了!

    这田丰,真的是疯了!

    田丰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剩下的十八人,道:“本官不想耽误时间,每人六千万,五百石粮食起步。”

    “我愿出,我愿出!”

    豫州工曹主事第一个出声,大喊道:“田府君,我愿意出,出七千万,一千石粮食。”

    “来人。”

    牢房外,沛郡户房主事带着几个小吏进来,小吏手里拉着小桌,小桌上是笔墨纸砚。

    那工曹主事忐忑不安,极力蜷缩,本还想继续加,见状,嘴角哆嗦的等着。

    “白纸黑字,自愿捐纳。”田丰道。

    工曹主事哪里不懂田丰的意思,这时还哪敢多言,连滚带爬到小桌旁,拿起笔就写。

    写完双手颤抖,转头看向田丰。

    “你派人去,”

    田丰看向他的兵曹主事,道:“清点清楚,多一文不可。”

    “少一文不行!”

    兵曹主事与身旁的军侯补充了一句。

    “小人领命!”军侯应着,亲自架着那工曹主事离去。

    工曹主事浑身颤抖,但心里松口气,这会儿,只想活着离开牢房。

    “我出七……八千万!一千石粮食!”

    “我也出八千万……”

    “我我我出九千万……”

    “田府君,我我出七千万……”

    眼见着有人活着离开,被吓破胆的一众人,争先恐后的喊叫起来。

    田丰只是摆手,士兵随机拖过一个,将他按在小桌旁,命他白纸黑字的写‘自愿捐纳’。

    在四具逐渐冷却的尸体旁,十八人没有任何意外,依次写完,而后被带出大牢,前往他们的府邸清点钱粮。

    田丰看着一封封捐纳书,眉头略微舒展。

    有了这些钱粮,他就不愁招募不到青壮,有了足够的人手,他就能尽力的去治河,堵住那些可能决堤的河口。

    他身旁的兵曹主事一脸担忧,低声道:“府君,不怕他们反悔吗?”

    这些被抓来的人,本质上,是刘繇为了将来推脱责任用的,一个个背景非凡,在相县关系网复杂,一旦出去了,可不是在大牢里这么听话。

    田丰神色不动,道:“按照计划,他们要是反悔,直接抄家。”

    兵曹主事更加不安了,道:“府君,真抄吗?”

    真的抄了,那就是撕破脸,一条路走到黑,后果不堪设想了。

    “抄。”田丰语气平淡,可意志坚决如铁。

    兵曹主事见他没有后退之意,咬咬牙,道:“为了数郡百姓,小人便与府君拼死走这一遭!”

    田丰心里一抽,旋即若无其事一笑,道:“放心,我这么做自然有我做的底气。”

    兵曹主事看着他的神情,神色微松,重重点头。

    田丰将手里的一叠捐纳书放入怀里,道:“准备招募吧,越多越好。我已经让工曹那边核查危险的河口,我们要尽快,半点都不能拖!”

    “小人领命!”兵曹主事沉声应道。

    田丰与他又仔细交代几句,便带着人走出大牢。

    他刚回到府衙,刘繇便急匆匆跑过来,顾不得脸上的雨水,急声道:“田丰,你在干什么!?你杀了多少人!?”

    田丰瞥了眼他的吏房主事,那主事来到他身后,低声道:“府君,外面谣言四起,说是你杀了几十人,连钦使都杀了。”

    “也不算是谣言,”

    田丰直视着刘繇,抬手道“刘公,确实杀了几个,我已经抽调沛郡的城防兵,去各府出收取钱粮。”

    刘繇见人比较多,只得来到近前,满脸凝色,愤色的拧着眉低喝道:“你这么做,是将我们都逼上了死路!”

    田丰面不改色,道:“刘公不用担心,事情皆是下官所为,只要抄到了钱粮,堵住了缺口,刘公拿下下官,向朝廷交代就是,绝不会连累刘公半点。”

    刘繇本准备了一肚子呵斥田丰、命他放人的话,但看着田丰视死如归的表情,顿时说不出口了。

    “使君,田丰!”

    这时,一个中年人大步而来,神色阴沉,语气愤怒难当。

    刘繇回头看了眼,心里咯噔一声,预感不好。

    这是豫州的州丞陈淼,是刘繇的副手,是沛郡的本土人,因为在对抗董卓一事上表现果决,英勇无惧,誓死不从贼,是以很得朝廷赞赏。

    也是为了在冀州站稳,拉拢本土派系,是以被朝廷任命为州丞。

    但陈淼与刘繇等人很不对付,因为刘繇等人死死把握权力,排挤了他。

    陈淼大步而来,怒喝道:“田丰,你真的杀了巡河御史?你是要造反吗?”

    田丰对着陈淼抬手,道:“臣州丞也听信了谣言?杀害钦使,那是诛族的大罪,我田丰可不敢干。”

    陈淼刚要脱口的大骂,瞬间堵在喉咙,憋的他难受,好一会儿才狐疑的道:“你,真的没杀?”

    田丰神情淡漠,道:“州丞,还请理智一些,勿要为谣言所惑。现在当务之急是防止浑河决堤,不可内讧。”

    陈淼看着田丰的表情,又瞥了眼刘繇,神情犹豫。

    他得到了几个府邸的报信,言之凿凿,可听着田丰的话,确实又不太可能。

    谁敢当众杀害钦使,还若无其事的站在这里?

    诛九族的大罪!

    他哪里知道,田丰的族人早就被袁术所害,只剩下听他一人了。

    田丰决意赴死,只为阻止浑河决堤!

    刘繇见事情到了这个关头,也由不得左右摇摆了,提了一口气,沉色与陈淼道:“既然田太守这么说,那便是谣言了。陈淼,本官命你,随我巡河,用一切手段堵住缺口,疏浚河道,浑河,不可决堤!”

    陈淼心里还是狐疑不定,见刘繇为田丰背书,慢慢抬起手,道:“下官……领命。”

    刘繇给了田丰一个深意的眼神,带着陈淼急匆匆的走了。

    现在,钱粮应该不成问题了,剩下的,就是要堵住缺口!

    在这件事上,刘繇与田丰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旦浑河决堤,刘繇是第一罪责人!

    田丰望着他们的背影,脸角如铁,目光坚定。

    事情到了这一步,所有人都没有退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