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里,对曹操颇为忌惮,现今曹操坐镇谯县,拥兵五万,本就让朝野议论纷纷。

    众人听到‘曹操’二字,本能的敏感起来。

    荀攸神色不善,道:“陛下的意思呢?”

    钟繇道:“陛下已命大司马府准备应对策略了。”

    荀攸神情认真,道:“刘公要是准备发兵,你们怎么打算?”

    刘虞主张‘尽速平乱’是朝野共知的事情,一旦事情交给了刘虞,必然大兴刀兵!

    那时的所有压力将落到朝廷,或者说尚书台头上!

    荀彧并不怎么慌乱,道:“离夏粮还有三个月,三个月的变数太大,且看。”

    这也已经不知道是荀攸从荀彧嘴里听到的第几个‘且’了,面色不禁生出一丝厌烦,道:“你就没有具体的应对策略吗?要一直这样等下去?”

    钟繇见荀攸又冒火气,连忙挡在荀彧前面,道:“公达,文若还没上任,再说,大司马府还不清楚会怎么做,现在说这些,还有些言之尚早。”

    荀攸明显感觉到,他被孤立了。

    眼神里恼怒一闪,荀攸沉着脸,道:“你们心里总有打算吧?”

    荀彧知道这位大侄子心里压着怒火,点点头,道:“夏粮上来之后,总数不会超过十万石,除了各处支出,还有众多的亏空要填补,尤其是禁军大营的支出,要占到一半以上,没有钱粮供给大军出征。”

    荀彧说的很委婉,态度已经十分明确了。

    荀攸脸色稍霁,道:“我听说,宫里打算将史侯纸,钱庄的盈利归入内库?”

    荀彧作为户曹尚书,自然知晓,道:“近些年,皇宫极度节俭,不说太后与二位娘娘,即便是陛下都没换过几件衣服,吃的更是节俭。陛下的意思,是今后皇宫以及宗室的支出,由内库出,不再由户曹负担。”

    荀攸虽然舍不得那么一大块利润,但想着不用再赡养宫内以及宗室,倒是有些赚了,便点头无话。

    钟繇见终于说服了荀攸,便再次转移话题,道:“‘施政纲要’要尽快拟定,送入宫里,以免夜长梦多。”

    宫里的忍耐显然到了极限,他们如果不表态清楚,荀彧的丞相之位,还是有悬念。

    “好,我们连夜重新审定。”荀攸倒是认同,荀彧登上丞相之位,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最重要的事情。

    不止是他,他们荀家以及所谓的‘颍川党’,都大有裨益!

    他们荀家,将一跃而上,成为当今第一大世家!

    杨、袁等四世三公的荣耀,他们荀家只会比他们更强!

    戏志才作为御史丞,倒是没有太过关心这些,见荀家叔侄弥合了分歧,便起身离开。

    钟繇也觉得应当给他们单独相处的空间,跟着告辞。

    荀家叔侄隐约有了隔阂,但面上都没有露,平平静静的相互交谈,对‘施政纲要’叙说着想法。

    当天夜里,户曹,吏曹灯火通明,朝野众多人物来来去去,对新丞相的‘施政纲要’进行建言献策,查漏补缺。

    第二天一早,新鲜出炉的‘施政纲要’,便出现在刘辩的案桌上。

    “看来,还得给他们压力。”

    刘辩一边喝着茶,一边翻开厚厚的‘施政纲要’。

    前面基本上没有大变化,刘辩在寻找他想要的内容。

    果然,在‘新政’中的‘清丈田亩’、‘户丁登记’后面,用一句‘田亩失衡,厄需整顿’阴晦提点。

    刘辩暗自点头,道:“颁旨吧。”

    不远处的潘隐上前一步,道:“是。”

    说着,转身出去。

    刘辩审视着这份‘施政纲要’,神色沉吟。

    朝廷基本完成了换代,唯独缺一块——立储。

    刘辩对于这件事态度坚决,不会过早立储。

    但‘颍川党’做了让步,他这个皇帝也得有所回馈。

    刘辩思虑良久,忽然微笑着抬头,看向不远处小桌上,认真书写的卢毓,道:“卢毓,朕将绍儿,寄养在你家里怎么样?”

    卢毓一怔,旋即抬手道:“陛下,臣家无长辈,恐对殿下照顾不周。”

    刘辩看着卢毓,轻轻点头,道:“随口一说。”

    如果卢植在世,确实是个选择。

    刘辩环顾朝野,好像也没有合适的,摆了摆手,道:“随口一说,忙你的。”

    卢毓盯了刘辩一会儿,这才收回目光,继续书写。

    皇子寄养在民间,在大汉朝也是有传统的。

    表面上是‘为了养活’,实际上,也未尝没有让皇子躲避宫内争斗,以作保护的目的。

    刘辩自身就曾寄养在史姓道人家,人称‘史侯’。

    有刘辩在前,要是将刘绍寄养在宫外,便有了‘不言自明’的味道。

    不过,似乎没有什么好的选择。

    咚咚咚

    突然间,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潘隐急匆匆跑进来,道:“陛下,朱使君,没了。”

    刘辩眉头一挑,神情陡然落寞,默默叹息。

    这也是早就预料的事情。

    朱儁去年就再三请辞,今年支撑不住,刘辩将他接到京里休养,但实际上见过他的人都清楚,他熬不了多久。

    ‘三杰’是真的一个都没了。

    潘隐,卢毓见刘辩脸上写着悲伤,不敢吭声。

    好一阵子,刘辩长吐一口气,撑着桌子站起来,道:“去送一程吧。命……刘协带着绍儿一同去礼曹,为朱卿家善后。”

    “是。”潘隐轻声应着。

    宫里这边知道了,宫外也不慢。

    有心讨好刘辩的,抢先一步前往朱家吊唁;没有那个心思,则暗自可惜。而属于同一时代的很多大人物,则有种戚戚焉,感慨岁月无情。

    朝廷里的诸多高层,随着朱儁的离世,联系的朝局,隐约感觉到了大汉朝即将辞旧迎新。

    在准备朱儁丧礼的时候,宫里对于丞相,左右仆射以及各曹尚书等补缺,相继降下。

    空缺一月有余的尚书台,迎来了新主人。

    荀彧不比杨彪,他率先就进行了大刀阔斧的变革,打通了尚书台与六曹的直接联系,六曹尚书一半又被尚书台兼任,诸多政务畅通无阻,大大提高了效率。

    永汉五年,六月。

    尚书台。

    刘辩坐在主位上,左右分别是荀彧,钟繇,荀攸,司马儁。

    荀彧面色疲倦,与刘辩道:“陛下,关于今年的耕种面积,各州上报的数目悬殊太大,从御史台的监察来看,从县到郡,到州,再到朝廷,一层一层减少……”

    刘辩神色肃容,作聆听状。

    荀彧说了很多,待他说完,钟繇见刘辩没有训示,接话道:“陛下,夏粮在即,依照尚书台以及户曹的估算,应该与去年大差不差。不过这才六月,各处便有大雨,臣等担心或许又是一个灾年。”

    ‘灾年’对百姓来说,是灭顶之灾,对朝廷来说,是威胁国祚的一大元凶!

    现在直接体现在大汉朝廷身上,就是税赋锐减,且需要不知道多少的钱粮赈灾。

    刘辩看向荀攸,道:“六曹不知道县一级了?”

    为了加强对地方的控制,‘新政’的重要内容之一,便是在州、郡、县设置对应的六曹,由地方与六曹双重管辖。

    荀攸抬起手,道:“陛下,目前还在推动郡一级,而县一级涉及太多,需要遴选的大小官吏高达数万,吏曹正在加紧推进。”

    大汉朝的县太多了,单单是司隶就有一百多个县,而一个县的六曹大小官吏,至少三十人,叠加之下,将是一个十分恐怖的数字!

    随之而来的,是每个月更加庞大的俸禄。

    刘辩沉吟片刻,道:“朕之前与诸卿家说过,是否可以尝试将一些县进行合兵?”

    钟繇听着便道:“陛下,此事尚书台也有规划,但涉及州郡,还须与各地官员仔细商议,小心筹谋。”

    合兵县关乎诸多官帽子以及官帽子底下人的安置,强行推动必然生乱。

    刘辩嗯了一声,与荀彧道:“诸事繁巨,丞相辛苦了。”

    荀彧最近每天睡不到两个时辰,忙的是没白天没黑夜,躬身道:“臣不敢。陛下,臣计划下个月出京,都察兖、冀二州的夏粮,并巡视清丈田亩的进度。”

    ‘清丈田亩’在纷纷扰扰的情况下推行了近三年,但每次上报的数字,别说刘辩了,便是六曹都没人相信。

    刘辩若有所思,道:“丞相,是否该成立一个专门的机构,由专门的人督促此事,而不是朝廷笼统的去推动?”

    荀彧神色微动,道:“陛下的意思,是派钦使吗?”

    刘辩眨了下眼,他的本意,是在朝廷设立一个特别小组,专司这件事。

    但荀彧的话提醒了他。

    ‘清丈田亩’的难点并不在朝廷,而是在地方。

    地方的官员以及世家如果不配合,朝廷再怎么用力也是徒劳。

    如果派出钦使,既能压住地方的县令、太守,也能对那些世家有所震慑。

    刘辩扫了眼钟繇,荀攸,司马儁,道:“诸位卿家的意思?”

    荀攸顿了顿,道:“陛下,如果是隶属于尚书台,臣恐不足。如果是御史台,又涉政事。臣请,以御史台官员为副,从旁协助。”

    刘辩对荀攸的话深以为然,道:“卿家所言有理。不止是御史台,六曹也要派人随从,仔细筹划。对于抗拒新政,不论官吏大小,有什么北京,一律先罢官后问罪!”

    “臣等领旨!”荀彧,钟繇,荀攸,司马儁四人齐齐抬手应道。

    刘辩大感舒心,没了杨彪那老东西掣肘,说话办事确实利索。

    “司马卿家有什么想法?”刘辩接过潘隐的茶杯,微笑着看向司马儁。

    这位近来身体也不好,时不时咳嗽,但并没有不行的意思,该入值入值,勤勤恳恳,从不懈怠。

    司马儁在朝廷里,是一个比较特别的人物。

    司马儁八十多,是颍川世家中的大长辈,钟繇,荀攸等人勉强算儿子辈,荀彧这个三十出头的丞相,完全可以做孙子辈。

    当然,只是算年纪。

    是以,朝野对于司马儁,都客气的尊称一声‘司马公’。

    司马儁本人对权力,对名利十分淡薄,不争不抢,朝议甚少开口。

    因此哪怕出身颍川,却没人将他归类入‘颍川党’。

    眼见着刘辩点名发问,司马儁老脸如松,毫无情绪,道:“陛下,臣认为,朝廷当前要务,一个是吏治,二是平乱。须有轻重缓急的次序,否则左支右拙,反而事事不成。”

    刘辩看着他,微笑道:“卿家对轻重缓急是怎么看的?”

    司马儁八风不动,道:“臣认为,当平乱。”

    这句话一出,荀彧,荀攸,钟繇齐齐看向他。

    ‘平乱第一’是刘虞的想法,而且不止他一个,有着众多将领、州牧、郡守支持,俨然自成一股势力。

    荀彧三人有些吃惊,难不成这司马儁,倒向了刘虞?

    刘辩对此倒是不以为然,道:“司马卿家详细说……”

    刘辩还没说完,卢毓突然推开门,急匆匆跑进来,脸色无比凝重,将一封信递给刘辩。

    “陛下,来自丹阳的密信。”卢毓来到刘辩近前,躬着身,神情不安,眼神慌乱。

    刘辩有些好奇了,卢毓的心性随他父亲,向来冷静,什么事情让他这般失措,不敲门就闯进来?

    荀彧,荀攸,钟繇,司马儁等人都盯着刘辩接到手里的信,心里猜疑不断。

    刘辩打开信,只是扫了一眼就挑眉,然后就是一直不断的挑眉。

    这封信是皇城府在袁术幕府中的谍子发出的,总结了这段时间的情报。

    第一个,是袁绍并未发兵,而是孙坚与刘表联合,攻破了丹阳,将袁术围困在了会稽郡。

    第二个,是吕布拜了董卓为义父,发兵琅琊郡,孙坚抽兵回防,将吕布给击退。

    第三个,袁术亲领大军,将刘表打的差点全军覆没,刘表退守豫章不出。

    第四个,随着孙坚抽身回防广陵郡,刘表败退,交趾的士燮知道事不可为,居然退守南海郡。袁术不费吹灰之力,再次将地盘扩大,几乎与上次一模一样!

    而第五个才是最有意思的,不知道是谁从长江里找到了一块石头,上面有着天然‘圣’字,献给袁术后,袁术大为兴奋,居然起了称帝了心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