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瑁,蒯越,邓济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江夏一旦门户大开,朝廷兵马就能长驱直入,杀入襄阳,一路上毫无阻拦!

    更何况,王师降至,一直标榜‘忠臣’的刘表以及一路守将,怎能抵挡?

    怕是,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黄祖,带着王师杀到襄阳城下!

    现在怎么办?

    蔡瑁,蒯越,邓济看着刘表的表情,心里也无比的慌乱。

    朝廷的动作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快,刘备进了江夏,那南阳呢?

    这两地离襄阳并没多远,或许他们说话的功夫,刘备就带着大军将襄阳给围了!

    到了那时,再谈其他就晚了,即便不抄家灭族,也相差不远。

    “那个,黄祖之子黄射,是章陵太守。”安静无声中,邓济突然说话道。

    刘表心里更抖一下,双眼里尽是死灰。

    他为了坐稳荆州牧的位置,可不止是‘修文名’,对一些将领同样大加笼络,黄祖就是仅次于蔡瑁的。

    为了让黄祖忠心投效,不止黄祖是江夏太守,他的长子还是章陵太守!

    黄祖‘叛变’,不会不通知他儿子,现在的襄阳,或者说是刘表,已经是四面楚歌了。

    蔡瑁面沉如水,后脖子冷汗直流。

    他昨天还想着做荆州牧,谁知道今天局势就坏到这种地步!

    荆州牧谁爱做谁做,他不做了!

    蒯越见刘表久久不言,轻轻出声道:“使君,天使还在府外等候。”

    按照诏书的旨意,刘表必须今天启程离开襄阳,赶赴洛阳述职。

    刘表看着一众人的表情,强忍着心悸不安,道:“袁绍撤兵未远,他要是进兵,那刘备应该有所顾忌,只能退出江夏吧?”

    蒯越看着他,很想告诉他,袁绍已经撤兵了,张辽、孙权距离丹阳并不远,袁绍不可能分兵来救他。

    但面对刘表满脸的期待之色,蒯越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

    蔡瑁,邓济更不说话了,江夏已经落入刘备之手了,章陵那边怕是已经整兵,襄阳岌岌可危,刘表还寄望于袁绍救援?

    刘表心头沉重无比,神情苦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几人,是一点忙帮不上,连有用的话都不说,是不是已经与朝廷有所勾连,等着归顺?

    刘表并不是什么糊涂之人,自从黄祖归顺朝廷,向刘备打开江夏大门的时候,就已经想起来,那黄祖与曹操是旧识。

    朝廷这一次进兵荆州,显然是有备而来,不是什么心血来潮。

    荆州,危矣!

    不大的屋子里,沉默似永恒。

    “夫君!”

    突然间,蔡夫人急匆匆而来,神情慌张又不安,道:“我听说,我听说那黄祖叛变了?”

    刘表现在满心厌烦,听到蔡氏的声音,更加烦躁,顿时沉着脸,呵斥道:“这是官员议事的地方,你一個妇道人家不能来,出去!”

    蔡夫人仿佛没有听到,直接来到刘表边上坐下,拉着他的手臂,满脸焦虑不安的道:“夫君,天都塌下来了,你怎么还计较这些?就算你不管我的死活,总得顾及一下琮儿吧?”

    刘表眉头紧拧,脸色阴晴不定,对于蔡氏的话是充耳不闻。

    蔡夫人拉着他的手臂,忽的悲从中来,哭声道:“夫君,不如不如,我我陪琮儿去洛阳吧,由我们为质,朝廷,朝廷不会为难夫君……”

    听她这么一说,刘表再硬的心也软下来,不计较她擅闯,沉色向蒯良道:“先生,到了这般关头,难不成还闭口不言吗?自刘表到荆州以来,从未慢待蒯氏半分!”

    蔡瑁闻言,立即道:“先生,蒯氏与使君同气连枝,一损俱损,还请直言存身之道!”

    邓济同样紧盯着他,没说话,满脸写着:快救救我。

    蒯越神情动了动,默默片刻,道:“使君确实待我、待蒯氏不薄,有一言,实属冒犯……”

    “但说无妨!”

    刘表顿时急切的道。

    蒯越余光瞥了眼蔡瑁,邓济,又在蔡氏脸上一转,故作犹豫的道:“使君,现在唯一的路,便是进京。”

    刘表的希冀还挂在脸上,只是僵硬的抽了又抽,似笑似哭。

    蔡氏急忙道:“蒯先生说的没错!夫君,你以进京为条件,与朝廷谈判,让德珪担任荆州牧,不然不然就鱼死网破,朝廷不会不答应的!”

    刘表已经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了,心里被恐惧笼罩,一时间根本无法思考。

    即便无法思考,刘表也很清楚,只要他离开襄阳,到了洛阳,朝廷那帮人一定会秋后算账,将他生吞活剥。

    至于蔡氏说的鱼死网破,那更是可笑,刘备有四万大军,加上黄祖父子,足足有六万,襄阳看似有两万,可襄阳刚建,连个像样的城池都没有!

    更别说,蔡瑁,蒯越,邓济等人,怕是已经想尽办法联络刘备、朝廷,先一步归顺,还能抢个功劳,获取官职。

    内忧外患,已是绝境!

    怎么选?

    刘表看着蔡瑁,邓济,蒯越等人闪躲的眼神,踟蹰的表情,心里哀叹,如同泄气一样,坐在那一动不动。

    要说他没有大志,也不是完全没有。

    在左栗警告他之前,他想要坐观风向,或可称王称霸,是以极力邀名,笼络士人。

    被左栗警告之后,他便老实了,自守荆州,不问外事。

    可经不住蔡氏的撺掇,加上袁绍的利诱,第一次出兵荆州之外。

    可这兵马刚回来,朝廷的王师也到了。

    伐不臣!

    伐他这个忠心耿耿的不臣之臣!

    “主人,”

    这时,一个家仆来到门口,道:“天使差人来问,主人何时启程。”

    这一句落下,所有人都看向刘表。

    刘表感受着那一道道目光,心里涌起了怒火——背叛的怒火!

    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忠心’的,在这种时候,居然想推他出去送死!

    蔡夫人顿时双目垂泪,凄声道:“夫君,事已到此,我们,我们得为琮儿多做考虑,总不能,让夫君绝了后……”

    刘表望着门外,欲哭无泪,悲呛的大声道:“谁能想到,我刘景升,会有这样的一天!哈哈哈……”

    蔡瑁,邓济见他又哭又笑,吓了一大跳,连忙低头,大气不敢喘。

    蒯越跟着低头,神情却没有什么忐忑不安。

    蒯氏有蒯良在京,完全不担心被刘表牵累。蒯良的信里写的十分清楚,大司马府已经做出了明确的计划,荆州归于朝廷,大势所趋,谁人都阻挡不了!

    这意思再简单不过,要求蒯氏与刘表切割清楚,立场要站的明白。

    蔡夫人看着刘表这样,强忍悲痛,以手掩面,哭声不止。

    “罢了!”

    刘表看着蔡氏,只觉以往的夫妻恩爱,甚是荒唐,长叹一声,直接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投降了!

    除了投降,别无他路!

    蒯良,蔡瑁,邓济等人看着刘表大步而出,纷纷心里大松一口气。

    要是刘表坚持拥兵相抗,他们的麻烦就大了。

    刘表没有准备任何东西,直接上了马车,来自宫里、尚书台、礼曹的大小官吏,立即就喊了一声启程,准备带着刘表快速上路。

    “夫君,夫君!”

    刘表愤怒的什么都不想管,但他的夫人想的周到,提着包裹不说,还有两辆马车早就在等着了。

    刘表掀开帘子看了眼,猛的又扔回去,脸色铁青,只觉肝疼。

    蔡夫人追着马车还在喊,但马车一刻不停。

    与此同时,蔡瑁,蒯越,邓济等人则找到了刘表的大印,迅速写信,下令给各郡,同时也不断传信给刘备以及朝廷。

    襄阳城里的信不断发出,使得刘备兵不血刃的拿下进入了襄阳,同时调兵遣将,接管整个荆州。

    刘备与刘表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宗室,好名,仁德著称,礼贤下士等等。

    为了安抚荆州,刘备在襄阳接连摆宴,宴请江东名流名士。

    刘表选择跟随天使入京,那便是做出选择,这个选择,无疑将震动天下。

    荆州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西面是益州,南面是交趾,东面是扬州,而南方接司隶、豫州,是一处南上北下的要害之处!

    尤其是东西两面,一个是益州刘璋,一个是扬州袁绍,这两人,是大汉朝剩下的三处叛逆之二!

    而身份、地位极其特殊的乌程侯孙权,在得到刘表奉旨入京后,整个吴郡都不安宁。

    每日孙府,郡府,来来去去不知道多少人,对于何去何从,孙权已经被逼到了悬崖之上。

    入夜,孙宅。

    孙权坐在主位,小小年纪,面沉如水,目光在左右两侧的程普,顾雍身上转来转去。

    不等他们开口,孙权沉声道:“荆州即下,朝廷平添数万兵马!张辽陈兵广陵郡,黄祖与张飞进入九江,周瑜的水师已经在掉头!二位先生,今日,该有个决断了!”

    刘表入京,将吴郡给凸显了出来,面对朝廷的虎视眈眈,吴郡必须要做出选择——要么归顺,要么谋反!

    顾雍默不作声,低头作思索状。

    程普满面凝色,道:“孙侯,我还是那句话,以拖待变。孙侯对朝廷忠心耿耿,又是陛下之婿,乃是皇亲国戚,王师断然没有并入吴郡之理!”

    顾雍抬头看了他一眼,朝廷要克复吴郡,事前事后,有的是人出主意,理由一万个够不够?

    孙权对于程普这个主意不置可否,又情知顾雍已经是‘投降派’,不由得面露难色,沉吟不绝。

    说到底,孙权是不想轻易放弃父兄打下的这份基业,但而今情势大变,朝廷强大又强势,数万大军兵临城下,他又能怎么办?

    吴郡倒是有数万兵马,可朝廷有几十万!吴郡能抵抗得了初一,抗不过十五!

    更何况,南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袁绍!

    吴郡,到了绝境之地!

    程普看出了孙权的心思,又瞥了眼默不作声的顾雍,恨声道:“孙侯,拖,有的是办法,大不了与袁绍先结盟,共抗朝廷!荆州地广人稀,刘备想要一口吞下实非易事!只要稍作挑动,必叛乱无数,不得安宁……”

    “程先生!”

    顾雍直接打断他,神情烦躁的道:“到了这种时候,还用这种虚话来诓骗孙侯吗!?”

    “你!”

    程普大怒,指着他训斥道:“你顾氏受孙氏三代恩惠,不思报答,一心叛逆,是何道理!?”

    顾雍冷哼一声,针锋相对的道:“所谓叛逆,还请程先生详细说明!?是说我顾氏与孙侯,还是于朝廷?于孙侯,我顾氏问心无愧!于朝廷,我顾氏身为汉臣,宁折不弯!”

    程普双眼怒睁,被顾雍这无耻的话气到,直接站起来,冲到顾雍面前,大声呵斥道:“那我问你,你的心到底是在孙侯,还是在朝廷!?”

    顾雍半点不示弱,站起来喷着口水大声道:“那我问伱,孙侯的心在何处?是在吴郡,还是在洛阳!?”

    “你……”程普怒急,这顾雍分明是在胡搅蛮缠,气的直接要拔剑。

    顾雍比他还快,直接拔出了剑。

    “够了!”

    孙权大喝,怒声喝道:“你们要在本侯面前血溅此处吗?”

    顾雍与程普倒是还克制得住,愤愤的对视一眼,回身坐好,强忍怒气,但明显又藏着怒火,蓄势待发。

    孙权本就内心焦灼,见两人这副模样,只能黑着脸,胸口起伏不定,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继续说。

    他这几日,见了很多人,以‘归顺’居多,想要硬抗朝廷,保持吴郡自立的,屈指可数!

    这种情形,对孙权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他没有父亲的履历威望,也无兄长的勇猛军功,可以说,单纯是命好才能成为乌程侯、吴郡太守,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什么班底,在吴郡,算不得站稳脚跟。

    在一片‘归顺’声中,孙权内心纠结,哪怕程普一力主张,可终究独木难支,撑不起吴郡的大局。

    顾雍将孙权的表情丝丝扣扣的映入眼帘,察觉到差不多了,故作沉吟的道:“孙侯,刘表之所以决定奉旨入京,绝大部分原因,是因为黄祖先一步归顺朝廷,打开了江夏城门。”

    孙权脸色骤变,急切的道:“先生是说,有人……有人……”

    程普立即道:“孙侯放心,各县以及将领对孙侯忠心耿耿,绝无背弃!”

    顾雍面无表情的道:“程先生凭什么保证?”

    “你……”程普怒急,恨不得拔剑,将顾雍刺死当场。

    孙权却神情僵硬,心里如坠冰窟,寒冷透骨。

    荆州到处是归顺朝廷的人,现在表忠心的无数……他吴郡呢?

    一旦第一个归顺朝廷的,那必然有第二个,第三个!

    到了那时,吴郡对于朝廷大军来说,就是如履平地,毫无阻拦。

    孙权双眼睁了睁,如梦方醒,艰难的抬起一只手,阻止了还要说话的程普,有气无力的道:“顾先生,给张辽去信,就说,本侯,要去劳军。”

    程普看着孙权颓败的神色,张嘴欲言,耳边却传来顾雍的大喜声音:“下官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