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夫人的一番话,让一贯张牙舞爪的二婶张氏突然沉默了下来。

    仿佛数十年的委屈都在这一时半刻间要倾泻出来似的,只见她眼泪跟珠子似的就掉下来,比之刚刚在姜时愿订亲仪式上的硬挤出来的那两滴要真心的多。

    而姜时槿对于父亲的印象薄弱得太多太多,相比较之下,她儿时大部分的记忆都落在了大伯父身上,只可惜彼时她视作天的伯父此刻眼中只有他的亲生女儿,因此这姜时槿也是一边佯装落着泪,一边就算计起家门来。

    祖孙三人好一顿哭,到最后还是姜老夫人先一步收住了泪。

    她丧父丧夫丧子皆经历过,倘若没点硬本事,也撑不到现在。

    所以比起娇滴滴的躲着落泪,她更喜欢能找补回来,比方说她此刻就想在那泼天富贵的聘礼上动手脚,好让那父女俩也知道知道,这姜家门里头她这个老婆子还是能做得了主的。

    “行了,别哭了,我们就是哭瞎了眼,老二也回不来,还不如想想眼下怎么把日子过好呢,看今日裴家这派头可不是昨天侯夫人上门来随便言语的那种,那裴子谡到底是什么人物?槿儿,你可有打听过?”

    姜老夫人身边无人,平日里连西京城中的席面也不大会有人邀请,从前看在文渊侯府的面子上,倒是去过几次,但可惜自从两家因为退亲一事翻脸后,就再无帖子相邀了。

    因此她打听事情,无非就是从下人们嘴里听些传言罢了,所以她对于裴子谡这位汉州裴家小将军的情况,了解甚少。

    张氏亦如此,还觉得裴家人没有淳王府身份尊贵体面呢。

    而被问话的姜时槿,如同哑巴吃黄连,但前有世子的施压,后有赵家姐妹即将入府的逼迫,她想借助家中之力,那就不能不直言相告,于是蹙眉说道。

    “孙女此前也是不大了解的,昨日大伯父让人送了帖子去淳王府后,我才听世子提起过,裴家在西京城不怎么有名望,但是在汉州据说是说一不二的大家世族,又因为出了好几代的将军,所以兵权贵重,据说掌军四十万,其中绝大部分的就握在这位裴小将军手中。”

    听到掌军四十万的时候,姜老夫人和二婶张氏都有些坐不稳了。

    这可是她们想都不敢想的数字,原先在徐州时,当地也有军队驻扎防守,但加起来不过五万军。

    她们作为徐州府丞家眷曾有幸出席过那练军之仪式,就已经被震撼的无以复加,现在告诉她们说刚刚那少年郎竟是掌军四十万的将领,一下子,二人不知道该如何接这话了。

    “那……那这意思是,世子还不如这个裴小将军有能耐了?”

    二婶张氏的话不过是有感而发,但落在姜时槿这里却十分刺耳,但她又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否则那世子也不至于让她要去讨好大姐姐了。

    “嗯,世子的意思是,让我与大姐姐缓和缓和关系,日后也好让他能在朝中办事时多依仗一下裴小将军,但我因亲事将大姐姐是得罪透了,现下便是有心化解这矛盾,大姐姐也未必肯。”

    听到这话,二婶张氏眼前一黑。

    千挑万选的姑爷,没想到竟然还是被大房给压了一头,凭什么那病秧子能有如此好运,全天下的好儿郎都是瞎了眼的就喜欢这弱不禁风的样子?

    她跌坐在圈椅上,整个人如同斗败的鸡,垂头丧气的厉害,相比起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姜老夫人要镇定些许。

    如此好的亲事,对姜家而言可谓是再一次的高攀。

    刚刚她是心有不爽,但听到这些,再多的不爽也转化成了对孙儿未来前程的期盼,拉着姜时槿的手就有些激动的问道。

    “连世子爷都如此说,那是不是诲儿的前程也有指望了,有这样厉害的妹夫帮衬着,何愁不能在朝中大展拳脚?咱们姜家日后说不定也出个尚书令,好叫全西京城那些瞧不上我们的人家都通通过来巴结!”

    她想得倒是长远,而一旁的姜时槿听到这话,心里头梗得难受,可为着自己在王府的前程,她又不得不这样去做。

    姜老夫人话刚落,就见姜怀山和姜时愿送人回来了。

    看到这一地的碎瓷片,姜怀山还没来得及问出缘由,就见那姜老夫人跟没事人一样走上前去拉着姜时愿就亲切的说道。

    “从前就有老道说过,咱们家阿念是个顶有福气的孩子,如今便是病着也能挑中这样好的人家,祖母真是高兴,可惜你哥哥还在书院进学,若是他今日在场,想必也同祖母一样为你开心的。”

    姜时愿看着祖母一下子就转了话头,而后看了眼面如死灰的二婶张氏和眼中既有忌惮又不得不低头带着几分恳切的姜时槿后,便了然了,大约是她们已经知道了裴家的情况,所以才会有此反应。

    于是,姜时愿笑了笑,不着痕迹的将手从姜老夫人那里抽出来后就回了一句。

    “祖母说的是,父亲已经去信给哥哥,想必等我成亲之时,他能从书院请休回来一趟的。”

    “就是就是,你们兄妹二人乃是一母同胞的血缘至亲,天底下没有比这更亲近的关系了,你便是嫁了人也要和家里多走动走动才对,尤其是你哥哥,你们可都是姜家的未来啊。”

    话至此处,要是姜时愿还听不懂那她就是蠢了。

    可当着姜老夫人的面,她这清澈的愚蠢还真是要一演到底,所以装的无辜,奈何旁边的二婶张氏瞧见她这副模样,气不打一出来,什么好事都让她给占了不说,竟然还这副装模作样,于是忍不住的就去揭穿说道。

    “大姑娘也别装傻充愣了,婆母的意思是叫你别得嫁高门就忘了家中的兄弟姐妹们,怎么说也是骨肉至亲,该相帮的时候就叫大姑爷相帮相帮。”

    “哦,这话二婶还是让世子妃回去同世子多说说吧,毕竟咱们家里头只他一人是皇亲国戚,裴家不过臣子,比不得的。”

    先一步,姜时愿把二婶想说的话给堵了,张氏气愤可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反应呢,那姜怀山倒是不同意了,冷着脸就说道。

    “我姜家嫁女儿是盼着女儿能得良人相待,不是一味的拿她们去换家中儿郎前程的,诲儿若是有能耐的,便是没有妹夫帮忙也能青云直上,他要是个不成气候的,裴家帮了也无用,更别提家中其他的人了,二弟妹什么意思,你我都心知肚明的很,无非就是最近世子在差事上有些不大如意想走裴家的门路罢了,但我告诉你,此事不成,就别惦记了。”

    他从前吃亏就亏在不愿意将话给挑明,顾念的都是一家人的脸面,可后面发现他们越是退让,二弟妹就越是蹬鼻子上脸。

    所以这好不容易定下的亲事,若是因为沾染上二房的那些破事影响到裴家人对自己女儿的印象,他这个做父亲也不会让步了,所以才直言相告。

    谁知他的话刚落,那二婶张氏还没撒泼打滚呢,就见原本还站定着的姜时槿忽而就晕了过去,吓得众人连忙去拉,而姜怀山和姜时愿父女俩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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